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法王達賴喇嘛第十四世丹增嘉措於7月初取道瑞士前往美國治療膝蓋。由於長年跋涉奔途,加以年事漸高,達賴喇嘛的膝蓋早經磨損而不良於行。達賴喇嘛早有離開印度換裝人工膝蓋的打算,因近年武漢肺炎防疫考慮而暫停。達賴喇嘛在蔡英文八年總統任內未到過台灣弘法,蓋因受制於民主進步黨政府對於中華人民共和國反應的顧忌以及客觀上疫情的肆虐。在台灣國境重新開放後,台灣民間各界一度建議政府安排達賴喇嘛在疫後日本弘法之行結束順道到台灣進行全身健康檢查和醫療,可惜蔡英文瞻前顧後,台灣民眾望穿秋水,達賴喇嘛為了不讓台灣政府為難,在2023年6月10日於達蘭薩拉(Dharamsala)大昭寺接見出席《中國與國際政治的變局:希望與挑戰》國際研討會的包括台灣在內的各國人士前,清楚地表示,基於健康的考量,今後將減少週遊各國的行程,他本人也沒有訪問台灣的計劃。
在西藏的傳統神權政治體制中,達賴喇嘛是西藏的最高政教領袖,如今他雖然將政治權力交付民選司政行使,他的最高權力地位,仍然明訂在《西藏流亡藏人憲章》當中,因此中華人民共和國對於達賴喇嘛在各國弘法,始終以政治有色眼光看待,而以竄訪貶視之。而達賴喇嘛也充滿智慧地以宗教等非政治性的形式,在避免侵害司政政治權威以及引發各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政治衝突的情況下,爭取各國對於流亡西藏的同情與支持。達賴喇嘛和流亡西藏外交策略的目標,就是將西藏問題國際化,援引各國力量來幫助西藏緩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壓迫,以及認同流亡西藏的中間道路政策,即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框架下實現名副其實的民族區域自治,而流亡西藏關於未來西藏高度自治下的政治體制選擇,就是目前在流亡社會實施的司政民選和三權分立制。達賴喇嘛和流亡西藏並不主張西藏獨立建國,但他們堅持他們該一立場的表達,是立基於民族自決權,這意味着這一立場也有改變的可能性。中華人民共和國對西藏的主權主張,可稱之為歷史主權論,以歷史上西藏曾受過中原政權統治作為基礎,中華人民共和國宣稱是清朝之後中華民國的完全國家繼承,而以此論證西藏永遠屬於中華人民共和國,而不談1951年《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關於和平解放西藏辦法的協議》可能蘊含的西藏加入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意義,這也是因為該協議已在1959年西藏抗暴後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廢止。流亡西藏願意留在中國,但否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歷史主權主張,根本原因正是在捍衛西藏的民族自決權。
中華人民共和國在習近平主政之後,外交風格丕變,對各國牴觸中華人民共和國立場的中國政策,批駁地不假辭色、不留情面,這一所謂的戰狼外交作派,完全與廣結善緣的外交邏輯背反,流亡西藏的受害者地位很自然地就在達賴喇嘛的慈悲和體貼中被對比出來了。流亡西藏對於國際局勢有相當準確的認識,美國是大國,無懼於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種種壓力,流亡西藏的外交除了坐落的印度之外,工作的重點自然應當首重美國,而對美國人而言,香格里拉的神秘感以及達賴喇嘛的人格魅力,則深深吸引着他們,美國人的牛仔精神與英雄主義,於是油然而生。
達賴喇嘛啟程訪美之前的6月18日,美國即有國會代表團7人由共和黨眾議員麥考爾(Michael McCaul)率領,前往達蘭薩拉向達賴喇嘛致敬,成員尚包括前眾議院議長佩洛西(Nancy Pelosi)。他們向達賴喇嘛報告美國國會甫於6月12日通過《促進解決西藏中國爭端法》(Promoting a Resolution to the Tibet-China Dispute Act),並預告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將在達賴喇嘛到達美國之後簽署該法案,使之正式生效實施。該法案的要旨,在推動中華人民共和國與流亡西藏間不設前提地恢復2010年中斷的對話,以期達成雙方關於西藏問題的協議,並促使中華人民共和國解決西藏人民對其歷史、文化、宗教和語言認同的訴求。2010年藏中談判的破局,表面上的理由是流亡西藏拒絕接受「西藏自古以來就是中國一部分」的說法,以及拒絕停止被中華人民共和國視為藏獨的活動。而實際上的問題,則是流亡西藏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民族區域自治原則提出的西藏統一與民主化方案,打中中華人民共和國大漢族主義黨國體制的要害,中華人民共和國深恐西藏的民主化會對各民族與各省發揮示範作用,導致黨國體制的崩潰,便以流亡西藏是以大西藏的自治搞實質分裂中國為由,指控其系陰謀推動西藏獨立,而根本關上對話的大門。
美國總統拜登在7月12日簽署該法案,宣示美國西藏政策系承認西藏自治區和中國其他藏族地區都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部分,以此來緩和《促進解決西藏中國爭端法》中美國明文反對歷史主權論而要求中華人民共和國尊重西藏民族自決權的立場。第二天後即換來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外事委員會、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民族和宗教委員會、西藏自治區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以及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西藏自治區委員會等機構的聲明批判,重點不外乎抨擊美國干涉中國內政、鼓勵藏獨,以及重申中華人民共和國對西藏的歷史主權主張。
從國際法的角度,流亡西藏至少擁有交戰團體的地位,而享有一定的國際法人格,雖然流亡西藏並未獲得任何一個國家承認其國家地位,但他們在各洲各國設立的代表處,都享有一定的外交禮遇。《聯合國憲章》(United Nations Charter)明定國際爭端應以和平方式解決的原則為之,1984年聯合國《人民享有和平權利宣言》(Declaration on the Right of Peoples to Peace)更宣示「全球人民均有享受和平的神聖權利」,故而西藏主權爭端的解決,鼓勵交戰或爭議的兩造展開和平對話、呼籲中華人民共和國停止關於西藏和達賴喇嘛的不實政治宣傳,並不構成干涉內政。
7月6日為達賴喇嘛89歲生日,他順勢宣告將在明年生日之前,他會就關於他身後的安排作出決定。這也傳達了一項訊息,即達賴喇嘛自身將如何轉世的問題,他將自己來決定。
民國113年7月15日7時半
新北板橋喬崴萊芬園
作者曾建元
國立台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法學博士
國立中央大學客家語文暨社會科學學系兼任副教授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