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 > 人物 > 正文

漂泊異鄉的中國鋼琴大師

蕭邦國際鋼琴比賽第一名分量有多重,大家知道嗎?肖賽第一名,那是真正的稀有動物。而中國至今,也只誕生了李雲迪這麼一個肖賽第一名。至於大名鼎鼎的傅聰,當年也不過是拿了第三名......有讀者希望我寫寫傅聰。

傅聰,這個名字可能對於很多中國人來說都比較陌生,然而提起他父親的大名,在中國可謂是家喻戶曉,他就是中國著名翻譯家、作家和藝術評論家傅雷。傅聰就是傅雷的長子,以其對蕭邦、德彪西和莫扎特的細膩詮釋而聞名,被稱為「鋼琴詩人」。他們父子之間來往的書信影響了一代中國人,而他終其一生都漂泊在異國他鄉。

被譽為「鋼琴詩人」的華裔鋼琴家傅聰因感染新冠肺炎於2020年12月28日在英國倫敦病逝,享壽86歲。波蘭蕭邦協會29日在官網說,傅聰過世,意味「蕭邦傳統中極為重要的一頁闔上了」。當世界各國的人們緬懷着這位藝術家的時候,在中國的互聯網上卻也有人抓住了傅聰赴英國的選擇,批他為「叛徒

1934年3月10日,傅聰出生於中國上海。人如其名,傅聰自幼就十分聰明。一開始父親傅雷並沒有打算讓兒子學鋼琴,本來想讓他學畫畫。因為當時著名的畫家黃賓虹、劉海粟都是他們家的常客,應該說傅聰學畫畫的資源已經不能更好了。可是傅聰每次學畫畫總是胡亂塗鴉,根本沒有什麼興趣。相反,從三四歲開始,他就表現出對音樂的濃厚興趣。傅雷發現,只要收音機里響起西洋音樂,傅聰就會瞬間變得十分安靜。「他長了一雙音樂的耳朵」,傅雷的朋友曾驚訝地說。

1943年,傅聰師從時任上海交響樂團指揮的梅百器(Mario Paci),梅百器是李斯特的再傳弟子,是當時世界上頂尖的鋼琴大師。遺憾的是,1946年梅百器因病在上海逝世,再加上彼時的中國正在經歷國共內戰,傅聰不得不中斷專業的鋼琴學習。

1948年隨着國內形勢日益嚴峻,傅聰隨家人舉家搬到了昆明。在昆明,傅聰經歷了一段叛逆的時期,再加上條件艱苦,他幾乎無琴可練,琴藝也隨之荒廢。

1951年回到上海後,傅聰重拾鋼琴,師從上海音樂學院教授勃朗斯坦夫人,琴藝突飛猛進。

1954年,20歲的傅聰向父親提出了一個心願:他想去波蘭留學。波蘭是鋼琴大師蕭邦的故鄉,當時中國國內雖然也有鋼琴名師,但是與波蘭相比,音樂氛圍終究是遜色許多。為了兒子在音樂上能夠攀登頂峰,傅雷做出了艱難的決定。他雖有萬般不舍,也忍痛支持兒子的夢想。1954年,傅聰辭別父母,踏上了去波蘭的路。傅聰不會想到,這竟是自己此生與父母的最後一面。

1955年,傅聰代表中國參加了第五屆蕭邦國際鋼琴大賽,並榮獲第三名以及「瑪祖卡」最佳演奏獎,這也是黃種人第一次在這項國際賽事中獲獎。傅聰獲獎的消息很快傳回了祖國,幾乎是在一夜之間,他成了民族英雄。傅聰在著名國際比賽中獲得認可,證明中國在藝術方面與西方相比毫不遜色。

1955年傅聰榮獲肖賽第三名

傅雷家書——先做人、最後才做鋼琴家

1955年3月波蘭首都華沙,二十歲出頭的中國鋼琴家傅聰帶着父親的家書背井離鄉,他以這段演奏拿下最佳詮釋蕭邦音樂的瑪祖卡獎及蕭邦音樂大賽的第三名。

傅聰在當時寫給父母的信中,描述自己在波蘭找到音樂知音的激動心情:

我每一曲完了,大家都喊「再來一個」;而那種寂靜也是我從來沒有經歷過的。音樂會完了以後,聽眾真是瘋狂了,像潮水一般湧進來,擁抱我,吻我,讓他們的淚水沾滿了我的臉;許多人聲音都啞了、變了,說他們一生從來沒有如此感動過,甚至說:「為什麼你不是一個波蘭人呢?」(《傅雷家書》)

