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緩衝，如同高速行駛的列車突然剎車；沒人預警，如同懸空的堰塞湖突然崩塌。2022年12月7日，"全面封控"的防疫方針與措施，突然改為"全面放開"。瞬息的驚天逆轉，猶如打開了"潘多拉盒"，神州大地頓時病毒肆虐，正如深圳劉心武所說："突然間就哀鴻遍野，天下縞素，人世間一夜開啟地獄模式……人們經受的是苦難災禍，渙散的是精神士氣。關鍵時刻聽不到李顯龍那樣的苦口婆心的聲音：請民眾放心，政府一定把你們照顧好；看不到澤連斯基堅毅的表情：烏克蘭人民為了國家的安全，為了和平與自由，一定會戰勝野蠻與侵略……"
大洋彼岸傳來的信息、視頻令我分外揪心：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中國16名院士逝世，北大和清華兩校發出了60多份訃告，首都醫院患者爆滿，殯儀館業務興隆空前，90多座焚化爐日夜不停，屍體火化仍須排隊等候一個月，由此"黃牛"趁機抬價，運送一具屍體火化收費多達3萬多元；官方媒體報道青島每天染疫者多達50萬人，並以更大的規模繼續蔓延；廣州因疫而歿者日趨增多，接屍車應接不暇……
身處異國他鄉，我牽掛着上海的親朋好友。面對如海嘯般突襲而至的疫情，你們可無恙？家人可安康？紛至沓來的信息使我心情沉重，申城儼如哀號遍街、呻吟滿城、另一種意義上的"魔都"。
我的同胞弟妹中，瑤妹夫妻雙雙中招，傑弟的媳婦和孫子染疫，霞妹的兒子呈"陽"。所幸他們的症狀並不嚴重，少則五六日、多則七八天就轉"陰"。堂弟阿明情況不妙，他說："這波疫情我們兄弟幾家幾乎都中招了，所謂'團滅'。這個毛病並不是說感冒那麼簡單，基本上都是高燒，退了再坐電梯似的反覆，喉嚨真的如刀片割一樣痛，腰酸背痛，全身乏力，我已感染第四天了，仍舊低燒，喉嚨痛，乏力。長這麼大感冒N次，從沒有這種狀態過，真心難受……"看了這段文字，我能想像他躺在臥床上呻吟的情景，心中默默祈禱他早日康復。
八十多歲的依洪姑姑是革命先烈的後代，退休前負責上海財經大學人事處工作，近三年來為躲避新冠病毒，一直自覺遵循所有的防範規定，屬於"模範守法戶"，仍"躲不過十五"，也被傳染了。可見病毒才不管你持什麼立場，也不顧你信哪個主義。欣慰的是，老人家目前病情在好轉。
不少當年工廠的同事燮芳、海波、李鈞夫妻、音曉伉儷、麗琴夫婦、本勤全家、保茂一家及其岳父岳母、躬行全家祖孫三代，等等，都染疫。琳琳和丈夫雖然已經由"陽"轉"陰"，但體力還沒恢復，而其九旬高齡的母親與保姆、哥哥和姐姐全家、外甥及媳婦全都陽了。她感慨地說："沒想到這病毒來得這麼快這麼凶，真有點措手不及！"與琳琳同是廠技校畢業的耀南目前尚是"陰"者，他說："我哥和我三個妹妹都是全家陽了，所以，我只能一人在老母親家，照顧她的生活。妻子兄妹6人，陽了4家。這次放開太突然，所以，不僅是上海，全國情況都差不多。"喜歡體育與旅遊的周寶成未被感染，認為上海的情況不容樂觀，他說："所見所聞，都是陽了陽了，乾淨的樂土幾乎沒了。我居住的樓棟，一半人家已感染，每天都有新增數字出現。我的大家庭，也超過一半人家倒下了。這次病毒，並非大號感冒。中青年得了，大都如上酷刑一般難受，經受了一場煉獄！我女兒一家三口中招了，她說難受得痛不欲生。"享受特殊醫療待遇的高工吳洪池以為幹部病房是"保險箱"，未料也染疫，他認為癥結在於現在病房陰陽不分，人員隨便出入。
