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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哈馬斯打響第一槍,等待他們的就只有滅亡了

10月7日,哈馬斯以色列發動大規模襲擊,巴勒斯坦地區的地圖再次出現在了各大媒體的顯著位置。

這幾年巴勒斯坦地區顯得格外「冷清」。以全球疫情、俄烏衝突的龐大陰影下,這個二戰後軍事衝突最頻繁、地緣政治最複雜的全球熱點地區幾乎被人們遺忘。當哈馬斯打響第一槍,現實的一切都變得簡單了。

1沒有「巴以衝突」,哈馬斯只是哈馬斯

很多報道和評論習慣性地把這次衝突稱為「巴以衝突」,這並不準確。

哈馬斯既不能代表「巴勒斯坦人」(指巴勒斯坦地區的阿拉伯人),也不能代表整個巴勒斯坦國。哈馬斯只是哈馬斯。

巴勒斯坦地區的阿拉伯人主要分三部分:以色列境內的200萬阿拉伯裔公民,法塔赫控制的約旦河西岸地區289萬人,以及哈馬斯控制的加沙地帶生活着216萬人。哈馬斯控制區的巴勒斯坦阿拉伯人佔比不到三分之一。

從政治角度講,哈馬斯也不能代表巴勒斯坦國。哈馬斯在巴勒斯坦國內,算是第二大政治派別,實際控制着加沙地帶,在國際上則被多國、多家國際機構列入恐怖組織名單,其中甚至包括埃及這樣的阿拉伯大國。巴勒斯坦國的合法政府是位於約旦河西岸的法塔赫政權,而不是哈馬斯的加沙政權,中國長期支持並承認法塔赫的合法地位。

在任何意義上都不能把哈馬斯和巴勒斯坦人、巴勒斯坦國劃上等號。法理和現實都是如此。

今天的巴勒斯坦地區和上世紀的烽火連天時已經不可同日而喻,不同地區的巴勒斯坦人的生活處境、與以色列的關係都相差甚遠。這和所在地區的政權治理水平直接相關。

以色列的阿拉伯裔和其他發達國家少數族裔的情況相似。2022年以色列人均GDP美元約5.5萬美元,是高度發達國家。以色列的阿拉伯裔沒有受到經濟歧視,生活富裕。他們感到不滿的是「二等公民」的政治歧視,這屬於「家務事」範圍,並沒有影響他們的國家認同。

多年以來的民調顯示,70%左右的阿拉伯裔為自己的以色列公民身份感到驕傲。最近的民調顯示,86%的以色列阿拉伯裔不考慮移居其他阿拉伯國家。以色列的阿拉伯裔極少參與激進組織搞的恐怖襲擊,反而會成為了恐怖襲擊的目標。因為除了受到無差別打擊的恐怖襲擊威脅外,他們還會被激進組織視為「告密者」、「叛徒」,遭到額外的「定點清除」。這導致了以色列阿拉伯裔和激進組織更加疏遠——結果確實出現了不少「告密者」、「叛徒」。

法塔赫對以色列的態度較為溫和,接受巴以分治的主張,願意以談判方式解決矛盾分歧。因此與以色列的關係也較為融洽,在經濟上受到了以色列和國際社會的援助。

近年來該地區的經濟發展速度比較快,疫情前常年保持着GDP5%以上的較高增長。2022年的人均GDP為5477美元,屬於中等收入國家。該地區的居民除了在本地就業外,很多都到以色列境內打工,實際收入水平比同等經濟水平的國家還要高一些。法塔赫政權的溫和立場,以及經濟上的融合,該地區的局勢逐步趨於平靜。目前困擾該地區居民的主要問題是法塔赫政權的腐敗低效,主要安全威脅來自政治派系衝突,而不是以色列的存在。

生活在哈馬斯控制的加沙地區的巴勒斯坦人處境最為糟糕。哈馬斯對以色列的態度極其強硬,徹底貫徹消滅以色列的目標豎起了大旗,反對和談,更不用說妥協了。隔三差五遠程放火箭彈、貼身搞人肉炸彈,招致以色列報復。長期的激烈衝突導致該地區幾乎淪為經濟廢土。2015年後,哈馬斯與以色列的衝突頻率逐步降低。2021年,局勢似乎出現了轉機,哈馬斯表現出厭戰色彩,以色列政府嘗試在加沙地區推行約旦河西岸以經濟換和平的政策,允許加沙的巴勒斯坦人入境工作,經濟和民生均有改善。即便如此,2022年加沙地區的人均GDP為1514美元,相當於全球排名160左右,相當於委內瑞拉、塞內加爾的水平。

