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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畢業不配進上海小學家長群?內卷的終極戰場

開學將近一個月了。

人民網領導留言板上的一則留言火了:

安徽某中學家長質疑高二孩子班裏收取共8萬元班費的合理性。

8萬元,平均到每個孩子身上,要繳納近2000元。

很快,官方給出了調查回覆:

情況屬實,費用經家委會徵得全體家長同意後代收代支。

可既然家長們都同意,又怎會有這帖求助?

官方的公示里,有這樣的一條,在網上引起了家長們的強烈反映——

在班費的支出明細里,除了高達34090.5元的「自願征訂學科作業資料費」,還有超過5000多元的急救藥箱,清潔工具,室內牆窗及班級花草等各項「班級必須品」開銷。

「急救箱,清潔工具都要買,那學校場地是不是也要租啊?」

有人試圖釐清複雜的歸因,有人吐槽相似的遭遇。

總之,不解、質疑、聲討,所有的聲音最終都聚焦在了「家委會」這個群體身上。

究竟是「自願」還是「強迫」?

究竟是「最強後援保障」還是「打着幌子斂財」?

當家委會的權利邊界變得模糊,教育圈層隨即也出現了新的名利場。

其實,在人民網領導留言板上留言的家長並不在少數。

「小孩上了初中以來,家委會在群里收的班費共計900多,想看支出明細竟然需要老師的同意。」

「說是要翻新教室還要買衣櫃等固定資產,林林總總算下來,家長們交了能有一萬二。」

帖子的求助內容,樁樁件件都和家委會收班費有關。

「家委會」,到底什麼來頭?

上海一小學的家長群里,我窺見了有如秀場一般的「家委選舉」現場。

「畢業於美國中密歇根大學,從事私募基金,丈夫哲學博士後,在央行外管局工作。」

「知名外企人力總監,雖有資源但比不了其他各位父母。」

「無業,但家裏被分了25套房,平時清閒能出力。」

有人秀學歷,有人秀履歷,有人炫耀家庭雄厚的實力。

無論出於什麼目的,當資源戰被打響,戰旗的每一次揮舞都充實了自家孩子的底氣。

還有些父母,放言「作為管理着35億龐大資產的公募基金經理,誰要是欺負了自家孩子能直接把股票砸到跌停。」

畢業哈佛的家長揚言誰敢欺負自己孩子就讓對方股票跌停

當攀比被盲目放大跳脫為口舌之戰,虛妄的說辭只會顯得戲謔無味。

這群形形色色的人原本未必處在同一個生活圈,卻因為「家長群」這個紐帶被連接在一起,任何一句話都能被解讀出上百個意思。

正如此,往往越是高端的家長群越難混。

87年的秀秀是深圳一小學的孩子家長,看到熱搜上的「家委會亂收費」的詞條,隨手轉到了自家孩子的班級群,問了句「咱們班費是交多少來着?」

沒成想,一石激起千層浪。

家委會的一位成員,先是告訴了她這學年共交了800元,隨即就甩出了詳細的支出明細表。

補充道「明細會定時公示,所有家長均可監督。」

秀秀表示只是忘記了具體金額,才想來問問家長們。

卻再一次被家委會在群里點名問她到底是想查看哪筆支出,對何不滿。

強烈的窒息感一下子就壓住了秀秀,她被問愣了。

陸陸續續有幾個家長解圍,說家委會辛苦付出應該得到理解與支持。

接着群里就接連刷起了統一附和的話術,留下秀秀一個家長做那個了「多嘴的惡人」。

在孩子的家長群里,秀秀始終沒有什麼存在感。

儘管她曾經也極力地想融入這個群體,好憑着自己的付出讓孩子在老師前能多得到些關注。

她沒被選進家委會,這是秀秀早就想到的。

早在孩子入學前,群里的幾個家長就格外活躍。

有的家長說自己認識下游工廠,能低價拿到高品質的學習用品,還順勢自掏腰包攬下了全班40多個孩子的用品採買。

有的家長開飯店,邀請了全體小孩的家長和老師來自家的餐館吃飯,說要在開學前互相熟悉交流下。

相比之下,沒有資源的秀秀沒有什麼能在一眾家長中嶄露頭角的地方,自然也失去了話語權。

「我其實,挺佩服那些家委的。」這是秀秀的心裏話。

家委會的成員里不乏高管領導,辦事雷厲風行又井井有條。

老師剛提出要辦一個活動,不出2個小時群里就有家委給到好幾種可行的方案和人員分工。

看着製作精細到能參評的演示文檔,秀秀再一次感受到了壓力。

作為普通打工族的她,根本無法做到24小時隨時待命完成任務,哪怕是在線上做一個文檔,也未必有其他家長快且專業。

她能做的,無非就是利用中午午休的兩個小時,驅車跑到孩子的班裏組織午餐紀律。

每個午休,家長都早早就在門口等待?

