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幾周內，新聞報道中隨處可見烏克蘭遭受摧殘的畫面，面部識別公司Clearview AI的行政總裁尊室歡（音）開始考慮如何參與其中。
他相信，他公司的技術可以在複雜的戰爭中提供清晰的信息。
「我記得看到過被俘的俄羅斯士兵的視頻，俄羅斯聲稱他們是演員，」尊室歡說。「我想，如果烏克蘭人可以使用Clearview，他們就可以獲得更多信息來核實這些人的身份。」
3月初，他聯繫了可能會幫他聯繫上烏克蘭政府的人。Clearview的顧問委員會成員之一、曾為拜登政府工作的律師李·沃洛斯基會與烏克蘭官員會面，願意幫他帶個信。
尊室歡起草了一封信，解釋說他的應用程式「可以通過照片立即識別出一個人」，美國的警察和聯邦機構用它來破案。這一功能也導致Clearview受到私隱擔憂以及人工智能系統中的種族主義和其他偏見問題的爭議。
尊室歡寫道，這一工具可以識別監控錄像中的嫌疑人，對一個正在遭受攻擊的國家來說可能很有價值。他說，該工具可以通過將這些人的臉與Clearview的數據庫中來自公共網絡的200億張臉進行比較，從而識別出可能是間諜的人，以及已經去世的人。該數據庫中包括來自「VKontakte等俄羅斯社交網站」中的面孔。
據路透社早些時候報道，尊室歡決定免費向烏克蘭提供Clearview服務。現在，不到一個月後，總部位於紐約的Clearview已經為五個烏克蘭政府機構的用戶創建了200多個帳號，這些機構已經進行了5000多次搜索。Clearview還將其應用程式翻譯成烏克蘭語。
「幫助烏克蘭是我的榮幸，」尊室歡說。他提供了烏克蘭三家機構官員的電子郵件，證實他們曾使用過這個工具。它確認了陣亡士兵和戰俘，以及身在該國的旅行者的身份，確認了他們官方身份證上的名字。在烏克蘭，對間諜和破壞分子的恐懼導致了疑心的加劇。
一封電子郵件顯示，烏克蘭國家警察在3月21日獲得了兩張死去的俄羅斯士兵的照片，《紐約時報》查閱了這份郵件。一名死者的制服上有識別標貼，但另一名沒有，所以司法部在Clearview的應用程式中搜索了他的臉。
搜索結果中出現了一名長相相似的男子，來自俄羅斯社交媒體網站Odnoklassniki的個人資料，此人33歲，來自烏里揚諾夫斯克，身穿傘兵制服，手持槍支。據國家警察局的一名官員稱，警方曾試圖聯繫這名男子在俄羅斯的親屬，通知他們這名男子的死訊，但沒有得到回應。
根據烏克蘭副總理米哈伊洛·費多羅夫在Telegram上的帖子，確定死亡的士兵並通知其家人是一項行動的一部分，目的是向俄羅斯公眾說明衝突的代價，並「打破這是一場『沒有徵兵』和『沒有人死亡』的『特別行動』的迷思」，他寫道。
在社交媒體時代，來自衝突地區的圖片——被屠殺的平民，被留在成為戰場的城市街道上的士兵——已經變得更加廣泛和即時。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向世界領導人展示了該國遭受襲擊的駭人畫面，以爭取更多國際援助。但除了傳達關於戰爭的直觀感受外，這些圖像現在還可以提供其他東西：面部識別技術有機會發揮重要作用。
然而，批評人士警告稱，科技公司可能會利用一場危機，在幾乎沒有私隱監管的情況下擴張，該軟件或使用該軟件的人出現的任何錯誤都可能在戰爭地帶造成可怕的後果。
數字權利組織「為未來而戰」的副主管埃文·格里爾反對使用任何面部識別技術，她說，她認為這種技術應該在世界範圍內被禁止，因為各國政府使用它來迫害少數群體和壓制異見。俄羅斯和中國等國家已經在城市的攝像頭中部署了先進的面部識別技術。
