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以計劃經濟為主,市場調節為輔」的政策出台後,兩種經濟體制並行就出現一種現象
毛時代搞計劃經濟,老百姓都窮、差別不大,畢竟特權階層百姓接觸不到,心裏也算平衡。80年代「以計劃經濟為主,市場調節為輔」的政策出台後,兩種經濟體制並行就出現一種現象。比如,同一種建材國家計劃價與市場價差別很大,有時即使高價位在市場上也買不到,這樣一來,某些與之相關的政府部門就有人動腦筋了。
我知道一小混混利用他老爸的權力,把國家計劃內物資轉計劃外(市場)賣,發財了;有人利用自己工作之便遊走在政策邊緣,掙到外快;有人抓住政策漏洞並把握時機,撈到錢了。當然這都需要勇氣,萬一失手也會坐牢。
官話講「莫伸手,伸手必被抓」;私話講,「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迂迴戰術相繼出籠,俗語講「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時某些人就不安分了,畢竟「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習慣了計劃經濟的老百姓,對市場是沒有概念的,談不上經商意識,對廣告更是沒有防禦能力。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智慧的「點子公司」也就應運而生。
我第一次看到廣告,是一個人在廣東酒家附近的大街上發傳單,上面有幾張照片和幾行簡單的文字,賣一種化妝品叫「換膚霜」。在路邊有幾個大紙箱產品,一下子就賣狂了,幾周後立馬消失。我那時已經工作,也排隊買了2瓶,可見那時,拙略的騙術卻騙得盆滿缽滿。
我爸爸是受過孔孟之道教育的人,我兒時常聽他自言自語背誦范仲淹的名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也很欣賞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的氣節,一輩子克己奉公。
在那「英雄」倍出的年代,我爸爸看着身邊一個個「款爺們」拔地而出,也得了「眼紅病」,這就掉入了共產黨設的局。
我媽媽性情豪放,粗線條,決策着家裏的大事走向。我爸爸繼承了江南人的靈秀,心細整潔愛乾淨,家裏的洗洗涮涮多歸他,外代掌管家中的財政大權,也就是工資省下來的那幾個錢。
省政府的項目
約是90年代初/中期,說是省政府辦了一家養鹿場,讓省直屬機關的工作人員投資。說是高福利高回報,靈活存取等等一系列優惠政策,不僅上級部門動員,當時省黨媒大報也跟進宣傳報道。他怕我媽媽阻攔,擅自做主,把我們家的錢全部投了進去(約3萬人民幣)
不久有傳言養鹿場可能有問題,我媽媽知道後非常生氣。我爸爸就說:「人家省黨報都登了還能有假,再說了人家是辦實體,不僅養鹿還有各種鹿產品,要相信政府,虧不了。」並逗我女兒說:「說不定還能給妞妞牽回來一頭小梅花鹿」。他在按着他的道德底線規劃着結局。當時我女兒上幼兒園,可高興了,時不時問問那頭小梅花鹿的情況。
不久又聽說養鹿場運作不靈,承諾終止,投資人的錢凍結了,投資人都感到不妙,但憑着對黨和黨媒的信任期盼着。
共產黨的壞
這時傳出來一句話「共產黨的經是好的,是歪嘴和尚把經念歪了」,聽到這話的人津津樂道,暈暈乎乎跟着傳,這又中了黨的圈套,黨的目的是讓「歪嘴和尚」領罪代過,至於「歪嘴和尚」是誰?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還得依靠黨來明察秋毫、撥亂反正、解決問題。
經過歷次政治運動走過來的人們,感受過痛苦,知道共產黨的壞,但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這個黨到底是個啥?雖邪但善變,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自己能緩過氣來,這根子在哪裏?誰也說不清。
