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錫進,金燦榮,周小平,司馬南,這是當下中國輿論場上的四大名蛋,究竟如何評價,中國人內部早已進行了坦率卻極不友好的交流,用針鋒相對來描述,恐怕都嚴重弱化了這種思想上的分歧。
這令人很費解。個頂個不都是正能量嗎?怎麼卻在不斷產生撕裂,如果不是分裂的話?我的善意忠告是,和好朋友聚會,哪怕庸俗到講幾句黃色笑話,也千萬不要提這四位——不管你是支持還是反對他們,因為你很可能會因為這四個人隨手寫就的幾句話,而痛失一個從小撒尿和泥一塊兒長大的可愛發小。
我過去在文章中都分別談到他們,但我總隱約覺得話沒有說透,所以還是一網打盡比較好,放到一起談可能會談得更清晰些。
這兩天,周小平在微博上懟了胡錫進,起因就是發生在西北邊疆某市的不幸事件。胡錫進在博文中說,「這樣的超長時間封控顯然是不合理的,超過了人們身心能夠承受的限度,公眾自然會遷怒防控。」但他又說,「烏魯木齊如何防控,我們這些疆外人不應出很多具體主意。」對此,周小平在微博發文怒斥:「疾控難道就可以違反消防法嗎!你能張嘴呼籲依法處置非法佔用消防通道的犯罪分子嗎?(沒有擰死門至少有佔用通道對吧?大家又不瞎)。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在這裏擔心群眾會不會因此遷怒疾控,良心呢?」又說,「真想吐你一臉!何其冷漠?封100多天,發生燒死那麼多人慘劇面前,你不擔心老百姓生計和活路,居然還在這裏擔心群眾會不會因此遷怒疾控。Tui!這不是遷怒,既然當地疾控強制要求居家,就應承擔連帶責任,這是常識。」
周小平怒懟胡錫進,這不等於阿慶嫂和沙奶奶打起來了嗎?看點肯定有,但對很多人比較難以選擇:因為二人的粉絲群有很大重疊,這時候該挺誰呢?挺誰都覺得是在用一邊臉打另一邊臉。
說實話,我這三年來很少談疫情,在文章中也儘量迴避這個問題。關注君評的讀者可能會覺得,我更像是住在基輔郊區,我比較關心那邊的事兒。這樣做總是有原因。在兒子4歲的時候,有一次在廚房看姥姥做飯,發現姥姥把醋瓶的蓋子蓋到醬油瓶上後,就提醒說「蓋錯了」。結果岳母斜着眼甩着京腔兒說:關你什麼事兒?下班後兒子把事情告訴我,我充分肯定了他,說,就這胸襟,你姥姥以後也進步不到哪兒去了。我雖然當年的認識就達到這個高度,但直到現在也還是沒能戰勝自我,我擔心別人也會成為姥姥,甩着祖國各地的各種腔兒說:這裏關你什麼事兒?
當然,在疫情問題上少說話,不等於在評論談疫情的人上也變成莫言,比如,周小平狠懟胡錫進。有些人可能會含糊:都是正能量大V,周小平這樣做到底是長進了還是萎縮了?有人可能會覺得:小平這是長進了,都知道跟人民群眾站到一起了。可是且慢,那老胡呢?老胡就不是站在人民的立場上?如果說小周和老胡掐起來了,那是不是說,遇到大病了經常要群眾幫群眾一把,而到了該如何防疫問題上,這部分人民和那部分人民就互相頂起來了?
實際上,胡錫進和周小平從來就沒真打起來,沙奶奶撓阿慶嫂的臉,那都是假招子,是特意做給胡司令和刁參謀長看的。就算周小平偶爾跑到胡錫進前頭,也不等於他進步了,跑快了,而是老胡有意掛了倒擋——這樣好處很大,群眾會覺得,正能量大V之間都較真兒到這種程度,那還不充分說明,實事求是和百花齊放早就蔚然成風?再說,老胡不也經常進步到批評有關部門,讓不少人看着也很是暈眩嗎?
