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懂便繼續看，反覆看來看去，仍不得要領，怎麼都看不出因為一張照片辭退一個記者的任何一點理由！但又不能不相信《南都周刊》的報導，於是只能有一種解釋：鄧乃平區長對自己的形象要求太高了。

《北京娛樂信報·通州時訊》52歲的攝影記者王力利拍攝這張照片的本意，似乎只是為了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而不是為了故意醜化鄧乃平區長，至少在遲鈍和麻木的我看來，照片本身並不算丑。為了進行比對，我上網搜集了鄧乃平區長見諸公開報導的照片，其中的信息來源有百度、北京廣播網、通州八通網等，看上去，王力利拍攝的這張照片既不算特別出彩，也不算特別醜化鄧區長。根據公開的信息判斷，鄧乃平區長今年46歲，人到這個年齡，無論如何注意保養，恐怕也無法與街頭小帥哥媲美了，也許，鄧區長曾經風流倜儻過，但在無情的時間面前，縱然貴為區長，也應該稍稍承認現實的吧——人長得不夠美不能怪記者。

其實，王力利拍攝的這張照片算是比較自然的，國徽和鮮花的映襯下，鄧區長正專心致志地宣讀他手中的政府工作報告，認真也罷，應付也罷，至少沒有任何出格的動作和表情，既沒有挖鼻孔，也沒有掏耳屎，另外，鄧區長的髮型嚴整、着裝標準，雖專心於講稿，仍顯派頭十足，我看不出這樣的照片有什麼不妥。

鄧區長對王力利的不滿在於照片上的鄧區長「低頭、閉眼」，看上去不夠笑容可掬。而我以為，如果鄧區長在作報告時總是在笑，那麼足可以說明他的心思不在報告上面，或者，我也可以將那樣的笑理解為嘲笑——對一個正常人來說，面對空話、廢話一大堆的報告，要想不笑出來也難；至於閉眼，「負責最後審看報紙版樣的領導承認，當時在電腦上挑選照片時，這張照片上區長的眼睛的確是睜開的，『至少能分得清黑白眼珠』，但沒想到最後印出來的報紙效果差強人意」，搜索過鄧乃平區長的網絡照片之後，我覺得公允而言，鄧區長算不得濃眉大眼的美男子，既然眼睛本來就不算大，當其目光的焦點集中於手中的政府工作報告時，眼睛顯得更小便是很正常的，要怪只能怪自己眼睛有缺陷，不能怪罪到王力利和王力利的鏡頭上面。

但王力利還是被辭退了，52歲的他就因為這樣一張照片而失去了工作，據王力利介紹，為了拍攝這張照片，他守了整整半個小時，一共拍了11張，都是區長低頭念稿的照片，然後挑了6張發給編輯，「對區長那天究竟有無抬頭，他時常陷入痛苦和迷惘的回憶」，他甚至表示想去翻檢當地電視台的現場錄像帶來證明清白，因為「畢竟他們比我好一些，機器老在那錄着呢，看能挑出一兩張區長抬頭的畫面來麼？」

鄧區長的霸道襯托出王力利的可憐，照片這種東西不比文字，文字記者可以根據政治需要和領導意圖憑空編造，攝影記者再有美化的意圖，也只能在領導形象的基礎上進行加工，不管怎麼說，編輯和報社領導已經選取了11張照片中質量最好的一張，不管怎麼說，王力利只是個記者，而不是美容師，還能要他怎麼樣？

王力利的被辭退是中國新聞從業者可悲地位的明證。王力利並沒有像陝西農民周正龍那樣偽造什麼東西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的的確確就是鄧區長，對一個記者來講，這已經足夠，在西方的攝影記者那裏，我們甚至還會看到他們故意抓拍政治領袖舉止失態或表情不雅的一瞬，但從未聽說他們因此而丟飯碗，而對王力利這樣的中國記者來說，不僅不可以醜化「上級領導」，而且美化得不夠都是罪過。

更可怕的是，本來不過是一張照片的小事，卻被定性為「圖片新聞出現導向性偏差，政治影響極其不好，是一起政治事故」，不得了啊，政治，中國人都明白政治是怎麼回事，政治吃人的胃口比老虎還大，一旦沾上政治，那可不是鬧着玩的，於是作為同事的編輯和報社領導們，都只顧忙於自保，而不敢站出來替王力利說一句公道話，儘管他們在此事中同樣「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王力利的犧牲是必然的，他的前同事鄧婕感嘆，「通州宣傳口的人都知道這區長的照片不好拍」，看來鄧區長着實在意自己的形象，以這種雞蛋里挑骨頭的精神挑毛病，只要區長不離開通州，王力利這位「《通州時訊》裏資格最老的攝影記者」恐怕是早晚要出「政治事故」的。早走早利索吧，這樣的區長實在是難伺候。

讓我感到困惑的是，作為廳局級官員的通州區區長，官場序列中算是高級幹部了，總應該旰衣宵食、日理萬機才是，怎麼卻把心思用在一張不起眼的照片上面？實際上，像這種政府工作報告一類的官樣新聞，本來就沒幾個人會看，看也不過匆匆一眼帶過，誰會特別留意區長大人的動作表情？恐怕美男蒲存昕的照片在少奶讀者那裏也沒這份待遇，鄧區長是否過於自作多情了？

我不知鄧區長能力、政績如何，但透過他對照片的過度反應一事，大體可以形成一種判斷，這是一個過度自我中心主義甚至於心理變態的人，他應該到中宣部的審讀小組去謀一份差事，而不應該坐在區長的位子上影響通州區的整體形象。

如果鄧區長覺得他在王力利鏡頭下的形象不夠美的話，那麼，他在此事中的做法表明王力利還是把他拍得太漂亮了些，以權力壓制報社辭退記者之舉可比王力利拍攝的照片醜陋多了。其實，對鄧乃平區長這樣的官員來說，他未必真的在意治下小民如何看待他的形象，之所以如此在意報紙上的照片，恐怕是希望在上級官員那裏留下一個好印象。這下倒好，由於石扉客的報導，鄧區長算是名滿京師、醜陋到家了，套用王怡先生的一個句式，鄧乃平區長丑得足可驚動黨中央——由於網絡輿論的聚焦，鄧乃平恐怕真地要驚動黨中央了，但不知黨中央看不看得慣他這樣的醜行。

──轉自《自由聖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