這次大規模襲擊讓加沙地區微弱的和平繁榮之光熄滅了。以色列注入的經濟潤滑劑,沒能打開與哈馬斯的死結。哈馬斯為何要孤注一擲發起這樣大規模的襲擊?以色列以經濟合作換和平的政策,全盤失敗了嗎?問題很複雜,答案卻異常簡單。

2「阿薩克洪水」的戰術成功、戰略失敗

哈馬斯發起的「阿薩克洪水」行動,戰術上大獲成功。以色列毫無防備、措手不及,政府、安全部門、軍隊灰頭土臉。但是,戰術成功的背後,卻是戰略絕望的孤注一擲。

首先,出師無名、濫殺無辜,讓哈馬斯失去了國際社會最後的道義同情。此前哈馬斯「搞大新聞」,都會用以方擴建居住點、街頭衝突導致流血事件之類的理由尋求道義上「出師有名」。這次10月6日襲擊,哈馬斯卻是出師無名。這樣做確實增加了襲擊的突然性,但是付出的政治代價是失去很多同情者,減少了外交斡旋的空間。

更為被動的是,這次哈馬斯濫殺無辜連同情者都不放過,激起了國際社會的普遍反感。「以色列女兵遊街」的視頻傳遍全球,結果受害者並非以色列女兵,而是同情巴勒斯坦人的德國遊客。遭遇慘烈襲擊的以色列音樂節,主題卻是聲援巴勒斯坦人。

儘管哈馬斯受國際譴責是家常便飯,但是其「道義立場」在國際社會尤其是歐美社會向來不乏民間同情。哈馬斯過去也很善於利用這種民間同情,以國際輿論和政治攻勢牽制以色列。然而,這次道義立場盡失,哈馬斯陷入了空前孤立。

其次,哈馬斯發動襲擊的時機看似很巧妙,實際上卻是在外部支持脆弱的糟糕時機。之所以說看上去很巧妙,是因為目前的全球熱點在千里之外的俄烏戰場,哈馬斯此時出來攪局多了一份神秘色彩。哈馬斯主動宣稱「神秘國家支持」,十分反常。這並不是獲得外部有力支持後的自信,更像是有意引起大國之間猜忌的欲語還休。

但是,也正因為俄烏戰事對國際局勢的巨大影響,哈馬斯為數不多的「傳統盟友」自顧不暇。有的國力受損,有心無力。有的此前已經開始調整政策立場,指望不上實質性支持。即便是長期力挺哈馬斯的伊朗,在事發後一方面強烈表示支持,另一方面竭力撇清關係。至於沙特,本來就更親法塔赫,哈馬斯襲擊前與以色列和解進程已經接近終點。被哈馬斯攪局後,沙特不得不擱置和解進程,但是對哈馬斯的支持也只會停留在口頭。

沒有國際社會有力牽制,以色列的反制行動迅速猛烈。原本就不具備正面硬扛戰爭機器的哈馬斯,如果沒有外部有力的支援,很快就會陷入被動。經此一戰,加沙地區和平繁榮的希望化為泡影,但是哈馬斯付出的代價必將極為沉重。實力差距、技術代差的碾壓之下,哈馬斯能否保住加沙地區的控制權都存疑,甚至重蹈「基地」組織的覆轍,成為有名無實的邊緣存在。

哈馬斯發動這場毫無勝算的大規模襲擊,到底圖什麼?難道哈馬斯真相信自己登高一呼,讓幾百萬巴勒斯坦同胞蜂擁響應,掀起「消滅以色列」的大洪水衝到耶路撒冷的阿薩克清真寺嗎?那顯然是不可能的。不要說以色列的阿拉伯裔公民,連法塔赫的巴勒斯坦同胞都指望不上。2007年哈馬斯奪取加沙的舊恨未消,政策路線的根本性分歧,法塔赫和哈馬斯之間的裂痕已經無法修復。和半個世紀前的「天下圍攻」以色列不同,哈馬斯挑起戰爭只屬於哈馬斯,並不是巴勒斯坦人的共同事業,更不是阿拉伯民族的戰爭。

「阿克薩洪水」是絕望的孤注一擲。

3生於血污,死於血污,是哈馬斯的宿命

哈馬斯絕望與轉型無望、難以為繼的死局。

歷史一再證明,任何在激烈衝突中誕生的武裝組織要和平轉型為正常的政治組織,都是非常困難。北愛爾蘭共和軍成功轉型合法政黨的例子,鳳毛麟角。因為這需要良好的地緣政治環境、切斷激進主義的利爪,以及從暴力鬥爭到和平治理的「技能重置」。這三項條件中,法塔赫是「三缺一」,缺少治理能力。哈馬斯則是「三缺二」,既沒有與激進主義切割,也沒有治理能力。