隨着時間的推移,隨着黨不斷的潤物細無聲地教育解說,合理了,從良了,老一代受害人漸漸淡忘、遠去、逝去了。新生代在黨的教育下成長,當新壞又發生時,就又不明白了。
我媽媽常說:「搞政工的人都是耍人的,算計着整人,壞得很。」你看,這黨的壞又讓搞政工(政治思想工作)的人背了鍋。
黨媽媽依就輕裝上陣指點江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依舊偉、光、正,遊刃有餘地又把這壞化沒了。
爸爸的「遺產」
幾年後我父母都去了美國,我爸爸臨行前再三囑咐我常去鹿場看看,能換點東西回來也好,這筆「遺產」就歸我接替後續了。
翻開我爸爸的記錄,看着那貼的整整齊齊的各種票據,用那漂亮的柳體字記得清清楚楚,總工程師的智商算的分毫不差。聽說辦養鹿場的是省某高官的親戚,早捲款跑了。
養鹿場辦公室設在近郊,我過去一看,場地不大,櫃枱上擺了鹿茸酒,鹿胎膏,鹿茸角等。幾條大漢負責後續,一看就非等閒之輩,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誰」的架勢,真是「廟小妖風大,水淺王八多」。看着「鐵嘴鋼牙」的投資人都點頭哈腰,畢恭畢敬,畢竟一輩子的辛苦錢攥在人家手裏,我這拙嘴笨腮的哪敢吱聲。
當時社會上流行一句話「欠錢的是爺爺,要錢的是孫子」。當時正處於信任尚存,黑道猛生的階段,由於中國人一直受中共無神論、進化論的教育,不相信善惡有報。一旦僅存的道德底線崩塌,一旦兩隻瞳孔與金錢對接的時候,會爆發出驚人的「勇氣」和「智慧」,挖門子扒窗戶,鋌而走險,各種騙術輪番上陣,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信任的缺失導致單位之間「三角債」橫行,很多單位都設有「清欠辦公室」,隨着債務的層層推進,應對的討債招數也緊隨其後,日新月異,花樣翻新,「白貓黑貓,捉住老鼠就是好貓」,不久騙子成了英雄,《厚黑學》也被端上了台面。
老百姓有句話「冤死不告狀」,也無處可告,你想告誰呀,你想告省政府嗎?不清的隸屬,模糊的概念,到底誰是責任人?不知道。
你想告黨媒嗎?人家黨報可只負責宣傳,錢可是你自願投的,沒人逼你,你怪誰?這軟肋拿捏的恰到好處,這騙術運用的爐火純青,百姓被戲弄在股掌之間。
投資沒了下文
當時社會上一般老百姓還比較窮,政府官員是相對有錢一族,故這次被選中作為了目標客戶。
「鹿場」可是高利潤、高福利、高回報,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在省直屬機關工作的人,想投錢還不行哪,把口味調的高高的,捧得美美的,優越感十足。結果是啞巴吃黃連,這苦是吞不下,吐不出。
一天我接到通知,「給養鹿場投過錢的人,去派出所核對票據」。我想「這是政府要負責任,擔當的姿態」,我滿懷希望去了。在指定的一間臨街門面房裏,幾個工作人員給每位投資人細心地核對着票據,看樣子這是要解決問題,我心想。後來知道是這件事鬧大了,死了人,民憤太大,當時的黨還是想要塊遮羞布,這事要放到今天,黨早就赤膊上陣,赤身裸體了。
被騙的對象也算是特殊群體。出於對黨和政府的信任,出於對親情的摯愛,有人把親朋好友的錢積聚起來,一起投進去了。聽說我父母家院子裏的人就有投10多萬的(包括兒女的),這在當時可是一筆巨款,一看全砸了,上年紀的人一着急就嗚呼哀哉了。影響很不好,所以政府需要出面安撫一下,做個姿態,表個誠意。
又過了多少年,人們也磨得差不多了,慢慢接受了這個現實,認栽,苦果自己消化吧。但對有些家庭內傷太大,據說有人不停地上告。若干年後,政府又如法炮製,再次核對票據憑證,再次安撫一下,再做個姿態,再表個誠意,再就沒有下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