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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自殺者的悲悲戚戚(2)

作者:

旅途中倒下的他

在我的好朋友中,他是最先自殺的一個,雖然是個堂堂男子漢,名字卻有點女性色彩,謝邦瓊,湖南長沙人,死於1954年9月,享年二十六歲。

1952年,我和他同時在中國人民解放軍西南軍區第三通信團二營四連當報務員,在部隊,這屬於機要工作,也就是不是「等閒之輩」可以從事的工作,至於哪些人屬於「等閒之輩」,那又得歸納在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潛意識中。二營是無線電營,四連是報務連,整個連隊的戰士全都是報務員。當某個地區需要給執行任務的部隊配備電台的時候,就派幾個報務員帶上電台去保障部隊的通訊聯絡。

一般人可能不知道,報務員這個工作與年齡有很大關係,特別是學習這門技術和年齡的關係更大,一般20歲以上的人學起來就十分困難,因為那二十六個英文字母和十個阿拉伯數字構成的莫爾斯電碼全靠記憶,年歲小,思想單純,記憶力很好,年紀大了思想複雜難免走神,很難記下那滴滴達達的電碼聲。我是1950年11月進入通信學校的,那時我十六歲,而我們這個連隊基本上都是這所學校畢業的「娃娃兵」,謝邦瓊卻是個例外。

最大的例外是他並非通信學校畢業,而是從國民黨軍隊起義過來的舊軍人,年齡比我們大五、六歲,天生一頭捲髮為他增添了些許風采。他個子不算高,但在籃球場上表現出的機智靈活和彈跳力,使若干高個子對手失去了「空中優勢」。在以連為單位的體育競賽中,屢次為我們這個連隊贏得榮譽,全連戰友都對他存有好感。那年代剛剛時興在連隊成立革命軍人委員會,我又被推選為副主席,組織文體活動正是本主席的任務之一,當全團籃球比賽的冠軍獎旗,由隊長謝邦瓊領回懸掛在俱樂部牆上時,我差點向他舉手敬禮。

第三通信團原駐巴縣廣陽垻,後來遷到了江津縣城內,我們這個團還有一個女兵排,也都是些二十歲以下的年輕女孩,全都是我們一個學校畢業的同學。可能因為謝邦瓊已經到了談戀愛的「迫切期」,也可能他在籃球場上叱咤風雲的陽剛之氣令女孩怦然心動。總之,他和女兵排一個姓洪的女孩好上了,而且閃電般地進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熱戀階段。當年部隊對基層幹部的戀愛問題比五一、二年略微寬鬆一些,充其量以「不要影響工作」的名義加以勸阻,並不硬性制止。謝邦瓊和小洪的關係到半公開的發展着。只不過半年以後,因工作需要,這位姓洪的女孩調到了重慶西南軍區集中台去了。

四川的大、小涼山是彝族聚居區,彝族因歷史地理等特殊背景而比較封閉,不論是滿清皇帝還是民國總統都沒有對這個民族實現真正的統治,但中共決不會容忍這獨立王國狀態繼續下去,1953年春,便準備進軍大、小涼山啃這塊硬骨頭。我們連奉命派八部電台即十六名報務員前往支援,我和謝邦瓊都成為幸運兒,因為那年頭我們一直企盼着有這種實戰的機會,好去接受考驗,去為人民立功。

一行人先到重慶,住在軍區招待所,那裏距復興關下的西南軍區集中台很近,我們有許多同學在那座大型通信樞紐里工作,仨仨倆倆的去找老同學聚一聚是人之常情,跑得最勤的當然是謝邦瓊,顯而易見,他的心上人在那裏。可惜我們在重慶只呆了兩天,就在離開重慶的前夜,謝邦瓊在接近午夜時才返回招待所,我看他一臉沮喪,悄悄問他:「怎麼啦?」他說:「小洪哭得很傷心。」「為啥子?」謝邦瓊說:「有人要給她介紹對象,她覺得壓力很大……」

兩天後我們登上開往成都的火車。在成都北較場軍區通信處領了收發報機等器材,然後乘汽車去到樂山,在樂山聽了軍分區司令員唐興盛有關涼山形勢的報告後,第二天,一艘小木船把我們載到犍為縣。在那裏找了幾個民工為我們背收發報機和我們簡陋的背包,接着便開始了輕輕鬆鬆的步行。我已回憶不起走了多少天,只記得目的地是當年的涼山首府雷波縣城,只記得我多數時間都和謝邦瓊一路交談,終於在推心置腹地旅途交談中,使我倆成為知根知底的好朋友。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格拉古軼事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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