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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糧食危機再度來襲,各國囤糧以求自保

俄烏衝突不僅導致全球糧食供應受阻,化肥價格以及燃料價格也在全球範圍內暴漲,糧食短缺極有可能導致糧食貿易保護主義再次抬頭。

烏克蘭東部的一片向日葵田及麥田。黑海地區是世界糧食籃子,也是最具競爭力的農業生產地區之一。過去兩年中,新冠疫情給全球糧食安全帶來諸多挑戰,俄烏之間爆發的衝突讓這一嚴峻形勢雪上加霜。聯合國警告稱,隨着烏克蘭春季耕種受阻和糧食貿易中斷,已經創紀錄的糧價可能再暴漲22%,這將對世界糧食貿易和安全體系產生深遠影響。

「雪上加霜的是,俄烏衝突不是發生在真空。」聯合國世界糧食計劃署(WFP)首席經濟學家阿里夫·侯賽因(Arif Husain)對《財經》記者表達對糧食危機的擔憂。在他看來,新冠病毒變異株和供應鏈問題已經擾亂全球經濟復甦,不斷上升的通脹和創紀錄的債務將進一步限制各國應對新挑戰的能力。許多貧窮經濟體在俄烏衝突爆發前就陷入困境,它們的政府在為進口硬通貨融資而苦苦掙扎。飛漲的農產品價格進一步加劇了這種情況,使它們無法進口基本商品。

為避免全球糧食安全局勢惡化,侯賽因呼籲,國際社會和有能力的國家必須設法在短期內保護最貧窮和受影響最嚴重的國家。推動糧食、燃料和化肥進口措施是立即支持這些國家的有效舉措。

不安的黑海糧倉

3月29日,WFP執行主任大衛·比斯利(David Beasley)在向安理會作簡報時再一次發出警示稱,撒哈拉、北非和中東地區的糧食不安全狀況可能會惡化,因為這些地區的小麥和其他主食供應大部分來自烏克蘭和俄羅斯

烏克蘭和俄羅斯是位列全球前五的小麥和玉米出口國。WFP數據顯示,就小麥而言,烏克蘭在2021年-2022年度的出口量預計將達到2400萬噸,佔2021年-2022年度全球1.93億噸小麥預計貿易量的12%左右,烏克蘭和俄羅斯為全球小麥市場提供30%的供應量。在玉米方面,烏克蘭預計將在2021年-2022年度出口3300萬噸玉米,佔全球1.86億噸玉米貿易量18%。加上俄羅斯的450萬噸玉米出口,烏克蘭和俄羅斯在全球玉米市場的份額達到20%。此外,俄羅斯和烏克蘭還是葵花籽油和大麥的主要出口國,分別佔國際市場供應的四分之三和三分之一以上。

鑑於俄烏在全球農業貿易中的重要地位,投行高盛悲觀地預計,俄烏衝突會給全球穀物市場帶來自1973年蘇聯作物歉收以來的最大擾動,面對高企的糧價,那些經濟體系最脆弱的國家將受到最大的打擊。

烏克蘭和俄羅斯農產品出口對象主要是已飽受糧價高漲煎熬的發展中經濟體。中東和北非的許多國家嚴重依賴從俄烏兩國進口小麥,埃及、利比亞和黎巴嫩超過三分之二的進口來自這兩國。就玉米而言,對烏克蘭和俄羅斯的依賴具有更大的地理範圍,東亞和歐洲國家也從這兩個國家進口很大一部分玉米。

其中小麥的意義最為重要,因為依賴小麥進口的國家將其作為民眾的主食來源。農業市場信息系統(AMIS,二十國集團發起的糧食倡議)數據顯示,過去20年,全球小麥貿易量幾乎增長一倍,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於烏克蘭和俄羅斯小麥出口的增加。有25個國家至少一半的糧食供應來自這兩個國家。「一些國家的小麥供應如此依賴俄羅斯和/或烏克蘭,這顯然令人不安。」該組織的項目經理丹尼斯·德雷克斯勒(Denis Drechsler)說。

