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農村——五千年來中華民族賴以生存的家園,走到了最危險的崖邊。
一份中國科學院博士生導師的博導調查報告指,中國農村已千瘡百孔:令人窒息的臭味、地下水不能喝、害蟲越殺越多、垃圾包圍農村、得癌症者多了等,讀後令人怵目驚心。
文_韋拓
中國是個農業大國,直到10多年前的21世紀初葉。一直以來,上有東北三省,中有兩河兩山,東有江南水鄉,南有洞庭魚米,西北河套平原,西南天府之國……舉國上下,到處是糧倉。勤勞辛苦的幾億中國農民,也一直臉朝黃土背向天,年復一年地養活着日益暴漲的中國城市,支撐著這個地球村里人口第一的十幾億人的衣食。
然而,從20世紀末開始,七大瘟疫危機般地蔓延全中國,撼動了這個最基礎產業和中國人的生存根基。中國農村,這個五千年來中華民族賴以生存的家園,走到了最危險的崖邊。
中國科學院博士生導師蔣高明最近在大陸搜狐網刊發題為〈博導調查報告:千瘡百孔的中國農村〉一文,披露自2005年以來,他帶領研究生在自己家鄉山東省平邑縣卞橋鎮蔣家莊進行生態農業調查所發現的真實現狀,讀後令人怵目驚心。
污染驚人
令人窒息的臭味。一些化工廠、養殖場散發的臭味令人窒息。生態農場附近有個養鴨場,鴨糞氣味很大,高溫時臭氣熏天。由於大量使用含有各種重金屬、抗生素、激素的飼料添加劑,連鴨糞都存在嚴重的環境污染問題。
由於大量使用含有各種重金屬、抗生素、激素的飼料添加劑,連鴨糞都存在嚴重的環境污染問題。
地下水不能喝。農村買水喝的農民越來越多,今年已成普遍現象。沂蒙山金線河兩岸的十幾個村莊,當年都是到河邊沙灘取水喝,村里也都有井水。現在河水、井水都不能喝了,自來水也幾乎不能喝了。沿河工業尤其屠宰業、工廠化養殖業造成河水嚴重污染;農民大量使用化肥、除草劑,導致地下水也不能喝了。
害蟲越殺越多。農民每年都要向地里打多遍農藥,使用農藥四、五次屬正常,如果種植果樹,每年打藥高達20多次。現在害蟲繁殖速度依然成倍增長,農民每年將成噸農藥傾倒在農田裏。
農民每年使用農藥四、五次屬正常,如果種植果樹,每年打藥高達20多次。(Getty Images)
如今的農村,各種垃圾嚴重增多,譬如:農藥、化肥、食品包裝物,以及各種膠袋和生活垃圾。
垃圾包圍農村。如今農村各種垃圾嚴重增多:農田地膜殘留物;各種農藥、化肥、食品包裝物;各種膠袋和生活垃圾。
得癌症者多了。40年前,癌症對蔣家莊村民完全是新名詞。如今村民們得肺癌、食道癌、腸道癌的多了,很可能與空氣、水和食物污染有很大關係。據調查,農民死亡原因以癌症為主。
蔣文也只是道出他家鄉一地的污染亂象。大陸微信公眾號「愛呼吸」發文〈60萬村莊垃圾靠風颳,污水靠蒸發〉指出,據河北某縣租地的大戶回憶,小時候家鄉是有名的窪地,水多、魚多,打糧也多。這些年,城裏不少小化工廠搬下鄉,人們有錢了,但淀幹了,水臭了,魚沒了。不少村民搬進了城,留下上千畝地,他只能一個人種起來。大戶的無奈背後是殘酷的現實:一個曾經青山綠水的村莊凋零了。令人憂心的是,這並非個案。經濟轉型下,環保門檻越來越高,執法越來越嚴,一些污染企業在城市待不下去了,變着法子「上山下鄉」,工業污染向中西部轉移、向農村轉移成為突出現象,不少村莊成了新的「生態災區」。
「愛呼吸」說,城市在植樹,農村在砍樹,城市試行垃圾分類,農村連個垃圾箱也沒有,城市在清理河道,農村在往河裏排污,在城市被關閉的高污染企業,到農村後成了支柱產業……污染正由城市向農村轉移,農村環境堪憂!
愛文指出,據統計,目前全國開展環境整治的村莊比例只有10%,4萬個鄉鎮、近60萬個行政村大部分沒有環保基礎設施,處於「垃圾靠風颳,污水靠蒸發」狀態。這些年,一些鄉村有河皆干、有水皆污;青山綠水變成禿山黑水,土壤污染,地力下降。農村環境關係幾億農民的生存安全,也關係城鄉居民的「米袋子」、「菜籃子」。農村和城市生態是一個整體,如果土地污染了,水污染了,城市人難道能夠獨善其身?
