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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康:「民族危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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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鼠年新春,第一隻黑天鵝突然降臨,竟是"武漢肺炎",卻因當局隱瞞疫情,錯過黃金最佳控制時段,而擴散至全球,中共這個制度再一次在全世界面前,顏面盡失,而武漢封城,又表演了它冷酷的專制效率,一千多萬人當韭菜割了。中國人心頭大概又要唱「義勇軍進行曲」了。現貼此文,引自《鬼推磨》第二章「師夷」。】

"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國歌里的這句詞,忽然在2006年,成了"時代最強音"(套用一句文革用語),我看到至少有兩篇文章用它做標題,極轟動的一篇,是劇作家沙葉新的《腐敗文化》,拿它做副標題,列數國內腐敗奇觀之"無底線"、"超想像",讀來驚心動魄,是難得的好文。還有一篇,出自"烏有之鄉"網站,作者張宏良,標題上多加了"再次"二字,有副題"紀念毛澤東誕辰113周年",於是"最危險"的內容就不大一樣了,但也相當"嚴峻",抨擊矛頭指向"國際壟斷資本"。

先說張文,其主旨是中國再次"被瓜分","成為西方發達國家隨意擠壓的'國際奶牛'","不僅是犧牲了這一代人的福利,更可怕的是掏空了子孫後代的資源基礎"。作者列舉的數字很驚人,比如,中國以僅佔全球4%的GDP總量拉動了全球經濟增長的15%,四年內為世界貢獻的GDP總量約一點五萬億美元,但付出的代價是:80%的江河湖泊斷流枯竭,三分之二的草原沙化,絕大部分森林消失,近乎百分之百的土壤板結,三分之一的國土已被酸雨污染,三億多農村人口喝不到安全的水,四億多城市居民呼吸嚴重污染的空氣,世界銀行報告列舉的世界污染最嚴重的20個城市中,中國佔了16個,全國668座城市的三分之二被垃圾包圍,有毒食品已經百分之百的覆蓋了全部行業,中國每億元GDP工傷死亡一人,2003年死亡達十三點六萬人,是名副其實的"帶血GDP",假如算上私企外企隱瞞的數字,每年死亡人數相當於一場南京大屠殺……。

此文認為中國被西方"殖民化",罪在"買辦集團和漢奸集團的作用",所以中國人民又面臨"民族救亡任務",而且"仍然只能依靠毛澤東思想"。顯然,對於一模一樣的事實(上述環境代價),可以得出南轅北轍的結論,不過我們最終會發現,分歧還是基於事實的不同,其中也包括被隱瞞或忽略的另外一些事實、歷史。

毛澤東雖然沒讓中國成為"國際奶牛",但他殘酷地從中國人嘴裏摳出糧食來,拿去跟蘇聯交換"國防工業"和核技術,等於用耕地極少而人口最巨的中國農業,同時來供養整個蘇聯人口,其代價便是人所共知的"大饑荒",中國餓死3600萬人(采楊繼繩數字),到了"人相食"的空前慘境;有人喜歡比擬,比如前文的"相當於南京大屠殺",這裏也好有一比:老毛在中國製造的大饑荒,相當於美國扔在長崎的那枚核彈,在中國扔了450枚。

更甚者,毛澤東是明知故犯。根據張戎夫婦的《毛澤東:鮮為人知的故事》,假如1958、59兩年不出口七百萬噸糧食,中國一個人也不會餓死;而"大躍進一開始,毛就告誡中共高層做好大批死人的思想準備",並且多次大講"死人"——五七年他在蘇聯說:"為了世界革命勝利,我們準備犧牲三億中國人。"在"八大"二次會議上又說:"人口消滅一半在中國歷史上有過好幾次。"五八年底有一次講得最露骨:"我看搞起來,中國非死一半人不可,不死一半也要死三分之一或者十分之一,死五千萬人。""死五千萬人你們的職不撤,至少我的職要撤,頭也成問題。""你們議一下,你們一定要搞,我也沒辦法,但死了人不能殺我的頭。"

"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我們便很難確定,究竟哪個時段才算"最危險的",是大躍進的五八至六零年呢,還是中國發生"經濟奇蹟"的近十年?究竟是鄧小平的"對外開放"更出賣中國利益呢,還是毛澤東拿幾千萬條性命去買蘇聯的核技術更缺德?毛澤東搞文革把中國整到了"崩潰邊緣",鄧小平則為了糾正文革而搞改革外加開放把中國弄成了"殖民地",孰者更不可忍?

