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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失的婚姻

作者:

年輕時的袁迪新

1945年,好不容易熬到抗戰勝利,正是舉國歡慶的時候,段昌義卻聽說了袁迪新被在美國的丈夫拋棄的消息,立刻向部隊請了假,風塵僕僕地趕到重慶,要將袁迪新母子三人帶走。

曾經,段昌義和袁迪新是一對戀人,算得上青梅竹馬。袁迪新母親是段祺瑞的三女兒,20歲時嫁給了袁世凱的侄孫子袁家鼐。

袁迪新小時候,有好幾年時間,曾隨母親段式巽(xùn)一同住在外公段祺瑞家。

那是天津日租界內一處很大的宅院,有前樓、後樓、側樓、球場、花園。前樓與後樓之間,還有一個很大的廚房。段式巽是段家最受寵愛的三小姐,所以段祺瑞把女兒一家安排在前樓,和自己住在一起,還給外孫女袁迪新請了家庭教師,袁迪新的小學就是在外公家讀的。每天下學後,袁迪新會去看看外公,陪他說說話,外公會問,今天學了什麼新知識呢?袁迪新只要匯報說今天功課做得很好,就會得到一塊錢的獎勵。

袁迪新在外公家時,和舅舅段宏業家的表哥段昌義很親近。

段昌義和段家並沒有血緣關係,他是段宏業的二姨太姐姐的孩子,二姨太的姐姐後來跟一個德國人出國了,就把孩子送給了妹妹,這麼一看,也算是段宏業的養子吧。

段昌義很喜歡比他小10歲的小表妹,兩人很談得來,感情上要超過其他的表兄妹。後來段昌義考上了南開大學,袁迪新在北京讀貝滿女中,兩人書信頻繁,幾乎每天都有情書往來。再後來袁迪新跟父母去了上海,兩人依舊魚雁傳書。

這段感情,段式巽一直看在眼裏,覺得並無不妥,所以從未反對女兒和段昌義交往,甚至還當面答應要把女兒許配給段昌義。

然而有一天,段式巽把女兒叫到身旁,告訴她已經替她訂下了一門親事。

這消息如同晴天霹靂。那時,袁迪新剛剛考入上海震旦女子文理學院,人生的夢想才剛剛展開。

這門親事是段式巽在麻將桌上敲定的。男方的母親外號叫觀音,長得很漂亮。雖說家道中落,算不得門當戶對,但段式巽很喜歡觀音,還和她結拜成了乾姐妹。

段式巽從小就被父親段祺瑞寵壞了,任性潑辣,一意孤行,她決定了的事,無人能改。有次為了一碟小菜沒炒好,她居然跑到廚房去煽了廚師一耳光。丈夫袁家鼐在她面前猶如光緒見了慈禧,只能服從。她只生育了一個女兒,想過繼一個兒子,但又不明說,卻趁一家人聚會時,把她大姐夫的一個孩子說好領回家玩幾天。等到人家上門來接孩子,她竟然堅決不放孩子回家,還威脅人家說:「你們要把孩子抱回去,除非先拿槍把我打死!」結果人家只好忍痛放棄孩子。

段祺瑞晚年病重,藥石無靈,有中醫說用親人身上的肉做藥引子可以治病。段式巽聽罷立即從腿上剜下一塊肉來,給老父親做了藥引子,看得家裏人目瞪口呆。

對於女兒的婚事,她一言九鼎,不容更改。只是苦了袁迪新了,她剛20歲,正在上海震旦女子文理學院念書,只讀了兩年就不讓讀了。

段昌義聽到這個消息後,急匆匆地跑到上海想見袁迪新,被段式巽一口拒絕。傷心之餘,段昌義跑到中央軍校當兵去了。

袁迪新無力反抗母親意志,只能屈從。就這樣,20歲的袁迪新和大她10歲的陌生男子徐某結了婚。段式巽給了女兒1萬大洋作為嫁妝,這在當時是非常了不得的數字。非但如此,段式巽「還給對方家裏所有的孩子一人做了一件皮衣,要裘皮還是白狐,隨便他們挑選。」

結婚後,丈夫並未像母親說的那樣,懂得心疼老婆,反倒是很懂得如何算計袁迪新帶來的鈔票。更讓袁迪新失望的是,大她10歲的丈夫,簡直像個長輩,整天板着個臉,動不動就訓斥她,讓她很不舒服。當時正值抗戰,為躲避戰亂,袁迪新跟隨丈夫從貴陽、昆明輾轉桂林,最後來到重慶。這期間他們有了兩個孩子,因為常跑警報,女兒都是在桂林的防空洞裏出生的。

