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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丁:金牌王國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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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一日,第33屆夏季奧運會在巴黎落幕,中國與美國各得40枚金牌,並列金牌榜首。當天,中國全網發佈中共中央與國務院致中國體育代表團的賀電。

如果只看獎牌數量,中國的奧運競技的確表現不凡。但是如果對獎牌分佈做一些分析就不難看出,中國不但離賀電所設定的「建設體育強國目標」相去甚遠,就連實現「帶動群眾體育、青少年體育蓬勃開展」這個小目標也力有不逮。

一個國家是不是體育強國,應該表現在國民的整體體質上。奧運會獎牌數雖然可以作為判斷的依據之一,但是應該綜合考慮其他參數,否則評判結論往往是謬誤。與獎牌同時比照的參數之一,是人口基數。

以本屆奧運會上中國與荷蘭的成績為例。雖然中國在本屆奧運會上獲得總共91枚獎牌(40金,27銀,24銅),而荷蘭的獎牌總數僅是中國的三分之一略多(15金,7銀,12銅),但即使是中國人自己也不會認為中國人的整體體質強於荷蘭人。為什麼會出現獎牌總數與國民總體體質之間這個看似的矛盾?原因就在於,單純比較獎牌總數而不考慮人口差距,導致結論與現實經驗不符。如果以每百萬人口獲得的獎牌數目來比較,荷蘭則高出中國30倍(每百萬人口獎牌數:中國0.06,荷蘭1.9)。這個簡單的科學計算方法,成功地解釋了「獎牌總數-人口總體體質」之間看似的矛盾。多年以來,中國政府一直在用其非科學的「金牌總數論」迷惑中國大眾,引導中國國民在體育以及體育以外的所有其他領域盲目自信。而事實卻是,如果按照每百萬人口奧運獎牌數排名,中國在所有參賽國中的位置處於最末段的百分之十。

根據奧運成績客觀評判一個國家體育水平,人口基數只是必要的科學參數之一。其他維度的分析同樣不可或缺。競技能力的全面性和獨特性是人口基數之外更深一層的評判要素。

每四年一次、舉世矚目的夏季奧運會,脫胎於已被中斷了數個世紀的古希臘的體育競技比賽傳統。為了恢復和弘揚古希臘人所崇尚的體能-智能雙向發展的理念,法國歷史學家和教育家查爾斯·皮埃爾·德·弗雷迪(Charles Pierre de Frédy,也被尊稱為顧拜旦男爵,Baron de Coubertin)在1894年成立國際奧委會,為現代奧運會建立起雛形。兩年後,第一屆現代奧運會在希臘首都雅典開幕,被歷史雪藏了16個世紀的奧運火炬被重新點燃,古希臘人在體能上「更快、更高、更強」的自我挑戰意識開始在現代人生活中復甦。

既然是脫胎於古希臘競技傳統,現代奧運的競技項目自然也就還原了許多古代奧運的競技項目。雖然不斷有新的項目成為現代奧運的比賽項目(比如今年的技巧街舞,Breaking),但是獎牌數量佔比最大、運動員參與人數最多的,仍是集中在幾項最具古希臘傳統的競技:田徑和游泳,因為這些項目既是古希臘人對體能的最基本的訓練,也是現代人最易普及的日常運動。

本屆奧運會的田徑和游泳類別分別包括48和35個單項,總計83個單項。對比中美這兩個金牌大國在田徑和游泳這兩個皇冠級奧運類別上的成績,就得以一窺中國體育的實際面貌。

美國在這兩個類別83項比賽中,總共獲得62枚獎牌(22金,24銀,16銅),占這兩類獎牌總數的四分之一(24.9%)。同為本屆奧運金牌總數第一的中國,在這兩個類別的比賽中,僅獲得16枚獎牌(3金,4銀,9銅),不到這兩類獎牌總數的十分之一(6.4%)。

