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南加大，很多人第一反應就是「貴族大學」，因為在學校間舉行聯誼活動時，總有人看到USC的學生開着奔馳寶馬，背愛馬仕香奈兒，University of Spoiled Children也因此得名，有人說整個南加州就像一個富人的修羅場。有人撓頭，有人焦慮，有人紙醉金迷，而這就是最真實的美國，每個人都在做出各種各樣的選擇，以及各種各樣的人生。
我是Sue，一個在灣區寫代碼的程序媛。
前兩天，我一個同組的同事離職了。她的工作能力很出色，代碼乾淨易懂，跑得也快，拓展性很強，是妥妥的L9 candidate（L9是一個職級，約為年薪30萬美金）。
但就在升職的前夕，她提出了離職。
平日裏我們私交不錯，於是我問了問原因，她說很簡單：我本來就沒打算寫一輩子代碼的。
我想起她當年面試時告訴老闆，說她的夢想是在老家附近買一塊田地，種橘子。當時來公司面試寫碼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寫碼賺得多，能讓剛畢業一貧如洗的她更快還得起學貸，也更快買得起地。
沒想到短短三年時間她就兌現了自己的承諾，而且還真的辭職回家種田了。離開前她給組裏的每一個同事分享了自家果田的名片，上面是她買下地當天種下的三棵橘子樹，邀請我們有時間去玩。
互聯網大廠辭職回家種田，這不是什麼中國互聯網被裁員的段子，而是真真實實發生在我身邊同事身上的主動選擇。
我們公司的環境還可以，在山景城不高不矮的寫字樓里，窗外風景宜人，室內空間遼闊，不起眼的角落全都擺滿了零食和飲料。咖啡和車厘子也是隨便拿隨便喝的東西。
往下走幾層還有遊戲室，PS5，XBox，樂高，乒乓球桌球枱，什麼都有。甚至有些同事下班都不回家，原因是辦公室比家裏好玩，網速又快東西又好吃。
但就是這樣的工作環境，我身邊依然有不少同事有過想離職的想法。
「每個人的時間是不一樣的，」種果的同事說，「你覺得現在的時間應該花在賺錢上，但對我而言，最有衝勁的時間花在了並不是我最喜歡做的事情上。」
我的隊友老劉說這是很常見的事情，他的小白男工友跟他共事了不到兩年就離職了，同樣是寫碼能力和溝通能力極強的工程師，和老闆同事相處也很融洽，都還沒到裁員潮，說不干就不幹了，「爺要回家開修車廠了。」
「他很喜歡搞車，家裏大概有六七台60年代的野馬，」老劉說，「他很早就說過他來打工是為了賺錢開修車廠的。」
老劉在看NBA總決賽復盤時，說掘金的約基奇拿總冠軍也只是想趕緊下班而已，因為打球只是打工，回國玩賽馬才是他的真愛，他甚至還搞丟了他的FMVP獎盃。
我的隊友老劉在一個帆船隊，有個開船的大哥，我們叫他白鬍子，就是《海賊王》裏的白鬍子，因為是他的微信頭像，而且簽名萬年不換：閒暇時間用來靠船證。
白鬍子是在CalTech研究生畢業後搬到灣區的，現在在微軟的AI團隊工作，下班後單身獨居，大年三十他在公司on call，我們邀請他來家裏吃飯。
On call是大廠碼農的執勤任務，每兩個月on call一周，當世界各地分公司在下班時間接到了解決不了的技術問題，on call執勤人必須即刻解決。
那天大家都各自在和家裏人視頻通話，這頭的家長隔着屏幕感謝那頭家長的女兒照顧自家兒子，一家其樂融融，突然白鬍子的電話響了，他一躍而起進入工作狀態，敲鍵盤說英語，那是灣區凌晨2點。
半小時後，他修復了bug，他的父母連着三姑六婆一起罵他：賺這麼多錢幹嘛？辛苦成這樣，也不找個女朋友，有命賺沒命花！
他沒有反駁。雖然他曾經試圖告訴屏幕那頭的人，他更希望讓風口浪尖上的AI落到實處地幫助到每一個用戶，這是一項巨大的工程，賺錢真的只是順便的事情。
所有的快樂都來自於學習和積累，以及產品的不斷優化改良，只是這些東西，對於世界上的大部分人而言是看不懂的，他們看得到的只有錢。
諷刺的是，對於這些鈔能力極強的人而言，鈔能力真的只是一個順便的事情而已。
也不是沒有人找過我要內推，其中也有自小是別人家的孩子的學弟，中學讀的是人大附國際班，還會一手鋼琴和跆拳道，是標準海淀雞娃中的佼佼者。
高中畢業的時候，他被老師寵上天了，號稱未來要稱霸世界，聲名遠揚上下好幾屆。只是幾年過去了，雖然他的履歷不難看，但成了一個很平庸的人。不能說這是海淀雞娃的終點，但多少能看到一些端倪。
當年他聽從老師和父母的建議，選擇了時下非常熱門的會計專業，並通過父母關係在好幾個暑假都進入了北京的四大審計所實習。
四大，多有年代感的詞彙，杯水車薪，時代的眼淚。
雖然後來他也轉碼進了二流審計所的數據崗，但後來也發現美國很無聊，找不到喜歡的事情，好像除了上班也沒有太多個人愛好，並經常抱怨除了賺錢什麼也不會。
儘管賺得還不夠上述二位的零頭。
這其實是一件很無解的事情。在高薪職場人的世界裏，賺錢似乎從來不是他們掛在嘴邊的第一要義。他們聊的更多是如何優化手裏的項目，是如何讓新開發的遊戲變得更有趣，是如何讓合作的流程變得更快更高效，甚至是如何開果園，如何考下帆船證。
錢似乎從來不是最關心的東西。
那些接受着高薪的年輕人，從來都不是追求高薪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