冷戰結束的地緣政治變化,邁入資訊時代重塑了全球經濟體系,讓曾經的大國角鬥場中東地區大幅降溫。這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巴勒斯坦地區的地緣政治環境。沒有美蘇爭霸的強勢攪局,巴以衝突逐步降級為地區性衝突,增加了各方的妥協空間。巴勒斯坦人的面前也出現了妥協的選項。法塔赫和哈馬斯做出了不同的選擇。

地緣政治變化後,巴方內部的分裂加劇。不願妥協的哈馬斯和選擇妥協的法塔赫之間分歧愈演愈烈,2007年雙方大打出手、最終決裂,成了兩家的分水嶺。法塔赫實現了告別激進的壯士斷腕,走上了通向和平的道路。哈馬斯則成為從巴勒斯坦主體上被切斷的那支利爪。

在治理能力的「技能重置」方面,法塔赫和哈馬斯都是從零起步。1993年奧斯陸協議後,巴以分治的格局逐步成型。開始執政的法塔赫率先暴露出治理能力的短板,腐敗低效大失民心。哈馬斯在競爭中逐漸取得上風,2006年上位,在巴方陣營里的地位達到了歷史頂峰。但是,隨着2007年兩家分裂,哈馬斯控制加沙地區後,暴露了更為嚴重的治理問題,區域經濟和民生陷入死局。

對以色列毫不妥協的極端主張,導致加沙地區持續動盪,正常產業無法發展,只有「人彈」產業的畸形發育。哈馬斯為各種金主們提供攪動中東局勢的「服務」換取資助,以「慈善」民眾撒點小錢,以籠絡民心收購新的「人彈」。這樣的產業顯然與和平治理無緣。唯有貧窮動盪、充滿仇恨的加沙地區才能讓「人彈產業」可持續發展。

而法塔赫退守約旦河西岸的「半壁江山」後,經濟壓力大幅降低。政治上因分離切割,甩掉了激進派的干擾,法塔赫與以色列的關係穩定改善。雙方的交往促進了內部改革,進一步釋放經濟紅利。儘管法塔赫至今未能根治腐敗低效的老毛病,但是治理能力還是有了提升,政績頗有改善。

此消彼長,哈馬斯的激進主張在巴勒斯坦人中正在失去吸引力。實際上,2021年以色列對加沙地區實施經濟支持後,哈馬斯的支持率確實有所降低。

內外環境的變化,哈馬斯的生存空間正在變小。這塊土地太小了,容不下兩個政策路線相似的巴勒斯坦政權。如果哈馬斯放下激進主義大旗,和國際社會普遍承認的法塔赫競爭,哈馬斯的結局是悄無聲息地消亡。這是結束巴以衝突的最優解,對哈馬斯高層可不是。作為巴方內部激進主義的垃圾場,誰掌舵都承受不了放棄權力的換道風險。哈馬斯最終選擇了最醜陋的方式「寧鳴而死」,並不意外。生於血污,死於血污,是哈馬斯的宿命。

4結語

「經濟換和平」並不失敗,斬斷尾部問題的鐵劍也不可或缺。

「阿薩克洪水」襲來,並不是以色列推行經濟促和平政策失敗的證明。

如果沒有法塔赫控制區的經濟發展、民生改善,那麼以色列今天面對的麻煩將會加倍。

如果以色列對阿拉伯裔公民施行經濟歧視,導致他們淪為痛苦絕望的邊緣人群,這個國家將永無寧日。

更為重要的是,「經濟促和平」讓國際社會看到了巴以分治方案的樂觀前景。

但是,和所有的複雜問題一樣,經歷了大半個世紀的巴以衝突也會留下長長的「尾部」。哈馬斯就是其中之一。這在經濟上無解,唯有「鐵劍」才能斬斷這個毒瘤。

總之,巴以衝突曠日持久,歷史上的恩怨情仇、是非曲折異常複雜。但是,哈馬斯打響第一槍之後,現實的一切都變得簡單。哈馬斯在錯誤的時間、以錯誤的方式,挑戰人類文明的底線,失敗毫無懸念。但是,和平還遠未到來。遍佈各方、形形色色的嗜血利益集團不會坐視和平降臨巴勒斯坦地區。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關胖本胖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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