中國與美國在這兩類普及率最高的體育技能上的巨大差距,通過這組數字比較可以略見一斑。這個差距也反映在現實生活中。兩國最明顯的對比就是:在美國的街道上,跑步的人們隨時隨處可見;在中國,人們更熱衷的是廣場舞。在美國,健身房多如教堂,其中至少半數帶有游泳池;在中國,成年人中會游泳的人數遠遠少於不會游泳的,游泳池的數量更是少得可以忽略不計。這些數字所反映出來的,是中國國民在這兩類資金投入門檻最低的平民運動上的參與極度不足。鼓勵更多大眾參與這些極易普及的體育運動,中國才能像荷蘭和美國那樣,真正成為體育上的大國強國。

美國在奧運傳統大項目上佔有絕對優勢,在小眾項目甚至是冷門項目上也表現不凡,在劍擊(2金)、英式橄欖球(1銅)、跆拳道(1銅)、水球(1銅)都有收穫。美國獲得的126枚獎牌,由傳統大項與小眾冷門項目平分秋色(49.2%,50.8%),足見其體育實力不僅強大而且均衡。

中國的獎牌構成,與美國截然不同。在中國91枚獎牌中,只有兩成(17.6%)來自奧運傳統大項田徑和游泳。為中國帶來最多獎牌的,除了羽毛球(2金,3銀)、跳水(8金,2銀,1銅)、乒乓球(5金,1銀)、射擊(5金,2銀,3銅)這幾個中國的歷年優勢項目以外,大多來自冷門偏門項目。其中最令人驚訝的,是中國在拳擊(3金,2銀)和舉重(5金)項目中不僅大有收穫,而且是由巾幗唱主角(男女獲獎比例1:4)。中國獲得獎牌的項目,除了羽毛球和乒乓球,幾乎都極少有大眾積極參與。

還有一個現象也非常值得注意。在自行車共計22個項目中,中國僅在技巧類項目(花樣自行車)獲得一枚獎牌(1金),而美國、新西蘭、意大利、英國都大有收穫。在中國這個自行車王國里,每天騎自行車的人數肯定要遠遠多於上面任何一個國家裏騎車的人,但是中國卻沒能使大眾將這項普及程度最高的日常活動向上提升一個檔次,跨進體育競技的門檻。中國未能在這個傳統奧運大項之外最大的現代項目中獲得一席之地,足見中國的奧運成績與國民的日常體育投入完全脫節。中國實現體現奧運精神的「群眾體育」這個基本目標仍舊遙遠無期。

那麼,怎樣才是成功的「群眾體育」?答案可以在這屆奧運的獎牌榜上找到。上文提到,如果以每百萬人口所得獎牌數衡量,荷蘭超出中國近20倍,其體育實力遠遠強於中國。但是荷蘭的人口畢竟只有一千七百萬(只有上海人口的一半),不可能如同美國那樣在所有熱門和冷門項目上都產生出頂尖的競技人才。在本屆奧運會上,八面臨海的荷蘭所獲獎牌的半數(17枚)來自水上運動,而水上運動是荷蘭人與生俱來的體育偏好。是荷蘭人世代相傳的水上生活經驗為他們帶來了奧運獎牌,而不是奧運獎牌使荷蘭人開始了全民的水上生活。

肯雅是另一個「群眾體育」打造出奧運奇蹟的國家,但是她比荷蘭更加具有示範意義。位於東部非洲的肯雅是一個欠發達的農業國家,徒步行走(或奔跑)是大部分肯雅人日常的唯一交通方式,而這個傳統打造出的,是肯雅在奧運會的中長跑賽場上的一枝獨秀。本屆奧運會,肯雅獲得的11枚獎牌全部出自中長跑項目(4金,2銀,5銅)。沒有第二個國家能像肯雅那樣,成功地把生活方式提升為競技運動,最後化為奧運獎牌。將真實的自我提升為最好的自我,這才是奧運精神的本真。

在本屆奧運會上,美國、荷蘭和肯雅各自以其獨特的方式向世界詮釋了奧運精神。中國雖然獎牌總數名列第二,但是大多數獲勝項目並沒有大眾的參與。可以說,中國的奧運獎牌,不是大眾投身體育運動的自然成果,而是中國「獎牌至上」體育思維模式催生出的怪胎。

如果沒有廣大民眾對體育運動的真正熱愛和投入,無論在奧運會上獲得多少獎牌,中國都不可能成為體育大國強國。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議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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