前幾天，就得知住在新橋鎮的老朋友高文娟被病毒擊倒，已經連續高燒多日不退，缺醫少藥，急得她丈夫顧棹如熱鍋上的螞蟻，我為老顧的安全擔憂。12月27日接高老師微信："顧棹羊了三天了，高熱不退，嘴裏潰瘍東西也不能吃。"這位年過古稀的優秀教師悲憤地責問："一家人生病正常，一個家族、一個學校的師生、一個醫院的醫生、一個城市乃至全國都在生病，正常嗎？而網絡公司在這種時候還要掐脖子，不讓發聲，否則就是封號！"
據悉，百佳花園已有一半以上的人家"陽"了。翁梅瑩說，150號里年僅49歲的朱偉強因感染新冠於24日死亡。這麼年輕就走了，真是悲哀。持家立業的"頂樑柱"撒手而去，對於這個家庭而言，無疑是天大的損失。翁大姐還告訴我，隔壁老瞿的母親死了，"已在西寶興路殯儀館辦妥了手續，但要等到27日才能車走遺體，28日才能火化，因為死人太多了，來不及拉。上海現在的殯儀館不開追悼會，只許5個人向遺體告別，限時5分鐘。"
相識相交了近40年的老朋友李功偉悲傷地告訴我："老媽和妹妹家都染上了，我尚未，或是染上沒症狀不注意。"他的母親已經90多歲，曾在靜安區某街道擔任居委會書記多年，如此年邁體弱染疫，能安然過關嗎？我替老太擔心。功偉有兩個妹妹，大妹生的雙胞胎女兒都已成家立業，這兩家都陽了，又起碼10來人。
原盧灣區某房產公司董事長潘先生和夫人都中招，他感覺"這次疫情自放開後，染陽速度如暴風驟雨式發展。妹妹家5人已感染，弟弟家4人感染，顧總家祖孫三代連住家保姆也都感染。上下左右鄰居家家關門，不見人出入，只聽保安說許多居民感染。也真厲害，能讓全體老百姓染一種病，而且藥也買不到，在家喝熱水硬挺，看來只有我們了。染陽了也只能自己出門買菜買食品，今天去醫院看病才知道，已經陰陽不分了，擠在一起排隊，幾乎人人都在咳嗽。看來醫院確是已按上級要求，已把新冠作為感冒來對待了。要渡過這場災難，確實是任重道遠。"
申城警界多位老朋友也未能倖免於疫。一位刑偵破案是高手、舞文弄墨是能手的高級警官"正在發燒"，病中的他仍在憂國憂民："這一切是如何造成的？為何我們如今趕不上世界的腳步，踉踉蹌蹌？"他說："毛澤東締造的黨，其歷史的先進性就兩條：一則實事求是；二則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那些人該捫心自問，做到了嗎？"
一位以文筆擅長而聞名的高級警官說："我老父親，我兒子一家及他岳母一家，我姐姐一家，妹夫與其兒子均中招，比率可謂90%以上，是個縮影，可一斑窺全豹。"
已知不少同學中招躺下。小學同學小玲已經染疫四天，感嘆"苦不堪言"，抱怨"各級政府全都銷聲匿跡"，"至今未接到一個關心的電話，封控防疫時的精氣神到哪裏去了？"中學同窗好友中染疫的有老包，他有糖尿病等基礎疾病。學長袁德華在"小閣樓"群里透露："這幾天噩耗不斷，我們同屆同學計有六班的吳國禎（19日）、五班的王均熙（22日）、一班的董大東（23日），分別因感染新冠而遽然離世。徐匯中學66屆高中這次疫情中走了好幾個。我們大家各自保重。"校友袁之峰聞之暗自傷神而賦詩："疫情三年久，暗歌幽州台。時光難贖回，活力不復還。人生不滿百，終將化塵埃。最怕無月夜，孤寂長自哀。"大學同桌華章不僅自己"陽"了，"家中上至99歲的老姑母，下至10個月的小外孫都中招了"，她說："關鍵是買不到退燒藥，我只好找了已經過期了兩年的藥吃。"真是作孽！我想，同學中已知"陽"的是少數，恐怕已經"陽"了而未知的同學更多。
申城媒體中同仁中招的不少，如勞動報王家駿、夏雲，上海法治報沈棲、陸根法，民主與法治時報馮慧，上海電視台馬曉霞、王宗琪，解放日報徐琪忠、葛申申、陳啟甸、黃強等。夏雲染疫後寫了文章，陳述自己"像從地獄裏逃生般"的感受。陸根法12月25日在朋友圈裏介紹了自己"在被病毒折磨得死去活來的日子裏"的經歷與感受，說明"這次孫女在學校被感染，造成全家一星期內相繼中招。"