「戰爭地帶不僅經常被用作武器的試驗場，還經常被用作監視工具的試驗場，這些工具隨後被部署到平民當中，或用於執法控制和人群控制，」格里爾說。「像Clearview這樣的公司急於利用烏克蘭的人道危機，將他們有害和侵入性軟件的使用變得正常化。」
Clearview在美國面臨着幾起訴訟，在加拿大、英國、法國、澳大利亞和意大利，該公司未經許可使用人們的照片已被宣佈為非法。它在英國和意大利面臨罰款。
格里爾還說：「我們已經知道，俄羅斯等威權國家使用面部識別監控來鎮壓抗議活動和異見。擴大面部識別的使用並不能傷害到像普京這樣的獨裁者，反而對他們有幫助。」
近年來，人臉識別在功能和準確性方面都有了進步，而且越來越容易被公眾使用。
Clearview AI表示，它的數據庫只對執法部門開放，而PimEyes和FindClone等其他在網絡上搜索匹配的面部識別服務則對任何願意付費的人開放。PimEyes將給出互聯網上公開的照片，而FindClone則搜索從俄羅斯社交媒體網站VKontakte上抓取的照片。
面部識別供應商正在衝突中表明自己的立場。格魯吉亞第比利斯的教授吉奧吉·戈布羅尼澤去年12月收購了PimEyes，他說，入侵開始後，他已禁止俄羅斯使用該網站，理由是擔心它會被用來識別烏克蘭人。
「現在沒有俄羅斯客戶被允許使用這項服務，」戈布羅尼澤說。「我們不希望我們的服務被用來犯下戰爭罪。」
荷蘭調查網站Bellingcat等組織使用面部識別網站報道衝突，以及俄羅斯的軍事行動。
Bellingcat的研究主管埃里克·托勒表示，他更喜歡的面部搜尋引擎是FindClone。他描述了本周出現的一段三小時的監控視頻，據稱是來自白俄羅斯的一家快遞公司。視頻顯示，身穿軍裝的男子正在打包貨物，包括電視機、汽車電池和一輛電動滑板車，準備發貨。
托勒說，FindClone讓他認出了其中幾人是俄羅斯士兵，他們把「戰利品」從烏克蘭運回家。
由於烏克蘭和俄羅斯就入侵動機和進展情況打起了信息戰，托勒這樣的記者有時會為觀眾扮演仲裁者角色。
烏克蘭副總理費多羅夫在Twitter上發佈了這段監控錄像中的一張截屏，畫面上是一名士兵站在快遞服務櫃枱前。費多羅夫稱，這名男子已被確認為「俄羅斯特種部隊的一名軍官」，曾在布查犯下暴行，並「將所有被盜物品寄給他的家人」。
費多羅夫還說，「我們會找到每一個兇手。」
這項技術的潛力不僅在於識別傷亡人員或追蹤特定單位。華盛頓智庫新美國的安全學者彼得·辛格表示，人們及其行動的數據越來越容易獲得，這將使追蹤犯下戰爭罪行的個人變得更容易。但這也讓平民更加難以在緊張的環境中藏身。
「在烏克蘭衝突中，我們第一次看到面部識別技術被如此大規模的使用，但這遠非最後一次，」辛格說。「未來的戰士將越來越難以保守身份的秘密，走在你的城市街道上的普通市民也是一樣。」
「在一個收集越來越多數據的世界裏，每個人都會留下可以連接起來的線索，」他補充道。
這條線索不只是在網上。人們在烏克蘭拍攝的無人機鏡頭、衛星圖像以及照片和視頻都在辨別當地情況方面發揮了作用。
Bellingcat的托勒說，這項技術並不完美。「很容易弄錯——這是不言而喻的，」他說。「但在這方面正確的時候居多。他們已經找出了如何證實身份的方法。」
面孔可能看起來相似，因此識別胎記、紋身或衣服的輔助信息對於確認匹配很重要。但在緊張的戰時局勢中是否能夠做到還不得而知。
托勒不確定他的首選面部識別工具還能用多久。他說，由於FindClone的總部設在俄羅斯，它正在被制裁。
「我的服務期還有大約30天的時間，所以我想盡辦法給我的帳號充值，」托勒說。「我在吉爾吉斯斯坦有一個朋友。我正在嘗試使用她的銀行卡來重新激活我的帳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