她本想着也能順便利用中午的時間,能和老師單獨聊幾句,可每一次不是叫孩子們纏住了,就是時間來不及,連老師的面都沒見上就該走了。

一天兩天過得去,但時間長了秀秀發現這樣越來越力不從心。

為了節約時間,她的午飯從來都是草草地在車上墊幾口麵包解決的,好幾次下午回到崗位上肚子都會絞着疼。

手機一天到晚震個不停,在一列與工作群並排置頂的,是她甚至都不敢屏蔽的家長群。

無論是白天開會還是晚上睡覺,秀秀只要聽到手機振動都會開始不自覺地調整呼吸。

可她能怎麼辦呢?

孩子才剛剛上小學興趣班就報了一堆,上千個日夜可以預見的辛苦,才剛剛開始,她又怎麼可能辭了工作全職帶孩子?

「別的家長眼裏的我遊刃有餘,其實每一天我真的也挺崩潰的。」

楠姐,就是秀秀口中那個特活躍的家委。

她在外企幹了16年的人事,在深圳也不過勉強算上一個中產。

她的工作很忙,唯一的優勢就是坐班不固定,時間也更自由。

備孕了很久才有了孩子,夫妻倆把孩子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又是托關係又是欠人情,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搭上一位出版社的期刊編輯,爭取了一個能為孩子老師發表論文的資格。

儘管知道這種重點學校的老師絕不會因此就垂青自己兒子,但總算是有了由頭才好開口拜託老師。

但還是有一次,因為一個突如其來的出差,夫妻倆都沒顧得上孩子,導致直接錯過了班級群里很重要的消息。

在那之後,楠姐無論去哪,電腦絕不離手,有什麼老師發的任務絕對第一個跳出來攬下。

每個周一,在排自己工作計劃之前,她都會和丈夫提前分配好照顧孩子的時間。

每天空出傍晚接孩子的時間,雷打不動地去學校和老師溝通孩子的學習進展。

那些積攢沒做的工作,都只能挪到晚上熬夜給補回來。

儘管她確實有私心,但聽到網上那些對家委會稀碎的偏見,她還是難過。

自己踴躍的背後,也有着太不足為道的付出。

她把自己形容成「拼命三娘」,但她有時候又實在想不通每天連軸轉的意義到底在哪?

在育兒這場人人自危的賽場上,壓力有如高懸在頭上的達摩克里斯之劍,沒有人甘心自己的孩子被落下。

父母要想盡辦法讓孩子得到更多,老師要調節一切隨時發生的矛盾,孩子要努力不辜負得到的一切。

各中苦楚,搞得這個環節里的每一個人都很累。

可最開始,家校溝通並沒有如此複雜。

早在2012年,全國幼兒園和中小學就被要求建立家委會。

那個時候,社交尚未便捷如此,學生們都有一個家校聯繫本。

學生用來記作業,老師和家長每日在上面留言孩子在學校和家裏的狀態以作溝通。

江熙早已畢業多年,談起「家校聯繫本」來是又愛又恨。

每天發下本,生怕老師寫點什麼回家免不了一頓臭罵,又盼着看家長和老師是怎麼評價自己的。

上次搬家,她還翻到來那個被精心包着彩色花紙的本,感慨千萬。

那些潺潺雋永的文字,任時光洗滌不滅。

就那樣實實在在地躺在柜子深處,構成了她的青春記憶,也成為了她日後道路最隱秘的動力。

但十年過去,如今的家委會,承擔了那個連接的橋樑角色。

家校溝通,本該就是雙方的責任,一旦參與其他方利益,或多或少會變得不純粹。

曾經就有熱搜爆出,37名家長聯合逼迫一個年僅7歲的女孩轉學。

女孩沒有錯,只是女孩的母親覺得孩子尚小,大量的作業會讓孩子壓力過大。

不同的教育理念,讓其他家長覺得這個母親的想法阻礙到了自己孩子的進步。

家長們的對沖,也讓女孩受到了同學們的鼓勵和排擠。

37名家長的聯名請願,逼得孩子一家只得轉學到27公里外的另一所學校。

這件事本身沒有對錯,在各家育兒理念的背後折射的是父母們的焦慮。

但在群體的裹挾效應下,有人跟風,有人討好,有人無所謂。

這風越刮越大,到後來甚至有「拒絕送禮的家長被移除群聊」這樣不合情理事件的發生。

學校模糊了家委會的職責邊界,給他們賦予了超過其存在意義本身更多的責任。

讓家委會,回到最初衷的位置,或許才是解決問題最好辦法。

點一個「在看」,願理解化解內卷。

少一些戲,或許才能讓孩子贏得更多。

各位家長,在如今這樣一個處處內卷的世界,就不要再開發新的戰場了吧。

責任編輯: 李華  來源:視覺志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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