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 > 政黨 > 正文

蘇暁康:「小粉紅」軍團

作者:

【按:我說中共的「現代集權」穿越了三道生死關隘:六四危機、市場經濟、互聯網社會,居然毫髮無損,國際社會還怎能奈何它?它叫「數碼列寧主義」,列寧的故鄉俄羅斯也整不出這玩意兒,所以普金老來北京習近平。此新型集權的建構,政治學上還沒來得及研究梳理,是一個空白,尤其互聯網被改造成加固集權的一柄利器,還得到西方數碼巨頭(微軟、推特、特斯拉)的相助,構成中西合璧的「數碼集權」,解構它需要一整套新話語,舊理論無能為力,而尤其中國特色,乃是數碼與民族主義的結合,西人何能看得懂?我倒是做了一點歷史記錄,中共在胡錦濤溫家寶時代,為控制民間互聯網而極具創意地弄出一個「小粉紅軍團」,也是數碼集權走過的一道建構,當年胡溫的大管家令計劃已死無葬身之地,卻給中共留下他的傑作,一如同時代的薄熙來,也給習近平留下了什麼太子黨秘笈?】

有別於與文革時期文字落罪的恐怖,網絡時代的書寫,便捷、隨意、泛濫,卻依然受到類似文革的一半程度的壓抑,導致欲言又止、欲罷不能的情緒梗阻、快意中斷,似乎不足以引發真的憤怒,而只有頑童式的報復,倒也契合"玩得就是心跳"的通俗文化大潮色調,所以網絡上的視頻"惡搞"和造詞風氣,是網絡世代的傑作,才氣和粗俗盡在不言之中。

不再偷偷摸摸,卻依然有橫遭禁止、獲罪的預期,而互聯網的每個終端前面,都是孤獨的個人,與文革恐怖中的個人相比,並不具有更多的安全感,這使得"即對抗又調情"的行為模式愈加適宜;對於那些藏在屏幕後面的"五毛"——網評員、網監、網管、網警的總稱,令人聯想起德國電影The Lives of Others里監視他人私生活的秘密警察,網民也要幽他一默,造出這個新詞來,然後在亂鬨鬨間不脛而走,傳檄天下,大家在加速使用這新詞的頻率之中,背靠背地享受"集體偷情的快感"。

哈佛大學法學院有一份關於《中國互聯網過濾報告》稱,早在2005年就有1000多個不能說、不能寫的詞彙黑名單。2003年中國的網絡警察編制已有三十多萬,專門打擊反動網站、過濾危害信息和封殺境外涉及政治的網址,人員多年輕且具備計算機網絡技能。全部現任國家領導人的名子都要過濾,單是國家主席胡錦濤就有五種以上的過濾組合:胡緊掏、胡錦滔、胡錦淘、胡景濤、胡總書記等。新生詞彙"破壞、顛覆"漢語純潔性的憂慮與日俱增,2009版《辭海》將不會收錄目前社會熱門的網絡語言……。

成了洪水猛獸的網絡新詞彙究竟是些什麼?它從英文單詞的縮略、複合、派生等等緣起,就略去不說了,倒是眾多漢語新詞彙,以借代、隱喻、模擬等方式生成,別有一番語言學風景,但它背後的構詞動力,卻是非常社會性、政治性的。比如你很難想像造詞有癮的中國網絡不給眼下這個權貴社會留點記號:吃喝叫"腐敗"、請客叫"反腐敗",至於諧音新詞:前腐後繼、淫歌艷舞、攻官小姐、提錢釋放等,已近乎中國的另一個土特產"順口溜"。關於腐敗的最新出爐妙語是"裸體做官",已登入全國"兩會"大雅之堂,亦是主流媒體照單全收的一個網絡怪詞,模仿蜂起,殊為罕見,背景無疑是貪官大逃亡驚心動魄,官方雜誌《半月談》說,全國至少4000名貪官攜款50億美元外逃,這還是2003年的資料。

從木樨地的血肉橫飛,到互聯網的民情洶洶,中國走過二十年,我們看到一條不同的長安街,依舊令"穩定壓倒一切"的這個高壓社會不敢稍有鬆動,且支付高昂費用。相對於以肉軀抵擋坦克,以即興、詭譎、調侃的新詞橫掃網絡、風靡天下,是不是某種退卻、軟弱、世俗化?或許只不過是憤怒的方式不同,也是不同世代的性格變遷,其間的異化、轉軌,反而更富懸念。

