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 AI製作一部電影，在2023年還是一種暢想，在2024已經成為現實。
3月6日，AI操刀的長篇電影《Our T2 Remake》在洛杉磯舉行首映式。與早前在社交媒體上走紅的 AI視頻、AI電影預告片通常只有幾分鐘的時長不同，《Our T2 Remake》由50位 AIGC創作者歷時數月分段合作完成，全片達到了近90分鐘的常規商業電影放映長度。
影片首映後，美國在線娛樂新聞媒體 IndieWire評價這部電影「從藝術創新的角度來看是開創性的，但並不是好電影。」同時，國內也有業內人士評價稱比起是一部電影，《Our T2 Remake》更像是「AI視頻愛好者集體致敬經典的同人改編作品」。
Sora面世，業界普遍認為 AI將顛覆傳統的影視內容生產方式，為傳統影視行業帶來內容生產、內容消費模式的新突破。在這樣的背景下，《Our T2 Remake》作為「全球首部 AI長篇電影」問世，是噱頭，還是對未來影視製作趨勢的一次大膽探索？
「頭號 AI玩家」聯繫到了《Our T2 Remake》的製作人之一 Junie，和她聊了聊這部電影的幕後製作過程、影片爭議，以及她作為一名獨立創作者是如何入局 AIGC這波浪潮的。
緣起：荷里活罷工與 AI創作者集結
在接觸 AI之前，Junie是一名廣告美術指導和獨立短片導演。與 AI之間的「愛恨糾葛」始於兩年前，也就是2022年年初開源 AI繪畫工具 Disco Diffusion問世之後，Junie便開始了與 AI的不解之緣。
Disco Diffusion是 AI繪畫領域中基於 Diffusion擴散模型的重要產品之一，它的出現早於如今廣為人知的 Midjourney、Stable Diffusion等 AI繪畫工具。可以說，Disco Diffusion在推動 AI繪畫技術發展方面起到了關鍵作用。
Junie的 AI探索時間線
在過去的兩年多時間裏，Junie持續使用AI技術進行藝術探索和創作。在此期間，她獲得了 Stable Diffusion首屆 AI短片大賽全球冠軍。也正是這次獲獎，讓她有機會以製作人的身份全程參與到《Our T2 Remake》的影片製作中去。
荷里活大罷工成為了《Our T2 Remake》項目啟動的契機。2023年8月，美國喜劇演員兼動畫製作人 Sway Molina與曾執導多部迪士尼短片的導演 Nem Perez，因為罷工、項目停擺而有了額外的空閒時間，兩人一拍即合，決定聯手製作一部 AI電影，隨後便在社交平台發佈招募信息。
「他們相信 AI電影遲早有一天會出現，即使不是我們來做，也會由別人來做，那為什麼不由我們來做這樣一件具有開創性和好玩的東西呢？」Junie認為，世界總是需要一些「瘋子」去開創那些沒有人走過的路，也可以說這是《Our T2 Remake》吸引她加入其中的原因所在。
2023年9月7日，《Our T2 Remake》初創團隊正式成立。團隊成員招募採取了邀請制和選拔制兩種方式，選拔標準不僅看重成員是否會使用 AI工具，更注重他們是否具備利用 AI工具講述故事的能力。
得益於 Stable Diffusion首屆 AI短片大賽獲獎經歷，Junie機緣巧合之下通過邀請制進入到了初創團隊，並以團隊中唯一一位亞洲女性的身份參與到項目啟動會議中，「讓我印象深刻的是，那次會議討論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問每個人最喜歡的電影是什麼」。
2014年上映的電影《Our RoboCop Remake》啟發了創作團隊。該電影是一個由群眾合作完成的重拍項目，它將1987年的經典科幻電影《機器戰警》分解為55個獨立部分，由55位業餘和專業電影製作人參與製作，最終拼接成一部完整的長篇電影。
「去年9月，用 AI製作的視頻、電影預告片不斷出現，但關於 AI能否製作一部完整電影的問題一直存在。」帶着對這個問題的探索，在 Junie和她所在的 AIGC創作者社區的推動下，《Our T2 Remake》誕生了。