「有14個國家對烏克蘭小麥的依存度超過10%」,美國環境問題智庫突破研究所(Breakthrough Institute)食品農業研究員亞歷克斯·史密斯(Alex Smith)舉例說,在利比亞,小麥養活着這個國家,它們43%的進口小麥來自烏克蘭。突尼斯對烏克蘭小麥的依賴程度為32%。黎巴嫩每年進口70萬噸烏克蘭小麥,這相當於它們供應量的50%。

上述許多國家目前已經面臨糧食不足的困境。國際穀物理事會(IGC)數據顯示,全球的糧食儲備已經連續第五年萎縮,俄烏衝突將令全球糧食價格進一步升高,將饑荒程度推向前所未有的水平,在2020年已有7.2億至8.11億人挨餓。成本上升正在影響世界糧食計劃署為面臨飢餓危險的人群提供食物的能力,該機構現在每月的糧食和燃料費用又增加2900萬美元。

IGC執行理事阿爾諾·佩蒂特(Arnaud Petit)對《財經》記者解釋說,黑海地區是世界糧食籃子,也是最具競爭力的農業生產地區之一。該地區約佔全球小麥出口的30%、葵花籽植物油出口的80%,以及飼料出口市場的25%大麥和12%玉米。來自黑海地區的穀物絕對是北非、中東和撒哈拉以南非洲國家的主要進口來源。近50個國家正在購買穀物和油料種子,這些國家主要是在市場上尋找廉價商品的淨進口國。如果小麥價格維持高位,對這些發展中國家需求的影響更為嚴重。

春耕無期運糧無路

鑑於黑海地區在全球糧食體系中的重要性,春耕能否順利進行至關重要。按照正常農作物耕種時節,烏克蘭小麥已開啟春季播種,只剩幾周時間可播種玉米、向日葵和大麥,進入6月和7月也是小麥的收穫季節(小麥一年兩熟)。烏克蘭的農戶卻無法獲得所需肥料和化學品。他們的拖拉機和其他農用設備所用燃料不足。工人們要麼辭工參軍,要麼辭工離開烏克蘭,農場缺少人手。烏克蘭政府對1700名農民進行的線上調查,這些農民平均只擁有所需燃料的20%,這些農民的土地佔烏克蘭耕地15%。

聯合國糧農組織(FAO)近日在對烏克蘭19個州進行評估後表示,對能否收穫農作物、種植新作物或維持畜牧業生產尚不確定。衝突會嚴重擾亂數以萬計農民生產,超過40%受調查地區預計立即或將在未來三個月出現糧食短缺。為了幫助支持更廣泛的救濟工作,糧農組織已經呼籲各方提供5000萬美元,但目前只有10%資金到位。

今年3月卸任的烏克蘭農業政策和食品部部長羅曼·列先科(Roman Leshchenko)透露,烏克蘭今年的春播面積可能會比2021年的規模減少一半以上,約為700萬公頃,而衝突前的預期為1500萬公頃。播種作物中預計涵蓋大麥和玉米等穀物,以及甜菜、向日葵和大豆等其他作物。

烏克蘭農民總共播種了650萬公頃冬小麥,將在2022年收割,但由於衝突,收割面積可能只有400萬公頃左右。烏克蘭農民今年可以最多播種330萬公頃玉米,而2021年的播種面積為540萬公頃。

減產必將影響出口供給,烏克蘭農業政策和食品部副部長塔拉斯·維索茨基(Taras Vysotskyi)對於出口前景不樂觀,在最好情況下,該國今年的農產品出口將較2021年下降五分之一,但有可能出現更大降幅。

除了減產,物流中斷進一步阻礙烏克蘭出口農產品能力,目前烏克蘭港口的商業運作暫停,該國所有出海港口都位於可通往地中海的黑海沿岸,85%的作物出口通過海運。再加上俄羅斯受到西方國家嚴厲制裁,海運企業也不能停靠俄羅斯控制下的港口,很少有船只得以靠近黑海交火區。就算船隻抵達,附加保險金就能讓其望而卻步。馬士基船舶租賃買賣公司的一名分析師認為,大船東冒險租船會一無所獲。

