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對於後續,也是有一點思想準備的。
但是卻真沒有想到會引起那樣軒然大波。
稿子我們這樣報了,總社也這樣編發了,倒也是敢敢的。
幾天後,出事了。
我特別記得當時正在裝柜子,辦公桌的小柜子櫃門有問題,總壞。
然後就聽說,分社領導被當時地方上的最高領導叫去辦公室,一頓暴罵。
絕對意義上的暴罵,不聽解釋,只暴罵。
倒是沒有一耳光。畢竟還有所顧慮吧。
別的渠道的消息也證實,確實從沒見過某某某發這麼大的火。從來。沒有。
發火倒也罷了。
網上還同時忽然出來一波來歷不明的、莫名其妙的帖子,主要內容均是:
「我是一個正義的市民,現在有一些『黑記者』,收黑錢,為壞蛋張目,他們居然說……,說……(引報道原文片段),我們強烈要求懲處他們!」
連原文都給部分引出來了,也不知道這些「正義的網民」怎麼能看到原文。
然後沒兩天,分社社長召集我們一夥開會,氣氛挺凝重。
大意是:王啥軍(暴罵人的不是他,是他上司)說,你們有人收了「黑老大」的錢,200萬,來當「黑記者」,要查你們。有沒有?如果真的有,現在說出來,如實交代。如果不屬實,我們也不怕污衊。
節骨眼上,當時另一位領導說:「參與報道的這些人,我很了解。我相信他們一定沒有問題。」
我那時的感覺,就是想哭。
說具體點,就是熱淚盈眶。
不知道你們各位有沒有在單位上過班,年輕時有沒有遇見過肯為你們扛事的領導。
領導又不是二十四小時跟着你們,你們私底下要是幹壞事,他也不知道。如果不是十分的了解,十分的信心,他怎麼肯給你們打包票?
人家自己不要擔風險的嗎?
四
當時我們的壓力還是非常大的,說完全不擔心,那是騙人的。
饅頭後來寫了一個細節,是真的。
我跟着之前那位「帶頭肇事」的副總編一起,坐在他辦公室。
不大的一個辦公室,幾平米吧,也就坐得下面對面兩個人,還可以放一把小沙發,一個小書櫃。
我倆都有點耷拉着,有點萎頓。
他貌似試圖想安慰我,但實際上我看他自己好像都需要安慰。
回頭想來,他當時也就30多一些,還沒有我現在年紀大。
忽然他兩眼一瞪,拍了一下桌子,說:
「怕什麼,大不了我們一起去流浪!」
我當時就呆了。
臥槽我才25歲唉,才工作了兩年,都還沒結婚沒生子呢,這就要去流浪啦。
當時來單位的時候不是這樣和我說的啊,不是啊。
沒說會流浪的啊!都只說好好干有前途的啊!
當然了,這也是開玩笑。
有必要講的是,單位里,那段時間,沒有任何一位領導和同事批評我說「惹了事,闖了禍」,或者批評我「不識時務」。
統統沒有。
他們扛掉了幾乎所有的壓力,我這種小菜鳥則該上班上班。
後來,時過境遷,桑田變換,事實證明了我們的報道是對的,是秉持公心的。
我們並不需要去「流浪」,而且後來單位還給我破格評了副高職稱。
我們也被證明了不是「黑記者」,沒有「收黑錢」。對方當時早已把我們摸了個底朝天了,如果有問題的話,對方早就撲上來了,還打什麼口炮?
五
反正當記者就是這樣一件有趣又很刺激的事情。
成就感和恥感、遺憾感、緊張感並存,都會同時伴隨着你。
肯定不賺錢,但是絕對鍛煉人。
什麼人基本都見過,什麼事大概也都經歷過,經歷過就容易看得透,想得通,能明白。
我想金庸如果不是當過記者,肯定武俠小說也不能寫那麼生動。
有個段子,家長問老記:「我兒子想學新聞,以後當記者,可以嗎?」
回答是:「那要看兒子是不是親生的。」
這是純搞笑。如果想當記者,鍛煉自己,很好的,就是得有個心理準備。
作為一個逃兵,共祝記者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