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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心眼碰上活心眼的(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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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之洞不彈劾李鴻章,跟李鴻章的關係也不錯,但卻會將彈劾李鴻章的梁鼎芬收留,而且讓他活的很滋潤。反過來,李鴻章也不會因為他收留了討厭的梁鼎芬,因此而跟張之洞翻臉。晚清越往後走,政治環境就越是寬鬆。到新政時期,即使碰到了革命黨,地方官也大抵能放一馬,就放一馬。書院和學堂里的學生,即使剪了辮子,也大抵讓他們買條假的,縫在帽子後面也就罷了。

張之洞是個活心眼的人,天分高,讀書多,但八股文也做得好,科門高第,壬子年(1852)順天鄉試的解元,癸亥年(1863)殿試的探花。據說,原本只是二甲第一,後來西太后閱卷之後,賞其文采,拔置入前三甲。點了翰林不久,就成了清流黨的一員干將,清流,人稱青牛,張之洞是牛角之一。所謂清流黨人,就是經常激清揚濁,抨擊時政之輩。當朝的要人,鮮有不被抨擊的。得罪人,難免。但唯獨這個張之洞,抨擊是抨擊,人卻沒有怎麼得罪。光緒六年的午門護軍案,西太后偏袒太監,執意要懲罰正常履行職務的皇宮護軍。誰攔也攔不住,所有的奏摺,都只讓西太后火上澆油。唯獨張之洞上了一折,從愛護領導的角度談問題,一下子就讓霸蠻的太后冷靜下來。張之洞在朝做官之時,經常批評辦洋務的人,外放做地方官之後,洋務做的比誰都積極。那個年月,不辦洋務,就一定沒有政績。

但是,這個活心眼的人,卻特別喜歡一個死心眼的傢伙,這個傢伙叫做梁鼎芬。梁鼎芬的為人,性格乖張,跟誰都弄不來,跟誰都難以共事。哪個在台上當權,他就臭哪個,為此丟了官,博了一個剛直的美名。但是,也害得自己沒地方吃飯了。不打緊,張之洞收留他,在兩廣總督任上,請他主持端溪書院,自己移官湖廣,則又將兩湖書院交給梁鼎芬。在兩湖書院山長的位置上,梁鼎芬幹過把有反清思想的章太炎暴打一頓,趕將出去的事,牛氣很足,張之洞對他也很客氣。據說張之洞知道梁鼎芬喜歡吃魚翅,每次請飯,都會專門給梁準備一大碗魚翅,看着他做饕餮,消滅乾淨。但說良心話,兩湖書院,在梁鼎芬手裏,辦的還真不錯。

當然,張之洞對梁鼎芬有知遇之恩,梁鼎芬對張之洞的感情也特別的深。張之洞死的時候,梁鼎芬的哭聲,比張的子侄聲音還大,簡直是嚎啕大哭,弔唁完了,還在張之洞的故宅,徘徊不去。乘火車南下,要路過張之洞的家鄉直隸南皮,事先就問乘務員,到南皮沒有?一聽說進入南皮境內,馬上起立,肅立默哀。待到出了南皮境,方才坐下。

清亡之後,梁鼎芬乾的最露臉的事兒,就是去光緒陵寢守靈。守靈期間,覺得墓地缺乏樹木,於是弄了好些瓦罐,收集了一些陵上的雪水,到北京,挨個給過去的王公和達官送,換了不少銀子,給崇陵的山上栽滿了松樹。後來張之洞的兒子張權生活困難,他還拿了一些崇陵上的松樹的松枝,交給張權,說那這個可以跟有錢的前清遺老換錢。

死心眼的梁鼎芬,其實是屬於那種個性張揚的人。這樣的人,在清朝中期之前,至少官場上是不大可能存活的。因為朝廷高壓政治,即使是人才,也得帶有奴才的性格。如果實在沒有這樣奴才兼人才的材料,就寧可要奴才。但凡有點個性的人,在官場上早早就被淘汰。所有的官僚,話不敢多說,步不能亂邁,一個個循規蹈矩,連點風流罪過都不敢有。精力旺盛沒處消耗,那就去考據吧,皓首窮經,總能做出點名堂。但是,晚清時節,經過洪楊之亂,漢人勢力抬頭,加上洋人也來了,歐風美雨侵潤,朝廷的管控一日比一日松,有個性的人,也就冒頭了。即使像梁鼎芬這樣人見人厭的傢伙,總還是有人庇護,不會因為眾人討嫌,而沒法生存。張之洞不彈劾李鴻章,跟李鴻章的關係也不錯,但卻會將彈劾李鴻章的梁鼎芬收留,而且讓他活的很滋潤。反過來,李鴻章也不會因為他收留了討厭的梁鼎芬,因此而跟張之洞翻臉。晚清越往後走,政治環境就越是寬鬆。到新政時期,即使碰到了革命黨,地方官也大抵能放一馬,就放一馬。書院和學堂里的學生,即使剪了辮子,也大抵讓他們買條假的,縫在帽子後面也就罷了。

所以,像梁鼎芬這樣的死心眼,也就一直這樣活下來了,清亡之後,還進廢帝溥儀的小朝廷,做了皇帝的師傅。雖然受到另外一些活心眼遺老的排擠,也不至於活不下去。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張鳴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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