烏克蘭目前正試圖轉而經由西部邊境進行部分出口,現在約有25%-30%通過火車運往羅馬尼亞、波蘭和斯洛伐克,然後再運往其他港口。但這是一個不完美的解決方案。烏克蘭鐵路可容納的作物量不像港口那麼大,而且穀物必須在邊境轉入不同的火車,因為烏克蘭的鐵路遺留自蘇聯時代,軌距與歐盟不同,運輸上繞路將讓作物成本增加10%到15%。

一些分析人士建議海運物流改道,但在實施過程中面臨很多挑戰。佩蒂特指出,雖然根據相對成本和貨運價格計算,歐盟、印度和澳大利亞似乎是黑海地區的主要替代選擇。然而後者的現貨裝載能力已經非常緊張,幾乎沒可能迅速增加產量。烏克蘭在全球市場上的貿易流量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亞速海和黑海港口的後勤和基礎設施發揮作用的狀況。

在理想情況下,其他大型糧食生產國或許可以嘗試填補俄羅斯和烏克蘭的供應缺口。在連續五次取得創紀錄收成之後,印度政府擁有大量小麥庫存,可以用來出口。澳大利亞今年收成也非常好,但是航運能力緊張,艙位提前好幾個月就已訂滿。缺乏運輸工具意味着澳大利亞的生產者可能很難像外界所希望的那樣,將儘可能多的糧食供應給國際市場。

海運受阻已經使俄羅斯和烏克蘭凍結2021年-2022年收穫期的1350萬噸小麥和1600萬噸玉米。再加上少數相關出口商(美國、加拿大、歐盟和俄羅斯)在收穫上減產、俄羅斯實施出口限制(出口稅和下半年糧食配額),以及美國小麥價格缺乏競爭力(農業補貼造成),附近地區對美國供應的需求一直緩慢(新作物銷售情況有所好轉)。在這種背景下,甚至出現了進口需求配給的跡象,最近由於價格高企,一些交易意向被取消。

化肥油價助推糧價

除了這些短期影響,烏克蘭衝突還將對國際農產品市場產生長期影響。侯賽因解釋說,烏克蘭2022年-2023年農業生產將受到影響。由於收穫面積減少、產量低和收穫後損失,目前烏克蘭冬季作物(大部分是小麥)的收成將減少一半。預計2022年春季種植的作物的收穫量將減少40%。其次,俄羅斯是世界上最重要的肥料和能源出口國之一。許多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國家依賴俄羅斯進口化肥。2021年,東歐和中亞國家對俄羅斯的進口依賴度最高,佔比超過50%。農業投入成本上升將影響全球下一季的收穫,導致較長期的產量下降和食品價格上漲。

「農業需要能源作為生產的重要投入。農業直接使用能源作為燃料或電力來操作機械和設備,為建築物供暖或製冷,以及為農場照明,並間接地在農場外生產化肥和化學品。油價與化肥等生產資料聯繫緊密,推高生產成本,農產品價格自然升高。」中國農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院長司偉對《財經》記者表示。

能源市場波動將影響到農民如何應對糧食短缺情況。糧食價格升高會激勵生產,但燃料成本也很高,從而擠壓農業生產的利潤空間。化肥價格已經上漲許多,化肥價格走高意味着農民可能會減少化肥使用量,進而會降低作物收成並推高全球糧食價格。挪威化肥巨頭雅苒國際已經表示,由於歐洲天然氣價格達到創紀錄高位,該公司歐洲部門的氨和尿素生產還達不到正常產能的一半。

作為全球所有種類的農作物化肥的一個主要供應國,俄羅斯這個月初敦促其國內化肥廠商減少出口,造成化肥供應將短缺的恐慌。俄羅斯的這一舉動將使全球市場更加動盪不安。巴西是全球最大的化肥進口國,已經在進口化肥上遇到麻煩。俄羅斯總統普京說,俄羅斯將只向俄羅斯的「友好國家」供應化肥。