我與新聞界幾位朋友約定12月26日上午9時視頻聊天，共話辭舊迎新。不料，先是慰慈老師告假："本人發熱感染"；接着雙慶女士發函報恙："喉嚨疼痛，無法講話"；第三是必霖先生宣稱："本人終於等來了最後一隻靴子，剛剛測體溫，38度。我家全軍覆滅（包括妻子兒子兒媳孫子和親家）。這個病毒土無孔不入，難以倖免。我打了3針疫苗，依然無法保護。"第四位既新兄長，"近十天一步不出門，連快遞也不去取，最終也沒扛住，中招了，體溫38度。"原來要舉行的"五重唱"，四人躺平，只剩下"孤家"我一人，只得無限期推遲了。
資深記者、股評家賀宛男和丈夫、原《新聞記者》主編魏永征先生也都成"中隊長"了，至12月27日還在與病毒抗爭。賀宛男寫了一篇《99歲的老母感染新冠之後……》的文章，詳細敘述了命懸一線的母親服用半個月前朋友從海外寄來的輝瑞新冠口服藥Paxlovid後，"早上起來燒全退了！而且積了好幾天沒有拉出來的大便'一塌刮子'全拉了出來"的康復過程。文章迅速在網上被傳播，僅僅一天，點擊率破10萬。奇怪的是，竟然有人指責賀宛男是在替Paxlovid做宣傳、打廣告。這種思維的人不是馬大哈，就是別有用心。
我的朋友田海源先生可以證實輝瑞新冠口服藥Paxlovid確實有起死回生之效。在這次"全面放開"後，海源和其姐海燕和其弟海清都親身經歷了全家從"陽"到"陰"的痛苦遭遇。他的母親方寺是新四軍老戰士，98歲高齡，感染後高燒曾達40多度，並且轉為肺炎，醫院發出病危通知。幸虧兄弟中有人想方設法從海外買來了Paxlovid讓老母服下，立竿見影，脫離了危險。
不少知情者提出疑問：藥品不存在姓"社"姓"資"的政治問題，都是用來救死扶傷，明知別人願意提供，而且不抬高價格，也無附加條件，我們為什麼不進口治病救人，以體現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的宗旨？
原上海電視台詹建中"陽"了一個多星期，雖自我估計轉陰，"但是咳嗽加上哮喘，每天無法入睡。"12月26日，他說："我夫人陽已經10天，還有低燒，昨天查出病毒已經入肺，成為真正的新冠肺炎。剛剛通過朋友擠出一張床位住進了醫院。不管是社區衛生院，還是三級醫院一片亂鬨鬨。再也沒有疾控隔離，不管什麼病都擠在急診室狹小的走道里。現在大白已成為歷史，這些逆風而行的醫生們以前的活都白幹了。醫院門口救護車一輛輛的排隊進醫院，再這麼下去怎麼辦？"雖然自己仍在飽受病毒的折磨，而字裏行間仍體現着一個老記者對民生疾苦的關注、對社會問題的擔憂。
著名主持人蔚蘭在給朋友的微信中說："我西安同學，學校里跟我上下鋪4年，2分鐘前，她老公染冠身亡。老公妹、妹夫，上海103歲阿姨，從昨晚起，均染冠、相繼離世。她一人有4位至親遭厄，該死的新冠，讓我們失去多少親人……不知道該詛咒該死的新冠，還是該一併詛咒的官僚體系！"
最悲慘的莫過於SMT技術中心年僅四十的郝煜，因要生育二胎而未打疫苗。12月17日發燒，18日自測陽性，為不影響家人他住賓館自我隔離。20日感覺肺部疼痛去長海醫院就診，診斷為肺炎並予以輸液後返回住處。21日早上胸痛呼吸困難，急送醫院。22日凌晨因搶救無效逝世。醫院診斷，郝煜本身有基礎疾病，因新冠重症導致併發症，由腦缺氧造成腦壞死。
以上所述，誠如我的老同事松松所指出的："只是冰山一角"。
網名"秋高氣爽"說：面臨這突然降臨的疫災，底層百姓普遍反映買不到藥，急診叫不到救護車，送到醫院也得不到及時救治。"全面放開"後，上海究竟有多少人染疫？多少人死亡？這些基本情況，主流媒體隻字不提，竟然還在宣傳"平穩、有序"，還在鼓吹防疫的"巨大成就"，難道真的將我們老百姓全當成傻瓜？
