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特納雄耐爾
記得中學的時候,有一陣子,放學之前都要唱《國際歌》。最後一句,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鏗鏘有力,挺激動的。但實際不太懂其中的意思。
實際上,當時老師給我們講過,英特納雄耐爾是國際的意思。但懂的也就僅此而已,但國際就一定要實現是什麼意思?還是懵懵懂懂。後來才明白,這裏實際上說的是一種國際共產主義的理想一定要實現。前些年,曹征路曾經寫過一篇引起相當轟動的小說,叫《那兒》,就描寫了懵懵懂懂的耐爾到了老年時如何變成了那兒。
按照馬克思的說法,是工人無祖國。更確切地說,是資本有祖國,而工人無祖國。因為按照工業社會的邏輯,資本(主要是工業資本)需要礦山、廠房,因而資本是離不開祖國的。而工人本來就一無所有,所以國家與他們沒有什麼關係。於是,具有了基於國際主義基礎上的共產主義,就有了第一國際、第二國際、第三國際(共產國際)。
但歷史是個幽默大師。後來的演變卻呈現了另外一種相反的過程。
從工人無祖國到資本無國界
事實表明,在之後全球化的過程中,真正無國界的並不是工人,而是資本。到今天已經很清楚,作為資本象徵的華爾街,似乎越來越成為一個國別不明晰的存在。
這源於資本的基因。資本的最大特徵是逐利性,哪裏有錢掙,它可能就會去哪裏。而發達的金融業,仿佛為資本打造了一種暢行無阻的直通車。資本變成一組數字,瞬間到達,毋須走路。即使是資產形態的資本,由於各種資本運作形式的出現,其流動性也在明顯加強。實際上,都不用說資本,如果你手裏有一筆錢,存在了某個銀行里,現在有個銀行有一種利率更高的儲蓄品種,你也會把錢轉到利息更高的銀行里去。
然而問題是,勞動力與居民意義上的個人的流動性與資本的流動性有明顯差別。
相對而言,作為同樣是生產要素的勞動力的流動性要弱得多,因為勞動力是嵌入於各種社會關係和結構之中的,其流動要受到各種牽制。而作為居民的流動性是最差的,這不僅僅是由於居住地改變的成本,更重要的是,在國與國之間,國籍是其中最重要的壁壘。其結果就是,勞動力與居民不能伴隨資本流動。
於是就出現了資本的抽離與結構的坍塌。
資本抽離和結構坍塌,是我在分析特朗普在大選中獲勝的社會背景時提出來的。美國上次的總統大選,即特朗普獲勝的那一次,彰顯的就是這個問題。資本的抽離,尤其是製造業產業資本的抽離,造成了社會結構的坍塌,被全球化拋離的那部分人,即人們通常所說的紅脖子,成為支持特朗普的重要力量。
管理一個財富社會比管理一個人頭社會更難
現在我們把話題稍微變換一下,範圍也再擴大一點,我們現在關注的不僅僅是資本而是財富的流動,
改革開放以來,尤其是進入本世紀之後,中國發生了一個歷史性的變化,這就是開始從一個真正無產的社會,轉變為一個多少有點財產的社會。這個過程當然與房地產的發展有密切關係。
這時,另一個變化隨之發生:從管理一個人頭社會到管理一個財富社會。
前者的管理對象是人,赤裸裸的沒有財產的人。而後者管理的是人與財富。這兩種管理是很不同的。人是有名有姓有國籍而且不能化整為零的。因此,你只要把人頭管住就行了。甚至你管不住了,別人還可以替你管。
而財富這個東西不一樣。它無名無姓無國籍,可以化整為零也可以化零為整,可以裝在錢包里,可以放在口袋中,甚至還可以變成一組數字存在賬戶上。加密貨幣就更是可以使其來無影去無蹤。也就是說,財富比人具有更大的流動性,甚至是無形而隱秘的流動性。
這也就提出了一個巨大的難題:如何使得這些財富能安安穩穩地在你這個社會裏待着?
這裏的關鍵是看你能否提供一個能讓人放心的盛裝財富的容器。這個容器是什麼?就是真正的法治。在人頭時代,把人管住就是了,這種管理權力就可以做到。但在一個財富的時代不同了。在一個財富時代,也許只有真正的法治,才能成為一種使財富不至於跑冒滴漏的容器。換句話說,沒有真正的法治,創造出的財富可能都難以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