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過去的2017年,是毛澤東發動的反右運動60周年。這一年,人們都在回憶和研究反右運動的經歷和教訓,但卻很少有人談及如中國近代史學家宋永毅所說的「另類反右」。「反右」是毛澤東對中國知識精英的殘殺,「另類反右」則是知識精英的自相殘殺。宋永毅是美國加州州立大學教授、電子書《中華人民共和國檔案》編著者。我們分四次來聽宋永毅講「另類反右」的故事,今天是第二講,講的是知識精英怎樣互相撕咬。
宋永毅指出:反右運動之所以能夠順利進行,除了毛澤東的謀略外,與知識精英的互相撕咬也不無關係。
宋永毅舉時任《光明日報》社長的章伯鈞與總編輯儲安平為例,說道:「章伯鈞是毛澤東點名的大右派,儲安平是他聘請的《光明日報》主編。儲安平發表了有名的『黨天下』言論,那個言論章伯鈞是同意的。當時章伯鈞就把儲安平拋出來,而且發表文章和主持對儲安平的批判會。他以為把儲安平拋出來毛澤東會放過他,結果毛澤東根本沒有放過他。你說笑話不笑話,章伯鈞明擺着成為最大的右派了,竟然還希望通過揭發、批判儲安平來逃脫毛澤東的整肅。」
宋永毅再舉王若望為例,說道:「王若望先生後來投身於民運,和共產黨奮戰不息,是非常值得我們尊敬的,但是在反右中間也有不光彩的表現。比如說1957年6月18號,上海外語學院法語教授徐仲年,在《文匯報》上發表了一篇《鳥晝啼》雜文,批判中共把廣大知識分子說成是『帶坑臭』——生來就帶着茅坑裏的臭。但非常令人吃驚的是,當時發表過更多、更厲害這一類雜文的王若望先生,他竟然在三天以後的《文匯報》上發表了一篇雜文,題目就叫做《帶坑臭——駁徐仲年》,指責說:『近讀徐仲年之《鳥晝啼》,對共產黨人咬牙切齒之情溢於言表。』這個綱上的非常高,很難想像王若望這樣後來數一數二的大右派,竟然在把人家打成右派的時候也如此聲色俱厲。」
宋永毅接着舉例說,知識精英互相撕咬,當中還有很多笑話,把極左派也打成了右派:「有一個雜文家叫徐懋庸,這個人是共產黨的高級幹部,擔任過武漢大學黨委書記和副校長。他極左的做法和武漢大學的一些著名的教授,比如說中文系教授程千帆,鬧得非常不愉快,程千帆等人就把他告到中南局去了,中南局處理了徐懋庸,調他到社科院當了一般的研究員。反右鬥爭中,程千帆等人被劃為右派分子,徐懋庸非常愉快,他未能忘懷舊事,就寫了篇雜文,題目叫做《大學裏的右派》。徐懋庸寫這篇文章當然為了泄私憤和為自己翻案。好,共產黨有一條,歷次運動不許翻案,你徐懋庸竟然這個時候要翻案,同樣是反對黨的領導,結果徐懋庸就劃成右派。」
宋永毅說:「所以古人的《剃頭歌》唱:『試看剃頭者,人亦剃其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