所以"最危險的時候",對中國來說已經是常態,"救亡"乃是永遠的任務,"義勇軍進行曲"也不妨一直唱下去——這便意味着中國人只能到境外去找罪魁禍首,以及倒霉的根源,從傳統上的日本人、蘇聯人到歐美人,"全球化"後新添了"跨國公司",還有"海外經商留學的幹部子女配偶"(可能"裸官"家屬就包含在這一項里),自然也包括海外民運分子、法輪功達賴喇嘛、流亡維族人……。但是,到2006年"新洋務"造成的禍害,已經顯露無遺,則是左右兩派的一個罕見的共識。

中國高速起飛的內幕極為血腥,用西方學術如經濟學,很難破譯它,所以康乃爾訓練出來的章家敦,預言不准《中國即將崩潰》。剝奪私有財產最內行的這個列寧式政黨,施用鐵腕,將十五世紀英國的"羊吃人"圈地運動,重演於二十世紀末中國,它是如何可能的?大致上,中國用以俘虜西方消費者的商品,只是輕工業產品,尤其是紡織品和服裝,這裏的經濟學問題複雜而微妙,從產出地來說,中國龐大的紡織業主體,在國營體制下形成巨大規模,而又成功私產化,才能變成接攬全世界訂單的超級服裝業,而舉世無兩,這是中國低廉的棉農生產,與城市低廉的紡織、服裝勞力形成一條龍產出,才能做到的,在世界上也是絕無僅有,這個轉型,是否只有極權體制才做得到?否則利益分配的糾紛早已抵消了任何效率;而在消費地,西方壟斷了高科技產業而使勞動力價格居高不下,再也無法承擔生活用品的低廉產出,必須尋求新的產出地來維持生活費用不高漲,這個兩廂情願的遊戲,才是中國經濟奇蹟的底蘊。

事實上,中國發明了一種"資本主義",或者說在全球化之中,資本主義獲得了新的生命、形態和體制,以及新的意識形態,而學界目瞪口呆,不置一詞,因為依靠過去的經典知識和理論,已經解釋不了,導致人文知識發生嚴重危機。當以蘇聯為首的"共產主義制度"崩解之際,解釋其失敗似乎輕而易舉,可是面對這個新的怪胎,大家只是給出一堆新名詞:"後工業社會"、"福利社會"、"媒體社會","後資本主義社會"、"後現代社會"、"後極權社會"等等,一向剖析資本主義的顯學"自由主義"學派,也集體失聲,大家心安理得地躺在帕克、托克維爾、伯林、哈耶克等經典大師的理論體系上睡大覺。

國內學界亦蜂起解釋"崛起",所謂"盛世學"成時髦,其實也可視為對一場"新洋務"的評估。有所謂"新左派",以"獨立自主"來解釋中共與西方、國際社會、WTO等的不合作部分——國家超控,此即"未崩潰"的奧秘,但不誠實地隻字不提這塊自留地里的"一黨天下";也有人批判"人為割裂"前三十年與後三十年,而要尋求六十年的"一種整體性視野和整體性論述",那大概就是"前三十年極權"與"後三十年買辦"的整體性而已。總之,揭示鄧小平這次"新洋務"的根基,應追溯到將他打成"最大走資派"的毛澤東那裏,方為一條完整的"中國道路",這卻是一個超越左右兩派的新範式,還沒有被人發現呢。

但是中國的"新洋務"顯示,西方的資本輸出,成為後起國家極權體制的幫凶,也加深了那裏傳統的奴役觀念,由此而驗證的是:資本主義所需要的海外市場,惟有配套專制,才最符合利潤原則;而專制掌控下的市場經濟一旦成立,便明顯優勢並有效於自由制度下的西方市場,特別是廉價勞力的拼比("搶爛市")加劇西方的失業,令其更依賴進口廉價產品,以餵養中產階級,所以利潤原則最終解構到西方自己身上。這些,都要等到三十年後,西方才會恍然大悟。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李廣松

來源:作者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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