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B站UP主正在分享她的相親經歷,調侃中摻雜着一些相親「必答題」,比如,介紹人口中男方身高一米七,真的能到一米七嗎?她理解的新時代相親是加個微信,聊點「垃圾話」,再約出來吃飯,結果卻遭遇了「上門相看」,伴着介紹人和她媽熱聊的BGM,兩個相看的人整晚一言不發,滿眼「空洞」。
初次約會,男生當面表示嫌她胖,半路爆胎又讓其「巨嬰」本質一覽無遺。在寒風裏矗立了一個半小時之後,等待UP主的餐廳是一口大鐵鍋橫在中間的烀羊鍋,除了他倆,其他桌都是四五大漢圍坐相互拼酒……配合吃完這頓飯,UP主毫不猶豫地把男生拉黑了,反被介紹人「教育」說情商太低。
UP主的結論是:「如果你能接受自己明碼標價,各方面條件數據化且願意犧牲一部分私隱,把相親當成一個評估公司合伙人的過程,那你是適合相親的。」否則,很可能被各種奇葩經歷逼出相親「PTSD」。
價值觀的激烈震盪
按照脫單難易程度,女生會被平台大致分為ABC三檔,主要的標準是年齡,且以30歲為線。也就是說,1992年出生的女生今年還處於A檔,一年後,她們就自動滑入B檔了,五年之後,如果她們還「流通」在相親市場,則被永久歸為C檔。而這個「流動」的標準對男生是不適用的。大部分男生都處於A、B檔,只有「特殊」情況,比方說40歲以上、收入不高且無房產,才會被劃分為C檔。
然而,暗戳戳地劃分和明晃晃的「社死」相比,根本不算什麼。能想像一場200人的相親嗎?有些工會就喜歡組建大家穿着統一文化衫去野外「拓展活動」(風吹日曬),之後再一一上台作自我介紹,能有幾個神仙顏值能扛得住?聽完200人的自我介紹起碼一小時,就算有點心動的苗頭都等蔫了。
但高階相親選手會告訴你,「社死」和價值觀的激烈震盪相比,也不算什麼。
A姐對我說,前段時間她「夾帶」男閨蜜去參加線下相親。「他們總說我太挑剔,那就用他們客觀的視角看看」,結果這位男閨蜜半場就被「嚇」跑了。那是一個所謂高學歷的40人相親場,地點設在相親平台的辦公樓。周五下班之後,A姐和男閨蜜從CBD趕往海淀的一幢商住兩用樓,一進入到他們的辦公區,男閨蜜就被幾個紅娘圍住了,連番詢問他是哪年的、做什麼工作、有對象嗎、要找對象嗎。A姐感覺紅娘的眼睛都在放光,就像豹子看到獵物一樣,自己可從來沒有過這種「待遇」。
那也是A姐第一次參加這個平台的線下活動。依照慣例,每個人簽到之後拿張表格填信息,A姐一看,覺得男閨蜜這次「下凡歷劫」來着了。一般表格都會包含年齡、學歷、職業、興趣愛好等基本信息,這張細緻一些,年收入、戶籍、房車狀況都要填。男閨蜜看A姐把年收入寫低了不少,翻了個白眼,不懂她為啥要隱藏優勢。A姐順便給他普及了一些填表的「門道」,比如女生年收入最好不要超過50萬,不然會給男方造成壓力,再比如興趣愛好不要填旅行,會讓人覺得花錢太多不務實,等等。聽完,男閨蜜原本輕鬆的表情有點僵硬了,獨自縮在一隅幫A姐物色。經驗豐富的A姐哪裏用得上他,通過去洗手間一來一回大致掃描了全場男生的質素,除了個別戴假髮來的,基本上都沒有捯飭過自己的痕跡。女生依舊全副武裝,年輕的居多。
活動依舊是「2V2」型,每桌兩個女生不動,每隔8分鐘男生依次輪換。輪了七八次,A姐預感又是白來一趟,反倒是旁邊做老師的小妹妹應該收穫不小,表格背面記得滿滿的。男閨蜜發來微信說,走吧。A姐下樓時,他已經吃完大半袋糖炒栗子了。「你不是健身忌碳水嗎?」對方回答:「我抽了三根煙,覺得還是需要一些溫暖的東西慰藉一下我自己。」
和「雞娃」一樣,都是中產焦慮
