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西雙版納和延吉的「公主們」，最近有了新的目的地——敦煌。
詳細點說，是敦煌的鳴沙山月牙泉。在沙漠裏當一回茉莉公主或者東宮小楓，可能是每一個熱愛拍寫真的女孩的新夢想。
有需求就有市場。
在鳴沙山中門遊客中心附近，有兩排小鋪，有的認認真真起了個店名，但多數以數字代替店名。相同的是，每一家都掛着各式各樣的服飾、發包和裝飾物，等待男男女女的挑選。
它們是敦煌公主和王子們的換裝地，無論走進這條巷子時是什麼樣的，出來時一定能名動西域。
飛天系列或者西域系列，這些店鋪多數不止提供一個風格的服裝，有些還會打出「一百餘套服裝任選」的廣告詞。
針對遊客的不同需要，店鋪還會提供不同的服務「套餐」——只租衣服或只化妝，租衣服同時包妝造，或者是包衣服、妝造和攝影一條龍服務。
當然，價格也不同。
講價的敦煌公主
晚上11點多，劉文（化名）從哈密自駕抵達鳴沙山景區，預備先為第二天的拍攝尋找合適的服裝和妝造店鋪。
即使是在臨近12點的深夜，這兩排小鋪也不缺客人。「我們去店裏挑的時候，還有人來」，劉文有些震驚。
沙漠裏的茉莉公主/圖源：小紅書@西扶海棠
先貨比三家，再講價，這是劉文一行人定下來的策略。在兩條巷子裏來回逛了二三十家店鋪，為了找到合心意的妝造，劉文花了不少時間。
鳴沙山中門遊客中心附近的古裝出租店鋪/圖源：小紅書@東北大板子
但事實證明，對於追求性價比的遊客來說，把時間花費在選擇和講價上是正確的。
畢竟，在服裝和妝面上，劉文最終只花了150元。「最後定下來這個最便宜的，如果只租衣服和提供妝造的話，其他店鋪基本要300元左右。」劉文告訴鹽財經記者。
但這個市場的價格，並不是穩定的。價格隨時會因為老闆的個人意志而變化。
劉文觀察到，在同一家店裏，隔天到店的顧客不得不以200元左右的價格購買幾乎一致的服務，即使這些顧客已經嘗試向老闆講價。此外，如果需要追加攝影服務，那麼價格則會被抬高到899元一套。
「有一個姐姐她好像要拍兩套寫真，但是即使是拍兩套店家也沒有給任何優惠，店家就給的899元乘二的價格。」劉文回憶道。
同樣到敦煌當了一次公主的周雨（化名）也向鹽財經記者提到，當地的妝造店家很多，但是收費標準參差不齊，「能以多便宜的價格拿下，還要看運氣以及和老闆的談判」。
最終，周雨在服裝和妝造上只花了80元。
但比起所謂的「網紅商家」，這些店家只能算是個體戶。
全國連鎖、攝影師一對一服務、底片全送，幾乎每一個網紅商家都會打出這樣的口號。而這樣的服務背後，根據妝造和拍攝地的不同，消費者們需要支付799元到2888元不等，其中包括200到300元的定金。
知名連鎖店西扶海棠價目表/圖源：西扶海棠
就算是花了2888元，遊客們還是得另掏一份租駱駝的錢。
駱駝的市場價倒是固定些，基本是100元到150元40分鐘的水平。
拍攝過程中還騎了駱駝的周雨提到，在駱駝靜止的非騎行時段，牽着駱駝的工作人員不允許遊客自行拍攝照片。「要工作人員幫忙拍照才行，收費價格還偏高。」周雨回憶道。
鳴沙山上，一步一公主
7月到9月，每一個旅遊地都會迎來旅遊旺季，包括敦煌。除了曬，人多是劉文對鳴沙山的另一印象。
進入到景區，意味着約拍之旅幾乎已經走到了最後一步——只要爬上沙丘，就能開始拍攝。但爬上去，可再沒以往那麼簡單，即使景區沙丘上供有方便遊客爬沙丘的梯子。
「人太多了，連爬沙丘的梯子都要排隊」，密密麻麻，劉文用這個詞形容當天鳴沙山的人流情況。一步一步自己爬上沙丘的劉文，直言沒在又熱又曬的沙漠中帶夠水。
鳴沙山人山人海/圖源：小紅書@嘰里呱啦2020
7月6日，暑期才剛剛開始，鳴沙山月牙泉景區服務中心就發佈了一則喜報。服務中心稱，月牙泉景區接待遊客數量已經突破100萬。而景區達到這個數字所花的時間，比2019年縮短了18天。
「都已經有女孩預約了10月份的檔期，一定要提前預約，越早越好」，在問及拍攝檔期時，無論是化妝師還是寫真店商家，都給了鹽財經記者相似的答案。
「我們每天從早晨5點就開始化妝拍攝，一直忙到晚上11、12點。」某寫真商家客服向鹽財經記者如此描述了旺季自家店鋪的工作情況。