青年傅聰與父母在上海家中

他的父親、翻譯家傅雷回了一封長信表達對兒子的思念,也鼓勵他要對藝術的追求一直保有這般赤子之心,要保持真誠,自然「會創造一個世界,創造許多心靈的朋友!到老也不會落伍。」

赤子孤獨了,會創造一個世界

一九五五年一月二十六日

孩子,你太幸福了,天待你太厚了。我更高興的更安慰的是:多少過分的諛詞與誇獎,都沒有使你喪失自知之明,眾人的掌聲、擁抱,名流的讚美,都沒有減少你對藝術的謙卑!總算我的教育沒有白費,你二十年的折磨沒有白受!你能堅強(不為勝利沖昏了頭腦是堅強的最好的證據),只要你能堅強,我就一輩子放了心!成就的大小、高低,是不在我們掌握之內的,一半靠人力,一半靠天賦,但只要堅強,就不怕失敗,不怕挫折,不怕打擊——不管是人事上的,生活上的,技術上的,學習上的——打擊;從此以後你可以孤軍奮鬥了。何況事實上有多少良師益友在周圍幫助你,扶掖你。還加上古今的名著,時時刻刻給你精神上的養料!孩子,從今以後,你永遠不會孤獨的了,即使孤獨也不怕的了!

赤子之心這句話,我也一直記住的,赤子便是不知道孤獨的。赤子孤獨了,會創造一個世界,創造許多心靈的朋友!永遠保持赤子之心,到老也不會落伍,永遠能夠與普天下的赤子之心相接相契相抱!你那位朋友說得不錯,藝術表現的動人,一定是從心靈的純潔來的!不是純潔到像明鏡一般,怎能體會到前人的心靈?怎能打動聽眾的心靈?

「我爸爸說第一做人、第二是藝術家、第三是音樂家,最後才是鋼琴家。這個次序我認為就是應該是這樣的。」傅聰在幾年前的一段訪談中,仍信奉着父親的教導。

著名翻譯家傅雷與夫人朱梅馥

並不是嚮往西方

傅聰出生於1934年,老家在上海,8歲開始學琴,1954年赴波蘭求學。傅聰1958年底畢業時,面對父親傅雷在中國被打成「右派」,傅聰選擇出走英國。

「那時候我不走、我回來(中國)的話,是馬上要……這個沒辦法說了。"幾年前,在中國國家大劇院的訪談里傅聰談到此事,低頭搖了搖手,「(若回中國)第一件事就是要勞動改造,這是肯定的,琴就不用彈了,我父親被打成右派,我基本上就是個右派了,等着回去再給我徹底戴上這個帽子。"

傅聰的父母在1966年遭到抄家後,上吊自縊。從出國築夢,成了回不了家的異鄉人,傅聰則直到1981年被平反後,才得以回到故鄉。

「並不是我嚮往西方,並不是,也不是什麼我選擇自由,沒有那麼簡單的事情。」傅聰說。

12月28日,當傅聰的死訊傳來,中國的互聯網上卻湧現一波嘲諷與批判,有人指責他加入英國籍,有人更藉着留學不歸國直呼為他為「叛徒、叛國者」。這真是太荒謬了。

貴在真誠

美國時代雜誌曾經評價傅聰為「當代最偉大的華人音樂家」,但在各界追憶傅聰的文字中,人們更加推崇的幾乎都是傅聰的人格修養。

台灣鋼琴家顏華容回憶起傅聰在師範大學大師班的講課。她說,當時年近八旬的傅聰親切、毫不做作地分享對音樂的想法,甚至跟着其他音樂家們一起探討著蕭邦的「自我」特質,她一開始還感到訝異,一位偉大的音樂家往往被神格化、完人化,傅聰老師為什麼這麼看?

晚年傅聰

「我記得傅聰先生這樣說:蕭邦很自我,個人的痛苦和喜樂都非常重要,他在音樂裏面把這些情感誇張到最大。他說,蕭邦的靈魂非常熱情,而且有深沉的哀痛,但沒有一點感傷或無病呻吟的味道。」

顏華容說,傅聰談的是一個藝術家直視自己痛苦與喜樂的真誠。「把這樣的誠實用很美的、很藝術的方法去表達出來,這樣的特色,不一定需要是音樂家,聽傅聰先生演奏的愛樂者,也能感受到,這是無比的珍貴。」

過去的訪談中,傅聰曾被問道希望自己怎麼被評價或追憶。他笑着說,「百年之後人家怎麼說我,我也管不了了。哎呀,反正是身不由己的事情,身後名利的事情,顧不上這些,無所謂。」

責任編輯: zhongkang  來源:楓林暖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本文網址:https://hk.aboluowang.com/2024/0402/203845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