A姐是典型的高淨值女生,有份體面的工作,通過自己的努力在北京買了房。29歲的時候,A姐開始密集相親。這也是「相親市場」上公認的女生條件的「拐點」。密集相親的狀態持續了兩年,都沒成功,她突然之間就不着急了。把她推進相親賽道的不是年齡焦慮而是身邊人的狀態。以前天天混在一起的小夥伴們,相繼成家,有了寶寶,再也約不出來。大家平均一年見一次面,大部分時間線上交流。另一方面家裏的觀念也很傳統,「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似乎所有人都向她發出訊號,30歲應該是另一種世界。
好在她本身對相親並不排斥,像工作那樣投入精力經營相親這件事,線上線下都參與,並穩定保持着接觸新朋友的頻率。「你知道我失敗了多少次嗎?」A姐估摸了一下,兩年下來加微信聊天和線下見面的人有四五十個,平均一個月兩個。「算起來挺可怕的吧。」這種細碎、微小、持續累積的失敗和無疾而終,猶如慢性毒藥一點點深入髒脾,讓A姐一度陷入深深的自我否定。「那時候工作上不開心就會找朋友聊,聊着聊着就哭了,後面再說的事跟工作完全沒關係,都是生活確切說是情感生活上的不順利。」
A姐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在意,感覺陷入了一種「下沉氣流」,被不由自主地帶着想,「失敗這麼多次肯定是我有問題」。
有時候從見面聊天中,她能聽到男生心裏在打小算盤,從居住地址刺探你是租房還是買房,如果是買房,他也會暗暗折算那塊區域的房價是什麼樣的。很多人接觸下來,對她的反饋是,「你很有主見,性格強勢了一點」。潛台詞就是他們更希望找一個相對溫柔的女朋友。聊到這兒,大家都能達成默契,選在某個可回可不回的信息節點上,以沉默的方式告別。對於這類不了了之,A姐都非常有禮貌,不會拉黑或刪除,任由他們變成一個個符號留在手機里。
她也拉黑過相親對象。有次,男生在初次見面時,一上來就說「像你這樣的女生在北京生活應該很辛苦的」,A姐意識到對方發出了一種信號:既彰顯了他的優越感,又在提醒自己別「端着」。「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冒出這麼一句話,可能覺得我還是一個北漂的狀態。即便買了房,安了家,工作不錯,有積蓄,但沒有戶口,終究甩不開一個漂的狀態。」有時候類似的話出自北京土著男生的嘴裏,有時候出自同是北漂的男生嘴裏,但因為工作編制有戶口,便像拿着頂特權脫了「漂」級一樣,俯視別人。每每遇到這類人,A姐就會特彆氣憤,仿佛自己多年的努力,在別人看來一文不值。
那段時間,A姐一提到相親就哭,工作狀態之外,整個人都是消沉的。她對自己的價值有過質疑,但生活不是只有相親,進入事業發展期的她忙到分身乏術,沒有給她停留思考的時間,久而久之,也就淡忘了。去年,A姐翻通訊錄找客戶聯繫方式的時候發現了之前存留的相親對象,她點了進去,對方已經把她刪了,她也把他刪了,毫無波瀾。現在A姐時不時仍舊相個親,我問她:「你還抱有希望嗎?」她說,只是沒有放棄而已。
「很多人認為所謂的剩女只要放低要求,一定找得到。但這其中真想通過婚姻實現階級跨越的女生其實沒有幾個,大部分只不過在儘量規避風險而已。」A姐也想過很多平台上的「資源」都受過高等教育,理應擺脫了所謂的世俗成見,為什麼在相親這件事情上,他們還會選擇主動套上框架,或者用框架去框別人?看到一系列996、「雞娃」的新聞之後,她明白了「都是一回事」,都是中產階級焦慮。
「我覺得結不結婚、有沒有孩子,跟你老的時候是否老有所依一點關係都沒有。」A姐說,認識到這一點,很多事情就能釋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