製作幕後：拆解與重組
仿照《Our RoboCop Remake》的思路，《Our T2 Remake》被拆解成50個部分，每個創作者負責一個或幾個特定內容。這些內容涵蓋了編劇、音樂、宣傳物料、海報設計等多個方面。在遵守一定的規則下，創作者可以發揮自己的創造力。
「在項目製作啟動之前，製片人就已經明確了規則，規定在製作過程中只能使用原創視頻、音效和音樂。」Junie補充到，團隊還有法律顧問，來確保項目不會侵犯原片版權。
為了方便參與項目的50位製作人選擇自己感興趣的內容，《Our T2 Remake》官方設立了一個網站。通過這個平台，製作人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和專長，自由地「認領」想要製作的電影部分。
這一過程被 Junie形象地稱為「零元購」，因為最終確認「認領」內容的機制像是網購下單一樣，製作人無需支付任何費用就「購買」到了他們想要創作的電影內容。
影片以《終結者2：審判日》為基礎，構建了主要情節。網上流傳的《Our T2 Remake》的故事線是：
2024年4月1日，30億 Discord伺服器宕機，OpenAI實現了通用人工智能（AGI），OpenAI派出兩個聊天機械人穿越回去，想要摧毀人類反抗軍首領 Sam Altman。
但 Junie告訴我們，這僅僅只是電影的序言部分。
「電影基於《終結者2：審判日》為主脈絡，但每個片段都圍繞一個核心主題：諷刺當前 AI技術所帶來的社會影響，包括 OpenAI和各種 AI工具如何塑造我們的文化。此外，影片還涉及製作這部作品期間發生的社會事件，例如荷里活的大規模罷工遊行等。」
針對「影片不連貫」「只是50個片段的拼貼組合」等批評，Junie表示，實際上並沒有那麼簡單。「因為團隊大部分人都是傳統廣告或影視製作出身，所以我們大多遵循着傳統製作的工作流程，只是將 AI工具融入其中。」
Junie展示了團隊用來規範和把控制作進度的 Discord頻道和 Notion文檔。
「我們在 Discord平台上進行創作，依據Notion里詳細的製作安排、細分章節的劇本，各自推進自己的片段。為了整合起來更方便，每個人都要把 VO人聲、音效和音樂都按標準分軌。與傳統影視工作流一樣，每個細分章節都有 Shot List（分鏡頭表），並且為了保持角色一致性，會進行特定的 Lora訓練。」
電影宣傳海報中的終結者小熊就是通過 Lora去訓練生成的
整部影片中，Junie獨立負責第七章。故事內容是女主角對於未來末日的預言，也是影片中起到推動關鍵情節發展的重要文戲。
製作方面，從圖像到視頻再到文字翻譯，Junie用到了多種 AI工具——
AI圖像生成：Stable Diffusion/Midjourney v5.2/DALL·E AI動畫：Pika/Runway/Deforum（基於Stable Diffusion的開源項目，支持多種動畫模式和功能，可以根據文本描述或參考圖像和視頻生成連續的圖像序列，並將這些圖像序列拼接成視頻）口型同步：D-ID AI旁白：ElevenLabs剪輯：Premiere文字翻譯：ChatGPT
據 Junie介紹，每個創作者、每個章節都會用到不同的技術，除了 AI工具，也會用到3D技術、AE（After Effects）以及實拍等傳統影視製作中常見的製片手段，以達成創作者最終想要實現的影片效果。
例如，製片人 Nem負責的第41章是一場打鬥戲。「涉及到武打部分的內容，沒辦法在 Runway直接生成。為此，Nem只能採取真人綠幕實拍+Kaiber（一款 AI視頻生成工具）的工作流，一人分飾兩角，才完成了這場武戲。」
動作戲通常包含快速、連續且複雜的動作序列。AI在處理複雜的動作序列，尤其是在模擬人類動作的真實性和流暢性方面，仍然存在局限性。如果把動幅較大的場景，交給AI視頻工具直接生成，往往只會讓人物或畫面顯得生硬和不自然甚至崩壞。