不知不覺的,"網絡長安街"又悄悄嬗變為"粉紅色軍團",其標誌是2016年兩名台灣演員(周子瑜、戴立忍)被網絡攻擊,仿佛前幾年那些往美國使館扔石頭和砸日本車的年輕人衝進互聯網裏來了,卻從一開始被認定是一群"膚白貌美三觀正,愛國也要萌萌噠"的無知少女,也就是"小粉紅",其使用語言如"不吃肯德基就是愛國"、攻擊對手"直男癌"、"警惕資本控制輿論",並以"半羽"作為習近平的專用綽號,顯示了"愛國主義"洗腦下的另類特色。

這一切都要追溯到2008奧運會後,共青團中央開始轉型:"走出辦公室"、主動聯絡青年、創辦"網上共青團"工程。這是在新媒體時代,迫使傳統政黨"社運化"的結果——團中央建立了統一的"未來網",各級地方團組織直接建立微博賬號、接收各類網絡平台,這個"工程",將多達兩千萬青年攏進一個強制性的監督體系中,既可防範"顏色革命",又可仿冒為"民間階層",從百度貼吧(BBS)中直接政治動員,如各種民族主義抗議或者擁護黨中央的遊行,並組織黑客攻擊。這便是"小粉紅"軍團的大規模建制化。

還有另外一個"中國青年創業國際計劃"(YBC),由團中央創始於2003年,其領導人是令計劃的夫人谷麗萍,十幾年裏建立了全國性的分支辦公室、多達12000人的"導師庫",以及與各地方企業、政府和金融機構的複雜網絡,也是令計劃和團派深度介入經濟的一支力量。這個YBC並未受令計劃垮台而陷入停頓,後來國台辦等機構開始了總額400億元人民幣的"大陸創業基金"計劃,吸引台灣青年,無償提供免費辦公室、公寓和創業啟動資金,鼓勵他們在廈門、深圳東莞、天津等21家創業基地、13個城市開展創業。上述兩個"工程",都足見團派執政與互聯網、社會運動的制度化結果。

到此就不得不說說複姓令狐的一個家族。該家族起於山西運城平陸縣常樂公社後村,是標準的晉人,老爺子令狐野,原不過一個鄉野郎中的角色,卻經同鄉指點赴延安,在陝甘寧邊區醫院當過醫務科長,那時又結識了晉人薄一波。他後來以"13級高幹"的身份衣錦還鄉,生下五個孩子,兼具海內獨步的起名術,皆只取"令"略去"狐",依次叫方針、政策、路線、計劃、完成,沒有想像的想像力;子女們全憑自己的本事,在官場裏混得驚天動地,擁有一部絕對令"太子黨"相形失色的發家史。

其中要角,是最底下的兩兄弟令計劃、令完成;尤其老四計劃,堪稱司湯達《紅與黑》的主角於連再現,從外省小城,野心勃勃地去征服大巴黎。他先投入團派,兢兢業業,復又考進團校取文憑,再回尋父親早已鋪下的舊關係,得到薄一波的關照提攜,當上胡錦濤的大秘,乃至一路直達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中辦主任;弟弟完成,先當新華社記者,旋又"下海",在商場上博弈。這個家族把握時機早早地打造權錢結合體——令計劃是核心,令完成為輔佐,哥哥令政策坐鎮家鄉,在能源大省山西,以省發改委主任,分配每年數億噸煤炭的出省銷量指標。家族核心圈外,是他們各人的配偶及其家族,包括令計劃的夫人谷麗萍和弟弟谷彥旭;再外一圈,令計劃策劃搞起了由山西籍政界商界所謂"成功人士"組成的"西山會",將家族勢力最大化。再往外,就是三教九流。令計劃更與政壇上不同山頭、但同樣野心勃勃的人士密切交往,這是他擴大自己的權力基礎的迫切需要——只靠胡錦濤這一脈"團派"傳人,他覺得太單薄了。

於是北京政壇居然出現一個"新四人幫":晉人薄熙來,是"太子黨"代表;軍委副主席徐才厚統領軍中人事,將軍都由他來封;最有權勢的"石油大鱷"周永康,也是"政法王",這幾股勢力,當然要攀附"核心"胡錦濤的大管家,而且在此結盟中,令計劃具年齡優勢,周永康已屆退休年紀,徐才厚比周只小一歲,也已解甲歸田,何況身染絕症;薄熙來1949年生人,但在政壇樹敵甚廣;而令是1956年出生,最有登頂的機會。於是胡錦濤整個任期內唯唯諾諾,卻叫他的秘書居然風風火火大幹一場,居然操弄兒皇帝於股掌之上,憑依團派玩火於"薄二哥"、康師傅之間,火中取栗,左右逢源。所以,令計劃才是平庸"團派十年"的大玩家。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作者臉書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本文網址:https://hk.aboluowang.com/2023/0823/194445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