化肥價格在全球範圍內暴漲。在歐洲,氮肥生產的一個主要原料天然氣的價格不斷高漲,已經迫使一些廠商減產。農場主用來耕作和儲藏用的燃料的價格也在飛漲。令局勢雪上加霜的是,美國、英國等國家已經開始禁止進口俄羅斯原油和原油產品的制裁行動。

一些分析人士建議制裁俄羅斯的同時要儘可能避免加劇糧食危機,但在執行中操作難度頗高,涉及農業貿易方方面面。「貿易限制不應適用於食品。這是所有WTO成員國都支持的原則。但仍然難以評估糧食部門的金融制裁對貿易做法的影響。另外,船舶進入黑海海域的(遵守制裁)合規程度、保險問題是使糧食貿易恢復正常的癥結所在。」佩蒂特解釋說。

雪上加霜的是,原本寄希望於北半球其他國家的作物豐收以及能源價格下跌將有助於減緩糧食危機,但如今越來越不可能。消費者可以預見將花費更多錢來購買食物。糧食和油料種子指數(GOI)在2022年3月15日達到歷史最高水平,該指數反映了實物糧食和油料種子市場價值的日變化。

聯合國糧食及農業組織報告稱,食品價格指數較一年前上漲24.1%,即使是像英國這樣在糧食生產上自給自足的國家(90%小麥都產自當地),也會受到不斷上漲的化肥和燃料價格的連鎖反應影響。最終,糧食生產、儲存和運輸成本上升的負擔會通過糧價上漲轉嫁到消費者身上。2022年2月英國食品價格通脹達到4.3%,是近十年來的最高水平。

各自屯糧惡性循環

歷史經驗表明,高企的糧價可能觸發糧食保護主義壁壘。2008年中期,全球經歷了主要糧食價格的大幅飆升。短短几個月內,世界銀行糧食價格指數上漲60%。國際玉米、水稻和小麥價格比2007年中期分別上漲了70%、180%和120%。印度等國在沒有證據表明全球出現短缺情況下產生恐慌並禁止大米出口,導致價格大幅上漲。這些價格的飆升對發展中國家產生了巨大影響。據世行測算,價格飆升導致低收入國家的1.05億人持續貧困或陷入貧困境地。

「農產品貿易收緊會互相傳染,產生傳導效應,需求小麥的國家得不到小麥,加劇農產品市場整體恐慌,觸發糧食貿易保護主義傾向,將糧食留在國內。與工業品貿易相比,全球農產品自由貿易程度並不高,這場危機會進一步加劇這一趨勢,各國尋求自保,產生惡性循環。」司偉說。

農業貿易保護主義壁壘比工業貿易保護主義更複雜,司偉解釋說,糧食貿易和工業貿易不同,涉及到的農業利益錯綜複雜,不但涉及到本國農民的利益,還可能會影響到糧食安全,因此並不能像工業品那樣是比較完善的自由貿易。工業貿易是按照貿易比較優勢原則進行分工,進行資源最優化配置,例如將工廠外包到勞動力資源便宜的海外國家,但農產品不能如此,受到自身資源限制,取決於資源稟賦限制。世界最主要糧食出口國的資源稟賦都有一些共性,例如國土面積大,耕地豐富,糧食進口國則是貧窮國家和中國這種人多地少且經濟高速發展的國家。因為農業事關生存問題,各國比較謹慎,每年真正能夠實現全球農業自由貿易的糧食份額並不多。

俄烏衝突已經讓農業貿易保護主義出現端倪。普京已經表示,俄羅斯今年將對糧食出口採取更加謹慎的態度,尤其是出口到「明顯對俄採取敵視態度」的國家。烏克蘭經濟部副部長塔拉斯·卡奇卡(Taras Kachka)也表示,烏克蘭內閣將會首先評估作物單產潛力,以確定今年收成能否保障食品安全,然後討論是否在4月取消出口許可證政策。