也因此，「團隊很多創作者採用的工作流是實拍/CG/AE等傳統影視製作方法+AIGC工具的這樣一個結合」，Junie表示，「基本上每個章節都會運用到不同的工作流，所以當別人問我這部電影究竟用了什麼技術，我都很難在短時間內用一兩句話講明白」。
「影片素材製作時間截至2023年12月31日，整理下來，我們幾乎使用了當時市面上所有的 AI視頻製作工具。」
AI電影的未來：不是取代傳統電影
製作這部電影的初衷很簡單，就是為了好玩，希望能夠重新定義《終結者》的內涵，為經典故事注入新意。
Junie表示，儘管有人質疑他們用 AI製作了一部反 AI的電影極具諷刺性，但不可否認的是《Our T2 Remake》為AI創作者們提供了一個共同創作的機會，更帶來了一個重要啟示——
Skynet（天網是電影《終結者》系列裏發展出自我意識的人工智能）不會統治世界，人類的創造力永遠不會被機器所取代。
AI電影則只是電影領域的一部分。「AI製作的電影最終會在影院上映，但並不會取代傳統電影製作，正如《玩具總動員》的出現並沒有讓所有電影都變成3D或 CG，AI電影也只是為觀眾提供了更多選擇。
作為創作者，我們依然珍視屏幕上真實的人類表演。AI電影的出現不是要取代傳統，而是開闢了一種新的藝術表達方式。』
與此同時，Junie認為在 AI技術快速疊代下，類似Sora這樣的AI工具將會徹底改變人們對電影的傳統認知，製作《Our T2 Remake》過程中積累的經驗，也可能因技術的更新而變得不再適用。「但它仍然有其獨特的價值，代表着2023年 AI技術的一個里程碑。」
關於未來媒體發展，Junie分享了一段英偉達 CEO黃仁勛的觀點：
在5～8年的時間內，我們看到的每個像素都將被生成，而不是渲染。藉助AI生成模型，我們可以輕鬆地在這些像素被觀看或被消費的同時生成這些像素，也許不再需要渲染的步驟與時間。這意味着創作者可以創作更加個性化、更加細緻入微的故事，以滿足不同觀眾的需求，甚至可以根據受眾的反饋來進行實時動態調整。未來，強交互的由 Al Agent驅動的一對一交互媒介將會成為主流。
此外，虛擬現實（XR）也是 Junie長期關注的領域，藉由 Runway CEO Cristóbal Valenzuela的分享，她認為未來會出現一種新型的藝術家——「世界建築師（World Architect）」，「人類作者成為一個負責敘事生態系統的『園丁』，而人工智能則充當生成實時故事事件的『講故事引擎』。」
最後，作為第一波趕上 AIGC浪潮的女性創作者，Junie給未來想從事內容創作或投身AI浪潮的人的建議是：追隨自己的熱情和興趣。
很多人會來問我說，既然你已經做了那麼多AI相關的內容，那你有沒有給普通人的建議。其實對我來說，這個世界沒有普通人，每個人都是獨特的，所以我的建議是，追隨自己的熱愛，努力向自己喜歡的方向前進。
對於傳統影視行業從業者而言，Junie認為雖然 AI技術能夠簡化特效製作流程，但它目前並不能完全替代傳統影視製作中的現實主義創作。
「不過，AI將在影視前期策劃中扮演重要角色，能夠幫助創作者進行分鏡預演和效果測試，這對多媒體藝術從業人員來說是非常有價值的資源。通過這種方式，AI不僅可以提高創作效率，還為創作者提供了更多的創意空間和可能性。」
從廣告美術指導、獨立短片導演到 Stable Diffusion首屆 AI短片大賽全球冠軍，再到全球首部 AI長篇電影製片人，Junie目前將自己定位為一名多媒體創作者，平時在英國倫敦和中國上海兩地工作和生活。
《Our T2 Remake》之外，Junie在近期作品——搜狐時尚盛典「超感星球」 AI微電影、電影《潛行》的主題曲《難為正邪分定界》MV製作中，都運用到了 AI技術重塑微電影和音樂 MV的影像表達。
隨着越來越多的創作者開始擁抱 AI技術，可以預見，在 AIGC浪潮的推動下，影視內容生產將發生深刻的改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