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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負到零的公民行動」,在上海白紙運動的一周年

作者:

我深信白紙運動剛剛只是開始

試問誰還未發聲,都捨我其誰衛我城,天生有權還有心可作主,誰要認命噤聲

—「問誰未發聲」

白紙運動的爆發是偶然與必然,三年來的封鎖國境,一年來嚴苛動態清零造成的災難,眾多城市無休止的封城。到貴州深夜翻車的轉運巴士、二十大前的四通橋勇士、烏魯木齊的大火與全國小區門前此即彼伏的抗議封控,最終在烏魯木齊全城的抗議、南京傳媒學院的示威中,在更多的城市與大學中爆發。

對於我自己,2022年11月26日的周末本不過是封城後普通的一個休息日。想要乘坐公共交通、進入公司都需要每72小時或48小時進行一次核酸檢測,但這座城市的公共生活已然在一點點的恢復,這個周末是"丹麥電影大師展",周六的下午,和朋友一起去了美琪大戲院去看《瑪格麗塔夫人的第四次婚姻》,美琪沒有大光明電影院常常舉辦電影展的經驗,那天開場前門前等待換票進場的觀眾足足排了上百米的隊伍,頗似剛剛解封時等待核酸的隊列,令人印象深刻。電影結束,與朋友吃過晚餐,街上散步,揮手告別上地鐵,再平常不過的上海周末。

深夜大概十一點,看見朋友在微信群中發來了烏魯木齊中路上的紀念活動,人們圍繞在路牌下點燃蠟燭默默悼念,一切都是如此的平和,警察也沒有更多的阻攔。那時還沒有關注Twitter上的"李老師不是你老師"這一在白紙運動中發揮極大作用的媒體。我住在郊區,深夜地鐵已經停運,也就沒有了去一趟烏中路的念頭,早早睡下。直到第二天早上醒來,才知道前一晚又發生了什麼,與警方的對峙、人們喊出了四通橋的口號"不要核酸要吃飯、不要謊言要選票、不做奴才做公民…"乃至人人皆知而不敢言的"共產黨下台、習近平下台",振聾發聵。

種種原因,我直到周日也就是27日的傍晚才前往。出發前,我一直想着已經去世的外公曾經告誡我的,不要參加社會運動,即便參加,也不要走到最前面,送飯遞水就好。他經歷過文革和六四,我理解他的話,但我覺得,我不能僅僅坐在家裏。搭上地鐵去往常熟路站,已經有朋友抵達在地鐵站旁等我,靜安寺站,列車車門關閉緩緩向前滑動,下一站便是常熟路。我靠在門旁看向向後滑動的站台上的一切,忽然想起反送中運動中太子站的那一夜,示威者被警察噴射的噴霧在座椅與車門見的角落裏縮成一團動彈不得,我會否成為他們之一?一個小時後的晚上八點鐘,常熟路站封站。

從常熟路站7號口走上地面,人們已經在五原路與常熟路的交叉口聚集起來,與守在路口的警察對峙,五原路向西通往烏魯木齊中路。抵達後起初人們和警察還相對平靜,只有其中的部分人們一手高舉着白紙,漸漸,人們喊出"放人"的口號,這也是第二天人們繼續走上街頭除停止動態清零外最重要的目的。繼而,四通橋的口號被喊出來,不要…要…、不做…做…,這也是我第一次在公共空間中如此大聲的喊出自己內心所想,期間也有人試圖帶領着大家喊出"習近平下台",但大家應該還是帶着與我相似的極大恐懼走上街頭,而回應者寥寥。我沒有膽量拿起白紙,許多拿着白紙的人、帶領喊口號的人都是女性,她們非常勇敢。常熟路算是租界中繁忙的馬路之一,隨着越來越多的人們擁擠在路口,常熟路的交通一度被迫停滯,車上的人們拿起手機記錄下發生的一幕,許多車鳴笛,我理解是一種聲援。

隨後,五原路中湧出更多的警察,驅趕聚集在路口的示威者離開,人們被迫沿着常熟路向南北兩側漸漸散開,由於距離着警察較遠,我無從得知是否有示威者在其中被捕。這也是第一次參加社會運動最為直觀的感受,無法如看維基百科或Youtube紀錄片一樣在事後如上帝視角般知曉運動中到底發生了什麼,哪裏是安全或危險的,其中的人們只能隨着自己的腳步,看見自己能看見的一部分,而同時發生的其他事情,則完全無法在當時得知。

被從五原路口驅離後,我和朋友們繞着烏魯木齊中路,沿長樂路、華山路、武康路到復興西路走了一圈,試圖找到能距離烏魯木齊中路更近一些的地方,果然不出所料,所有能進入烏魯木齊中路的路口都有警察的把守,只有其中的居民可以進入。其中一些時候,我和朋友們騎上共享單車,以假裝自己是路過的"無辜百姓",以在心中略微的提高一些安全感。走在武康路時,這一條昔日法租界最為網紅的馬路上,不時可以見到其他示威者留下的印跡,靠在牆角上的鮮花,電話亭中張貼着微信文章被刪除後顯示的紅底感嘆號,我們並不孤單。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Matters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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