有一天,丈夫徐某突然提出,他想去哥倫比亞大學讀書。對此,袁迪新非常支持,拿出所有家當、首飾給了徐某。沒想到徐某竟然丟下袁迪新和兒女,一個人去了美國,從此杳無音信。直到抗戰勝利,袁迪新才收到了丈夫的一封來信,原本以為是報平安的家書,拆開一看,卻是一張要求離婚的協議書。

這種出乎意料的打擊,讓袁迪新「感覺天要塌下來一樣」。她回憶說:「那時在國內,離婚是天大的事情,為了讓丈夫回心轉意,我住進了公婆家,伺候他們一家老小。」但袁迪新並未因此感動丈夫,最終,她只能無奈地選擇簽字離婚。

段昌義聽說了袁迪新的遭遇後,風塵僕僕地趕來見她,並提出要帶她離開傷心之地,包括兩個孩子也一起帶走。在旁人眼裏看來,段昌義真的是有情有義。照理,已經沒有了母親的阻撓,雙方完全可以有情人終成眷屬。

但袁迪新卻拒絕了段昌義,她覺得自己是個離婚的女人,配不上他。

段昌義的戎裝照

最終,無法說服袁迪新的段昌義,只好傷心欲絕地走了。他後來去了台灣,再也沒有回來。

離婚後的生活重擔,全都落在了袁迪新一個人的肩上。她帶着兒女去和母親一起生活。「母親過慣了大小姐的日子,手中的錢要麼被合夥做生意的人給騙了,要麼就是打牌輸光了。」袁迪新看在眼裏,只能幹着急。

1946年下半年,袁迪新來到北平尋找工作,在調解國共內戰的北平軍調部新聞處擔任翻譯。當時軍調部的三方代表是:共產黨的葉劍英、國民黨的蔡文治、美國人馬丁。袁迪新負責跟隨國民黨的談判代表蔡文治,蔡當時是國民黨內最年輕的將軍,英俊瀟灑,風流倜儻。袁迪新的工作是把中文的新聞稿以最快速度譯成英文,供外國記者取用。

當時新聞處的翻譯只有三人,兩女一男。袁迪新從小在家時就跟家庭教師學習英語,中學和大學讀的都是教會學校,英語基礎紮實,所以文件到了她手裏,很快就能處理完畢。

因為工作積極認真,待人熱情,長得又漂亮,在那種政治氣氛很緊張的地方,愈發引人注目。新聞處為了聯絡各方人士,每個周末都會在北京飯店舉行舞會,袁迪新就成了很受歡迎的舞伴。葉劍英多次邀請她一起跳舞,稱讚她說:「袁小姐,你很漂亮!」蔡文治也多次請她步入舞池,共舞翩翩。

在軍調部工作了6個月後,隨着談判失敗,機構解散,袁迪新又回到了上海。

從北平回來後,袁迪新選擇了到學校教書,先後在延安中學、廣中中學擔任英語教師。1950年她和一位中國銀行的職員吳紹球結婚,又生育了兩兒兩女。對於這門婚事,段式巽堅決反對,但袁迪新第一次沒有屈從母親,她變賣了自己唯一的首飾,與自己選擇的男人結婚成家。

文革來臨,袁迪新因出身豪門,被造反派無休止地批鬥。她在北平軍調部的經歷,也被翻了出來。造反派說她是美國特務,逼她交代跟王光美的關係,大會鬥,小會批。其實她跟王光美根本沒來往,她只是一個翻譯而已,造反派卻為此跑到北京、南京大搞外調,逼她認罪。火藥味很濃時,造反派氣得拍桌子,她也拍桌子。她算是老運動員了,每次運動,她都難逃厄運,膽子也練大了。有段時間,她被下放到安徽農村接受改造,回到上海後又參加了崇明圍墾。

這些她都熬過來了。她教書期間,因基礎紮實,口語流暢,很受學生歡迎,多次被安排公開教學。直到1979年方才退休,又先後被邀請到上海大學、財經大學、中華職業學校教授英語。76歲以後,因腿腳不便,這才辭去學校的邀請,在家個別輔導學生。如是幾年下來,眼睛出現了問題,從此徹底退了下來,安度晚年。

此時的袁迪新和兩個兒子一起生活,住在上海虹口區東江灣路一棟老宿舍樓里,家中的兩間臥室,兩個兒子一家住一間,袁迪新睡在客廳。這樣的生活雖然清貧,但袁迪新卻感到滿足。她唯一的遺憾,「是年輕時,沒有得到自己的愛情。」

前些年,兩岸三通,有親戚從台灣來大陸,對袁迪新說:「段昌義好可憐,他到很晚才結婚,他一直惦記着你……」

這男人啊,有時候比女人還要痴情。

2024-02-19

責任編輯: 吳量  來源:漢嘉女1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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