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雷默（David Reimer）是一個失敗的性別轉換試驗受害者。他對記者科拉平托說：「我的父母感到非常內疚，覺得整件事都是他們的錯。但事實上，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於善良、愛和絕望。當你絕望的時候，你不一定會做所有正確的事情。」
盲從
大衛的父母羅恩·雷默（Ron Reimer）和珍妮特·舒爾茨（Janet Schultz）都來自門諾派（Mennonite）家庭。門諾派的生活方式有點類似阿米什人（Amish），為了抵禦城裏快速變化的風氣影響，如汽車、女孩、啤酒、搖滾樂等，兩個家庭都從加拿大溫尼伯（Winnipeg）的城裏搬到了郊區農場，但對在城裏長大的孩子來說，那裏的生活更有吸引力。
舒爾茨上到9年級時退學了，「媽媽想讓我去工作」。15歲時她搬到外面自住，並在針線廠找到一份工作。雷默17歲時經朋友介紹認識了16歲的舒爾茨。舒爾茨在18歲時懷孕了，他們拒絕了在門諾派教堂里舉行婚禮。舒爾茨早產，生下一對健康的男嬰——布魯斯（Bruce）和布萊恩（Brain），年長的布魯斯很活躍，而布萊恩比較安靜。
在兩個寶寶7個月大時，舒爾茨發現他們排尿有點困難，醫院的醫生建議給嬰兒做陰莖包皮切割。1966年4月27日上午，通常做這種手術的主治醫生沒來，另一位醫生沒有用手術刀而選用電流燒灼器，但電流過大，燒焦了布魯斯的陰莖，它在幾天後粉碎脫落。而布萊恩沒有被做手術，過一段時間後排尿就正常了，手術看來不是必須的。
手術事故給雷默夫婦帶來很大壓力和痛苦，他們也對外隱瞞着，也不能和人談論，專家建議在某個時期做人造陰莖，但又表示不一定能恢復全部功能。
1967年2月，雷默和舒爾茨看到了對約翰·莫尼教授（John Money）的電視訪談節目，莫尼說，對於生殖器不完善的嬰兒，他所在的約翰霍普金斯大學（Johns Hopkins）的同事們可以通過手術和激素治療，對嬰兒重新分配性別，「心理性別並不總是與基因性別一致。」莫尼博士年近40歲，「溫文爾雅，富有魅力，顯得知識淵博」。
舒爾茨隨後給莫尼教授寫信談了布魯斯的情況，莫尼回信讓他們帶着孩子儘快去他。21歲的雷默和20歲的舒爾茨帶着布魯斯來到了莫尼的辦公室，「我視他如神」，舒爾茨說，「他說什麼我都接受。」
那時，莫尼博士已是世界知名的性研究專家，而雷默家的雙胞胎將為他提供一個絕好的對照試驗，用來驗證他的學說。但雷默夫婦不知道的是，莫尼的研究對象來源於雙姓或發育不完全的嬰兒，變性手術是試驗性的，而他們的孩子布魯斯將是第一個發育完全的被試驗的男嬰。
無法回頭
布魯斯已經19個月了，莫尼建議把他作為女孩撫養，他要雷默夫婦儘快作出決定，「因為嬰兒應該在2歲半到3歲時鎖定性別」，莫尼說。
按照莫尼的建議，回家後舒爾茨不再給布魯斯剪頭髮，並把他的睡衣變成女式睡袍；他們給孩子起名布倫達（Brenda），並確認家族中沒有可能混淆身份的同樣名字的女性；並且一直隱瞞真實情況，直到「布倫達」14歲時，他們才在另一位心理醫生的勸告下說出保守多年的秘密，以改善布倫達的心態和行為。
1967年7月3日，在布倫達22個月時，雷默夫婦帶他去約翰霍普金斯醫院做了免費的雙側睾丸切除手術（不產生雄性激素），並且莫尼說：「雷默夫婦完全消除了對手術的任何懷疑」，這一點非常重要。
舒爾茨記得，在布倫達快2歲時，舒爾茨用自己結婚禮服的料子給他做了一條漂亮的裙子，她回憶說：「他在撕扯，想把它扯下來。我當時想，天哪，他知道自己是男孩，他不想要女孩的衣服，不想當女孩。」但轉念又想，「也許我可以教他，訓練他成為一個女孩」。
莫尼要求雷默夫婦每年都帶孩子去見他，以預防「與重新分配性格相關的心理危害」。第一次是在布倫達4歲時，記錄材料上顯示，布倫達的反應是恐懼。有些時候是雙胞胎一起去，但孩子們都不願意和莫尼談話、回答測試問題。雷默夫婦不得不用各種方式「誘惑」他們去見莫尼，比如去迪士尼公園玩。
儘管布倫達一直表現出男孩的興趣、心理和行為，但雷默夫婦卻一直按照莫尼的要求去做。因為他男孩的行為，舒爾茨稱布倫達為「假小子」，即使在天氣寒冷後所有的女孩都穿褲子時，她還是讓他穿裙子，以加強他作為女孩的感受。
快到青春發育時期了（12歲前後），布倫達身體開始出現男性的特徵，聲音變低沉、肩膀變寬、肌肉量增加，和他雙胞胎的弟弟一樣。但雷默夫婦監督着布倫達服用雌性激素，因為他總是偷偷丟掉藥片。然後布倫達如女孩一樣發育了乳房，他感到羞辱。
從布倫達8歲開始，在每次會面時，莫尼就對他談論陰道修復手術，想讓他在12歲時完成變性手術，像個完全的女性；莫尼越來越着急，而布倫達在見面時表現得越來越抗拒和恐懼。最後一次見面時，13歲的布倫達告訴他的父母，如果再要求他去見莫尼博士，他就自殺。
抉擇
溫尼伯當地的精神和心理專家接過了勸說的工作，他們發現情況並非如莫尼對外宣傳的那樣成功，布倫達已擁有女性的氣質和行為。恰恰相反，在經過四年的嘗試實施莫尼博士的計劃後，一個不可能忽視並且顯而易見的事實是，布倫達和他的家人情況變得越來越糟，負責的醫生再次問布倫達，你到底願不願成為女孩，對這個「糾纏他多年被問過許多次的問題」，大衛堅決地回答：「不」。
醫生建議雷默夫婦告訴孩子們真相，父親雷默買了個蛋卷雪糕，流着淚訴說了一切，「他就在那安靜地聽着」，雪糕在融化。布倫達回憶說：「我鬆了一口氣，突然間明白了我為什麼會有那些感覺，我不是什麼怪人，也沒有瘋。」舒爾茨負責告訴布萊恩這段真相，布萊恩聽後擊碎了雙層玻璃。
布倫達在14歲時知道了真相，決定恢復男身，他給自己起了新名字「大衛」。
黛博拉·坦南（Deborah Tannen）說，從她讀那本醫生把男嬰變成女孩的書（《自然創造了他》）開始，她就渴望從孩子的角度了解這個令人心碎、憤怒同時又令人着迷的故事，「這是醫學上的傲慢自大和相互勾結的悲劇，關於性別的思想意識壓倒了常識性的（認知）；更重要的是，這是一部感人至深的人性的戲劇，證明了這個孩子內在的力量和勇氣，他從未失去真正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