殯葬尷尬
蔣文指出,蔣家莊原來有塊公墓林,叫老林,埋葬的都是蔣家莊去世的農民,後來這片老林被平整成田。繼火葬後,農民重新恢復土葬風俗,將骨灰盒放置在棺材中下葬。由此帶來的問題是:火葬增加環境污染,土葬因無固定的農村墓地,墳頭遍佈農田。
據中國清明網披露,中國農村殯葬改革從1956年毛澤東在中央工作會議上提議開始。毛提議「所有的人身後都火化」,並在「自願死後遺體火化」的《倡議書》上簽名,從而揭開了中國殯葬改革的序幕。
由於「國家設定了一套話語,認為推行的火葬與文明、節儉、先進、科學相聯繫,傳統的土葬與愚昧、浪費、落後、迷信相聯繫」,於是各地在殯葬改革具體操作過程中,都把火葬強化為殯葬改革的方向和目標,將遺體火化率的高低異化為衡量殯葬改革的硬性指標。
諷刺的是,毛生前簽字「自願火葬」的願望並沒有被其追隨者執行,毛屍到現在還擺在天安門廣場正中,並達40年之久。這不能不說是後世共產黨徒對毛遺願的極大忤逆。
清明網指出,中國是典型的農耕文明,農民在骨子裏依然將土地視為生存的最終依託,將土葬視為生命的最後歸宿。儘管國家推行火葬已50多年,但目前大部分農村對死者遺體根深蒂固的處置方式依然是傳統土葬,經濟較發達的農村花錢買土葬、花錢買他人屍體頂替已故親人去火化的殯葬怪事屢有發生,火化後的骨灰再二次裝棺的土葬現象也極為嚴重。
殯葬儀式也越發隆重繁雜。具體表現為:農民辦喪事都要在堂屋搭設靈堂哭喪停屍;選擇墓地時都要看風水,遺體停放時間長短要算所有後人的生辰八字,如有衝突,下葬時間必須延後,以至有些老人的遺體在家裏要停放幾個月甚至半年以上。下葬時辰、方位都有考究;葬後祭祀也很隆重。受傳統文化影響,農民「視死如生」、「視亡如存」的觀念根深蒂固。親人死後都要做七個「七」,一日三餐供奉,七七四十九天後要做道場,燒小洋房、洋車、美女、美鈔。山西甚至出現配陰婚現象,臆想死者在另一個世界也能過上幸福的家庭生活。富裕農民更不惜花費幾萬元用大理石、水泥翻修祖墳。
許多農民把辦喪事當成了炫耀財富、權力、地位、家庭勢力和社會關係的機會,「活着不孝,死了胡鬧」就是真實的寫照。
清明網作者說,厚葬是中國喪葬民俗的主流,儒家的「人世」思想和等級觀念使得中國人很在乎「生貴死榮」。喪事不僅僅是死者的事,更多的是活人的事,這樣,市場經濟對人的價值金錢化的強化和「孝道」的異化結合,使得農民在辦喪事時互相攀比,許多人把辦喪事當成了炫耀財富、權力、地位、家庭勢力和社會關係的機會,喪事被異化了。「活着不孝,死了胡鬧」就是真實的寫照。
勤勞不富
蔣文指出,蔣家莊村民蔣堅強是當地有名的種地能手,1980年前後就有2萬多元的存款。30年來他一直靠勤勞伺候土地,但他沒有致富還背了20萬元的債務。他返貧的原因是:農產品價格幾十年來變化相對很小;醫療風險大;農村攀比之風盛行,孩子結婚、生子費用越來越高;養豬賠錢;銀行貸款利息高。
有三類人在農村賺了錢:犧牲生態環境搞規模化養殖的農戶;侵佔集體公共資源的人;能說會道、上騙政府、下騙村民乃至親戚父母的人,不勞而獲。
禮崩樂壞
法學博士西原秋在港媒發文〈農村從來就沒有過詩情畫意只有干不完的農活〉。文章稱,他的家鄉在畢節地區的小縣城,農村以前不是田園生活,在他成長過程中,只有干不完的活,現在更不是田園生活,只有一記記響亮的耳光。
他說,以前農村很貧苦,人情味很濃。精神世界匱乏,內核很乾淨。如今農村早已禮崩樂壞,樸素的精神異化嚴重,人情味變淡。用朋友的話來說,「以前要臉,現在要錢」。
有的村支書把公章掛在腰上,不吃請不送禮絕不辦事。村幹部臭名昭著,村民奔走呼號,但前者卻穩坐江山。
離婚已經從當初的抬不起頭變成家常便飯,歷來穩固的農村婚姻已不堪一擊。過年期間,村里幾個農家婦女通過微信,在陌生的群里與自稱「很有錢」的外地(男)誇誇其談,被「有X套房子、有X輛車、有大把花不完的鈔票」的條件所吸引。她們刻意地把自己的年齡縮小了幾歲甚至十幾歲,時刻準備「見面」——如果對方條件好,她們便不計劃回村。