愛爾蘭政府甚至啟動一項1200萬歐元的作物種植計劃,以促進大麥、小麥和燕麥的種植,彌補烏克蘭糧食產量下降,這讓人回想起該國在二戰時的做法。不僅是愛爾蘭,整個歐盟國家都開始推進種植更多農作物,歐盟實際上是食品的淨出口國,包括在國外銷售小麥,這種做法與長達數十年支持並補貼出口的歐洲農業政策方向背道而馳,這再一次印證全球糧食危機警告不是演習。

新冠病毒大流行初期,很多國家政府就擔心農業出口限制,導致搶購潮,但迅速恢復平穩,供應鏈也保持得很好。然而當前的事件卻越來越像2007年至2008年的全球糧食危機。衝擊並非源自貿易體系,而是終結在貿易體系中,各國一邊猛烈抨擊出口管制,一邊試圖將農產品留在國內。這是一個全球的囚徒困境,保持出口暢通符合每個人的利益,但沒有人願意成為唯一這樣做的國家。

自上一次糧食危機以來,世界已經有15年時間準備應急響應機制,包括減少出口管制的協議,創建了農業市場信息系統(AMIS),以提高生產透明度。但實施情況不是很好,更不能保證在危機狀況下能夠促進合作性政策而不是限制性政策。WTO農業貿易談判主席格洛里亞·亞伯拉罕·佩拉爾塔(Gloria Abraham Peralta)在2021年介紹農業談判文本時直言,農業貿易仍然受到市場扭曲和保護主義影響。全球貿易警報監測服務報告稱,自2021年中以來,食品出口限制或多或少翻了一番。

到目前為止,每隔幾天就會有這樣的新聞傳出,那就是某某國家政府限制食品出口以平抑國內糧價,但這種做法治標不治本。侯賽因對《財經》記者指出,在上一次糧食價格危機中,糧食生產國的出口限制成為農產品市場價格飆升和波動的主要驅動因素之一。鑑於目前市場吃緊,強烈建議糧食出口國政府避免對基本貨物實行出口限制。過去的經驗表明,這些臨時政策只會在短期內使國內糧價下降,但世界市場上供應的減少將進一步加劇全球糧食價格,最終作用到國內糧價。此外,同樣重要的是,進口國應避免做出臨時反應,比如削減進口補貼以支撐國內供應。

如何避免限制糧食出口已經在WTO進行多次討論,但各國政府之間仍然沒有任何具有約束力的協議來規避食品出口限制。根據WTO法律,出口禁令是非法的,但在「防止或緩解食品或其他產品嚴重短缺」這個例外情況下,幾乎可以肯定申訴會失敗。

各國糧食儲備並不均衡

在歷次糧食危機中,世界總體上也有足夠的食物,但只是集中在某些國家,而不是按比例持有。雖然糧農組織預測,今年底小麥和玉米等重要穀物的全球庫存消費比將達到29%。但這一總體數字具有欺騙性,因為少數國家控制着最大的糧食庫存份額。美國農業部估計,在連續五年收成創紀錄之後,印度的小麥庫存幾乎佔全球的十分之一。美國的小麥和玉米儲備分別佔全球的6%和12%。而尤其依賴從黑海地區進口糧食的北非國家總計約佔全球小麥儲備的5%。

糧倉庫存充足的國家可以動用現有儲備,以此避免支付高漲的糧價,但餘糧少的國家民眾就難免要受到價格上漲之苦。不斷上漲的糧食價格降低家庭的實際收入,使更多的人陷入糧食貧困的陷阱。這種影響在發展中地區更為嚴重,在這些地區,人們可支配收入的很大一部分都花在了食品上。以英國和尼日利亞為例,食品價格上漲對尼日利亞普通家庭的影響更為嚴重,尼日利亞家庭食品支出占其收入56.4%,而英國普通家庭食品支出占其收入比例僅為8.2%。