為了在同質化的市場中脫穎而出，一些商家還會特意告知潛在客戶，屆時會帶消費者到「自家」的沙漠基地去拍攝，因為「鳴沙山人太多，不好出片」。
以7月初的遊客數量作為參考，如果其中有四分之一的遊客會選擇約拍服務，按500元一套寫真的價位計算，那麼敦煌的約拍產業規模也已經超過了1億元人民幣。
鳴沙山月牙泉景區入口人流情況/圖源：採訪對象供圖
遊客過多所帶來的拍攝體驗降級，是劉文沒有在妝造店追加攝影服務的原因之一，即使攝影師們自稱已經服務過無數遊客，已經「熟能生巧」了。
底片30張，精修9張照片，拍攝一個小時左右，大部分的約拍商家都遵循這樣的拍攝標準。
但並不是每一個攝影師都會用心地「拍足時間」。數量增大後，重視質量似乎難以做到。
「有定好了某個時間段但有其他人，或者趕着拍下一個的情況，有些攝影師不告訴我們，會直接壓縮拍攝時間，拍個40分鐘就會說結束了。」劉文此前在喀什拍攝時已經「踩了坑」。
於是，在劉文心裏，花幾百塊錢得到的攝影服務，還不如自己和朋友在沙丘上拍三四個小時來得愉快。
而為了得到更好的個人化服務，也有遊客會選擇駐敦煌的個人攝影師進行拍攝。
敦煌個人攝影師在小紅書上接單跟拍/圖源：小紅書
199元一套，不包服裝和妝造，這是一位個人攝影師告訴鹽財經記者的收費標準。而沙漠中也不乏拿着相機，等待生意的攝影師——他們多數以一張10塊的價格進行收費。
如果算上個人攝影師和駱駝農戶的收入，鳴沙山的旅拍市場規模，應該更大一些。
「流水線公主」沒什麼好嘲笑的
旅拍，並不是一個新鮮的話題，但再出現在大家視野中時，它已經換了一個面貌。打破蜜月、婚紗攝影后，與種草文化結合的旅拍，呈現出了更生機勃勃的狀態。
「我們全國其他門店最近也超級忙的，雲南和西安那邊更『堵』，明年人肯定還是多的。」某全國連鎖寫真店商家告訴鹽財經記者。
西安大唐不夜城隨處可見的漢服小姐姐/圖源：小紅書@米米七
「來都來了」的中國人，現在依然愛在旅遊地進行角色扮演，一如十幾年前熱衷於裝扮成香妃和孫悟空。拍攝寫真的風潮，甚至已經「攻入」了迪士尼和故宮。
除了吃住行游購娛之外，這種更關注具身體驗的旅遊方式，在中山大學旅遊學院教授張朝枝看來，是旅遊的一種發展趨勢，教授進一步分析了寫真商戶能夠遍地開花的原因。
一方面，旅遊追求氛圍感，而拍照是遊客創造氛圍中美好記憶的一種本能方式。
在鳴沙山拍攝寫真的遊客們/圖源：小紅書@Alvin
「通過着裝來更好地融入這種氛圍，使自己的記憶更美好，這種需求本身應該尊重，旅遊目的地應該為滿足遊客的這種需求提供更貼心的服務和更高質量的產品。」張朝枝對鹽財經記者表示。
而從另一方面來說，「對很多大眾遊客而言，旅遊本身就是某種形式的社會資本，而打卡拍照是在社交媒體上炫耀自己社會資本的最基本方式之一。
遊客需要一些『精修』的，充滿氛圍感的照片（明星般照片）來與朋友分享，這也是提高旅遊幸福感的重要途徑之一，這種需求我們也需要充分尊重。」
如果旅遊目的地能夠更多關注遊客的體驗，並提供相應的產品和服務，自然會呈現出更有生命力的狀態。
新的突破還在於，這樣的商業模式反客為主，反而成為延吉等邊陲小鎮旅遊產業的吸睛石。
為此，今年4月，延吉還升級了中國朝鮮民俗園全園區，增加了新的拍照打卡地和實景演出。
中國朝鮮民俗園/圖源：美篇
畢竟，有着大量朝鮮族特色建築的中國朝鮮民俗園是「朝鮮族公主」寫真的主要出產地。擁有符號意義的背景和氛圍場景，一直是寫真拍攝的熱門取景地。
至於此類商業模式是否是可持續的，張朝枝則認為還需要評估「該模式提供的產品和服務是否真正圍繞遊客的需求而不斷完善」。如果產業逐漸淪為欺詐遊客的「套路」，那麼註定走不長遠。
無論如何，劉文依然在鳴沙山又高又陡的沙丘中感受到了快樂，情緒上的正反饋不會騙人。「我媽總說我長得不太開心，所以想拍靈動一點、可愛一點的照片。」
離開鳴沙山後，劉文在朋友圈中發出了幾張伴着夕陽的茉莉公主照片，無視掉如今網絡中甚囂塵上的「流水線公主」批評。
在提到「流水線公主」的概念時，張朝枝也提醒道，評估一個新興產業時更應該關注其是否滿足人們追求更高質量體驗和更美好生活的需求，「對於大眾審美體驗，不建議隨意以居高臨下的態度去批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