雖然官方沒有公佈，媒體也沒有報道。但是，申城的醫院已經人滿為患，有視頻反映華東醫院急診室前擠滿救護車、難以調頭的鏡頭；有照片反映救護車抵達中山醫院後，而病人卻無法下車的問題，因為急診室騰不出床位，醫護人員嚴重緊缺……
上海的殯儀館也爆出屍滿為患，遺體來不及火化的窘況。亞滿在朋友圈裏披露："身邊好幾個熟人都走了。家屬說龍華火葬場每天只發168個名額，都是2、3點鐘去排隊拿號，4點到只拿到86號。大堂里人山人海。"最近網絡上迅速傳開的一個帖子，很能說明問題。發帖子的是由由二村40弄40號一家居民，其父（抗原測試呈陽性）於12月26日晚上10點31分去世。他從27日早上起，專門負責父親遺體的轉運和火化，通過四條官方和民間的途徑聯繫，都沒有獲得可以解決的答覆，市殯葬熱線只給他一個信息："目前接屍排期都排到明年元旦後"。為此，他向居委會和居民發出"安民告示"："根據國家《傳染病防治法》，傳染病病人的屍體是不允許滯留在家裏的，如果全部不通過，我將按國家傳染病防治法在本小區自行找塊空地焚燒屍體。居民們如果有意見，請選擇報警。如果沒有人提出反對意見，也不向警方報警，表示全體通過。"這在上海的歷史上極為罕見，然而卻非絕無僅有，前些天，浦東新區已經發生露天自行焚燒屍體的事例。是耶，非耶？記得列寧說過："無政府主義是對機會主義罪過的一種懲罰。"
眾所周知，潘多拉魔盒一旦被打開，就會導致魔鬼逸出到處亂竄引發災難。許多蒙災受難的上海人在思索：潘多拉魔盒是怎麼打開的？為什麼要打開？
網名TIAN——我的一個"紅二代"朋友，曾在大別山革命老區插隊多年，返城後擔任企業老總，喜歡研究歷史並有相當造詣，他說："病毒無法清零，但是負責任的和有能力的管理層應該尊重科學，要有序管控，有序放開。"他認為在防疫問題上，主要存在兩個無準備，即先是"無準備的全面封控"，使廣大老百姓來不及準備食品，造成恐慌；後是"無準備的全面放開"，使廣大老百姓來不及準備藥品，導致病亡。從一個極端跳到另一個極端，結果遭殃的是老百姓。
他繼而指出，近三年的抗疫沒有大力生產和儲備藥品，沒有建設和發展醫療體系，沒有大力培訓抗擊疫情的醫護和一線管理人員，只是層層加碼搞封控和核酸檢測，一條道走到黑。這次"全面放開"，沒有預案，沒有物資藥品準備，沒有醫護人員的提前防範，甚至連一線管理都沒有安排，就突然放開，搞得全民措手不及。
原新民晚報政法部主任、高級記者瀋吉慶認為："為何疫情會如此井噴式爆發，是值得深思、探討和深究的，也是大多數人心知肚明的。"他說，據悉，有專家認為疫情擴散如此之快的原因：1，三年極端封控，導致國人沒有基本的免疫力和抵抗力；2，國產疫苗不過關，有效期3-6月，極短；封控導致了Delta和Omicron兩種病毒交叉變異，產生了更具毒性的病毒；4，現在來看，選擇病毒高發期的冬天全面放開，可謂選擇了錯誤至少是不當的時機，有利加快病毒的傳播。瀋吉慶認為，上述這些分析意見很值得我們深思。
打開了潘多拉魔盒，災難無法避免。據媒體報道，鑑於中國疫情泛濫，美國、英國、德國、日本、意大利、加拿大、澳大利亞、希臘、芬蘭、波蘭、瑞典、瑞士、挪威、烏克蘭、阿根廷、比利時、墨西哥、印度、尼泊爾、馬蘭西亞、匈牙利、克羅地亞、葡萄牙、捷克、愛沙尼亞、塞浦路斯、拉脫維亞、秘魯、贊比亞等38個國家停止了對中國的簽證。中國的對外貿易與中國人的出境旅遊，都將受到嚴重影響，後果難以估測。
冬至以後，上海的天氣更加寒冷了，晝短而夜更長了。病毒陰霾籠罩申城，即將來臨的也許是一個嚴寒而冷清的春節……
2022年12月27日於奧斯維戈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