「食品價格通脹正對社會造成不對稱的窒息。在發達國家,糧食只佔家庭總支出的不到5%。因此,食品價格通脹是可以暫時消化的。但在發展中國家,食品成本可能達到生活成本的50%,並對社會產生巨大影響。不幸的是,受食品價格上漲影響的人群與受新冠危機經濟動盪影響的人群是一樣的,他們的恢復能力已經受到了影響。」佩蒂特說。

更加不幸的是,糧價上升還會增加如雀巢和卡夫亨氏等全球食品生產商的經營成本,而按照經濟規律,這些公司將會把成本上升帶來的影響轉嫁給購物者。

埃及也是受波及最大的國家之一,埃及約七成小麥需求依靠從俄羅斯和烏克蘭進口,這讓其成為這兩個國家小麥最大進口國。埃及目前的儲備僅夠維持該國補貼糧食計劃約四個半月時間,預計小麥價格上漲將使埃及今年本已龐大的32億美元麵包補貼賬單再增加7.63億美元。相比還有餘糧的埃及,貝寧和索馬里等非洲國家幾乎沒什麼糧食儲備。

這種缺糧狀況能否緩解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俄烏衝突的時間,如果衝突持續加劇,食物會變得更加稀缺。這意味着剩餘的少數糧食儲備變得越來越昂貴或不足,特別是在政府配給的情況下。當許多人都在追求非常稀缺和昂貴的糧食資源,這種情況可能會引發國內衝突。這種「戰鬥-食物-戰鬥」的模式已經在許多經濟學研究中得到證實,並暗示衝突可能是對土地、食物或人口等有限資源爭奪的結果。除非有財政和糧食援助形式等外部干預,或者衝突結束,這種惡性衝突循環將繼續下去。

飽受糧食危機影響的埃及政府對增加的麵包補貼費用不堪重負,一方面正在尋找新的供應,一方面對非補貼麵包實行價格控制,以阻止價格急劇上漲。華盛頓智庫塔利爾中東政策研究所(Tahrir Institute for Middle East Policy)埃及政治經濟專家蒂莫西·卡爾達斯(Timothy Kaldas)稱,這種通脹加劇埃及民眾動亂的可能性,再加上埃及政府多年來採取的緊縮政策已侵蝕民眾購買力。

黎巴嫩經貿部長阿明·薩拉姆(Amin Salam)表示,該國只剩下一個月的小麥儲備。黎巴嫩的經濟危機讓近四分之一的家庭能否吃飽飯都成了未知數。「我們現在正與友好國家聯繫,看看我們如何能以合適的條件採購更多小麥。」

2008年,糧食價格飆升導致48個國家發生騷亂,這一次全球應該如何避免這種最不利局面發生?佩蒂特建議,各國應從上次糧食危機中吸取教訓,克制採取貿易限制措施。穀物價值鏈如此複雜,以至於貿易限制會傷害到其他國家,加劇食品價格上漲。這就是撒哈拉以南非洲大米內部貿易的情況,出口限制將損害該地區內陸國家的經濟。在非洲國家,大米越來越被視為主食。在小麥方面,土耳其磨粉工業在向中東和撒哈拉以南地區供應麵粉和意大利麵方面發揮着至關重要的作用。任何出口限制也會對這些國家產生巨大影響。

在目前的情況下,由於能源價格上升,國內生產商不得不支付其日益增加的生產成本(燃料和化肥),因此任何旨在避免食品通脹的出口限制,都將使那些指望從市場獲得公平回報的生產商陷入兩難境地,中長期內生產潛力將受到損害。在佩蒂特看來,更有幫助的則是削減關稅,以確保糧食最終送到需要的地方,並輔之以對發展中國家的快速援助,以賦予它們更多的購買力。首要任務應該是提高各地的生產力。出口國越多,全球市場遭受極端波動的風險就越小。如果在生產力方面不採取任何措施,小麥的庫存與利用比率將保持在相對較低的水平(低於18%)。

責任編輯: 楚天  來源:《財經》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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