兩年前,村里個別時髦女人將廣場舞帶回村,風靡至今。一些村民從田地回來,顧不上洗手吃飯,迅速加入到舞隊中……。
大陸新華網記者連振祥今年2月曝出農村青年遭遇「妻荒」之難堪,稱不進城難見到女孩。
連記者在甘肅省靖遠縣農村老家過年,發現如今農村婚事已經成為村民的沉重負擔,這種負擔來自兩方面:昂貴的彩禮,突顯的「妻荒」。
近年,女孩子成為農村流失最多、也是最不願再返回農村的群體,致農村光棍越來越多。
近年農村人口逐漸向城鎮集中,女孩子成為農村流失最多、也是最不願再返回農村的群體。稀缺的女孩資源,導致農村性別失調,助推了彩禮加碼。農村光棍越來越多,30歲娶不上媳婦的男青年比比皆是,40、50歲仍難以成家的也不在少數,農村男青年開始遭遇日漸嚴重的「妻荒」。一些村民說,只要有「苗子」(女孩),錢多少都好說,能娶進門就行,相對於稀少的女孩而言,昂貴的彩禮已經不是問題。
待在農村務農的男孩,為了解決媳婦問題,不得不進城打工,於是出現了農村男孩進城找媳婦的現象。打工一方面為了掙錢,更重要的是為了女孩,農村女孩進城了就想嫁到城裏,但也不可能全部嫁到城裏,還是有不能如願的,只要多接觸,總會產生感情的。「如果你不進城就根本接觸不上,就很難找上媳婦。」在烏魯木齊打工的王茂生說。
晚輩忤逆
高文稱,東北過年,本該是幾代人同享天倫之樂的時刻,可村里老人們越發孤單和悲慘,挨罵被打的間隔也更短。子女們頻率最高的一句詛咒是——「老不死的東西,你怎麼不早點走(意指去世)了」。村里一些高齡老人因活得高壽卻活受罪。
一些高齡老人在過年期間過得忐忑不安——因高壽而備感內疚。很多人早有自殺之心,因有同齡老人彼此寬慰、相勸,死心雖然沒了,但活罪難逃。
準備年夜飯時,村里一位年過8旬的阿婆被兒媳婦「祖宗八代」罵了個遍。幾天前,老人被家人推倒,摔在台階石下。老人帶着淤傷,拄拐棍生起灶火。因為她做的一頓飯菜不合口味,飯桌被兒媳掀翻,菜和湯水流了一地。老人在收拾碟碗碎片過程中,頭垂得很低,不敢言語一句。
文章稱,在他的故鄉,類似鄰家阿婆上面這樣的故事是一群老人的鏡像。村里年逾75歲的一些老人,生活境遇不堪,老無所養,諷刺的是,他們子孫滿堂,而且都在村內。
89歲田婆(化名)有30多個兒孫,大年初一早上,她盼著兒孫來探望,但直到炊煙日暮,她還是失望了……這天最先來看她的,是村里一位比她小5歲、比她更孤獨的老人。大年初二,按照老伴在世時定下的規矩,田婆的每個兒子分別送來了200塊錢「養老費」。一年中,除了送200塊錢以外,兒孫很少出現。
村里一位年過百歲的老人發病時,最先發現的兒媳卻故意緊閉屋門,未及時告知就在院中的丈夫,以致老人錯過了送診搶救的時間。為了讓老人死得迅速而又悄無聲息,一些狠心的兒媳還通過在一日三餐上減量,讓老人在長期的自然飢餓中死亡。老人明知如此,卻不敢聲張……。
賭博盛行
高文稱,農村麻將與撲克聚賭風氣20年長盛不衰。農閒時,麻將牌局會持續幾晝夜,直到他們把兜里的錢輸光。過年從初一直到正月末,是牌局最盛時光。一些人因為賭注太小「不過癮」,會去很遠的鄉鎮或縣城中找棋牌室賭博。村里一些人「借高利貸」賭博,最終妻離子散,或遠走他鄉躲債。
有潮汕網民表示同感:農村女人原來以賢惠聞名,現在都忙着研究六合彩和麻將了;現在的農村,絕不是新聞聯播里的農村。
近十多年來,「面子」成了村里最講究的聲譽,攀比是農民生活中的必需品,鄉村淳樸之風不再……傳統禮教全線崩裂,金錢至上、道德淪喪,有關忠孝道義的一切倫理氣息在中國農村徹底死去。然而,又何止是農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