事實上,不管是胡錫進還是周小平,外加金燦榮和司馬南,他們絕沒有看彼此不順眼,身為同種類大V,都在不同的工作崗位上兢兢業業,發揮各自特長,在單幹情況下,成功為大批國人鑄造了一個思想閉環。
先看胡錫進。老胡是資深媒體人,他通常是以自己精湛的專業技能來深入淺出地講解各種政策,闡釋其合理性、必要性和可操作性。即便偶有差池,老胡也能用圓潤的說法,打通大眾思想深處的類風濕,讓他們相信:現在的狀況未必令人滿意,但前途無疑是光明的。
這樣做不是完全沒有風險,老胡也有把自己繞進去的時候。但在這方面,一個訓練有素的記者絕非一個訓練有素的廚子能比,就算偶有閃失,老胡也總能帶着一大批人回到初心。這也就是為什麼老胡在另外一部分人那裏贏得了如此中肯的評語:能打敗胡錫進的,只有第二天的胡錫進。
胡錫進主要闡釋政策,而金燦榮不是,他是主管外延的,也就是說,老胡的政策有了,作用到國際上,基本是比披荊斬棘更具觀賞性的所向披靡。
實話實說,這些年來想讓我們中的很多人謙虛一下已經很不容易了。說「雙贏」,這既是我們的希望,也是姿態,就是說我不佔你便宜。但金教授非要說,雙贏就是中國贏兩次。很多中國人本來就意志薄弱,你還要拿「贏兩次」去給他們打氣,他們怎麼受得了?更不用說在國防軍事領域了,金燦榮又說,「我們用導彈對轟,他(美軍)肯定是輸掉的。我們的導彈非常厲害……美國在東亞地區的所有軍事基地,幾分鐘就沒有了。你的雷達,指揮中心,彈藥庫,機庫,跑道,全給你摧毀了。」不用說,這是指因台海而發生戰事,按照教授的說法,美國不管是自信地介入,還是礙於面子必須出手,總之都是有來無回,一敗塗地。
面對這樣的金燦榮,你怎麼讓他謙虛?談到製造業和GDP,他說:沒法韜光養晦了,我們現在蹲下來都比日本高。這就是金教授著名的「蹲論」。毫無疑問,體量大帶來的自信早就碾壓了創新能力不足造成的心虛,連天天開講座的教授都膨脹如此,榮迷們的心態更可想而知。
內外兼修,這是胡錫進和金燦榮的功勞,這段思想已經打通,但還不夠,還需要有政委,因為要做思想工作。有人說,政委不是金教授嗎?那是跟張召忠比,而放到四人幫中就不是了,政委是周小平。
論做思想工作,周小平比金燦榮有優勢,循循善誘也有年齡差別。金教授畢竟是60後,他的同齡人都歲數不小了,要麼和他同路,要麼不敬他也遠他,更何況,年歲大本身就是思想工作的熱土豆,如同七老八十的壞人,就算抓住了還改造得好嗎?所以,周小平更適合擔任政委,身為80後,不管說什麼都像現身說法,有說服力,更容易被同齡人特別是更年輕的人群所接受。
這些年,周小平不斷提醒人們,要提高思想覺悟,思想覺悟是個綱,綱舉目張。周小平的公眾號叫「平局」,這不是說他打算跟誰和棋,有人說這是仿冒張召忠的「局座」,其實,更準確地說,這個局是「民間思想工作教育局」。
做思政的也有了,好像萬事俱備,但仔細觀察,還缺少一個更接地氣的環節。老胡是媒體人,金教授是學者,周小平是進步青年,這都太文氣,還需再摻和點兒江湖兒女的豪情。高手在民間,江湖更在民間,這個任務當仁不讓地由司馬南來擔任。
跟前幾位比,司馬南總能拔得頭籌,因為最難以讓我喜歡的就是他。這倒不是說他有多大缺點,恰恰相反,反而是他的優勢讓我難以接受,我總覺得他在和中國人民爭鋒,人民也只是「不可戰勝」,而司馬南更進階了,他每次都在證明,自己的嘴巴是不可戰勝的。
不僅如此,司馬南還處處暗示他代表民間,「隔壁王奶奶」是他堅定的同盟軍,他的所思所想同王奶奶完全一致,以表示,他的各種觀點從未脫離群眾,反而是群眾不答應,非要讓他把呼聲高度集中統一起來。
從胡錫進到金燦榮到周小平再到司馬大師,我們看到了什麼?這是一個完美的閉環,從內部到外部,從思想到煙火氣,全齊活了。不管你在任何一個方面遇到任何一個問題,保管你能從這個系統中找到答案,而且即使個別時候有恍惚、有疑惑,也都能很快解決,因為這是「閉環」。
閉環有什麼神奇嗎?那開環又是什麼?這就涉及到控制系統中的反饋,有無反饋,對輸出量有無修正作用,是關鍵因素。打個比方說,過去的報紙、電台、電視台也是人們的良師益友,但它們總體上是開環,報紙一扔,收音機電視機一關,給的和看的基本沒什麼關係了,願動筆給報社電台電視台寫信的畢竟是少數。可現在則完全不同,胡金周司馬這都是正能量大V,哪個後面不是兵強馬壯?而且評論區的大門都敞開着,隨時溝通,隨時互動,你這邊有來言,他那邊很快就會打羽毛球般地回復過去,就算有人因某事有含糊有質疑,但奈何潔白的羽毛寄深情,尤其是老胡善於措辭、坐在沙發上也能找到田間地頭談心般的趕腳,更會把思想上的疙瘩消滅在萌芽狀態。
總之,在邏輯上,從技術層面看,這都是一個完美的思想閉環,沒有合夥兒,只有單幹,卻成功形成了合力。現在人人手機在手,你還跑得了嗎?其實,不光是跟這四位正能量大V同路不同道的同行,就是那些官媒,現今也在他們的光芒下顯得光度沒有過去那麼強了。所以,胡金周司馬雖然看上去只有五個字四個人,但其對輿論的影響力絕對大過很多人的估計。
閉環很容易形成思維定勢。遙想當年,人們曾滿懷豪情地說「要解放思想」,可現在發現,我們中很多人的思想居然成了胡金周司馬的思想。說嚴重些,恐怕至少有4億人的頭腦匯聚成滄海一粟的四個頭腦,而這四個頭腦,掰開了揉碎了,卻根本幾乎就是一個頭腦。除了偶爾有點兒小碰撞,比如周小平因為一場火災狠懟胡錫進,基本上沒有內戰,或者說就是一個模子在工作。這樣想就很有些可悲了:莫非現在再說解放思想,就是從這四個人的思想中解放出來?如果說,這是二次解放思想,那麼這到底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
事實上,我們還真是退步了,真正進步的是胡金周司馬——尤其是這些年,他們的收入比我們進步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