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朋友圈，被東航空難的消息刷屏了。祈禱的手勢，哀悼的表情，讓悲傷如水漫溢開來。
本來，我今天心情就很壞，看到這則消息，內心就有更深的隱痛。這2022年，怎麼會過得這麼操蛋這麼糟心呢？
隨着時間推移，網上關於這場空難的碎片信息也多起來，我一邊祈禱，也一邊漸然相信，機上人員生還的概率很低了。
意外和明天，不知道誰先來。真相和隱瞞，也同樣不知道誰會先來。
作為一個經常四處飛行的寫手，對這樣的事，我除了祈禱和焦躁，一時竟然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到了晚上，就發現各種信息誤導帶節奏的文章多起來了。作為一個擅長寫技術分析帖的老炮，我當然知道，隨便從飛機構架、維修成本、航空管理、乘員構成來分析一下，這時候都容易製造一篇超級爆款。
那種最低劣也最有效的寫作，就是往美帝身上，隨便扣個屎盆子，肯定能搏個滿堂彩。事實上，也不少人在這麼做。
諸如《波音飛機失事詭異》之類的文章，甚至直接這樣判斷東航飛機墜毀：
美國這盤棋徹底演砸了，自己無法收場，以至於用攻擊民航發動機系統這種極度人渣的手段來威脅中國政府。
看着這樣文章的瘋狂轉發，十分安全，我內心也愈加明白現在所處在怎樣的輿論生態。
各位，這是空難呀！
我很不喜歡用吃「人血饅頭」這樣的詞。但，生而為人，我認為，必須要有點災難倫理吧。
在這種時候，主觀臆測和刻意帶節奏，其實也就是在製造「次生災難」。
每一起空難事故，都需要很長時間來調查事故原因，短的一年，長的甚至多年，甚至，永無真相。
儘管也有像馬航370那種極端博弈下的真相無解，但對這次東航墜機這種極端空難，肯定需要多方勘察和科學論證。
所以，比起無端猜測，默默祈禱，保持悲憫，才是在給自己和他人厚植人性關懷。
今天晚上，莫言發了篇《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在文首就以「沉痛哀悼」的方式致意：
在災難面前，當真相之前，我們能做的，有時也只應該是先好好思索一下生命和人生。
莫言在這篇文章中，不提空難一字，只是這樣叩問：
最後，他對「人生的意義」給出這樣結論性判斷：
我想人生的意義就在於你是人。
我非常認同莫言的觀點。今天，面對東航空難，我想到的8個字，就是：
生而為人，嘗盡悲歡！
相信每一個像我這樣經常四處飛的人，都會自問一下，假如今天我在那輛航班上，這輩子還有多少遺憾呢？
或者說，如此過完這樣的一生，到底有沒有意義。
生而為人，人到底是什麼？人是萬物之靈長，萬國之上還有人類在。
公域角度，我內心最大遺憾，是近年來各種戾氣粉蛆正在毀壞曾經美好的文明和人性。
想想，曾幾何時，這個社會是多麼純潔質樸善良呀。而現在，無數正直正派正義的人，都過得舉步維艱，他們只能把所有的稜角個性收起來，活得那麼麻木和窩囊。
私人角度，我內心最大愧疚，就是一直掉進理想情懷的價值觀陷阱，無法走出來，離人間煙火遠了，陪伴家人的時間太少了。
梭羅說，我們首先是人，其次才是公民。而我覺得，包括我自己在內，人生經常活得有些倒掛了，甚至是進入迷途了。
就像今天，其實是世界睡眠日。而我極度缺覺，卻又一直還在失眠。
回顧這一天，凌晨2：17分，我在公號上發了篇文章，主題是俄烏兩國總統的用人差別，算是一純理性的技術分析帖：
本來先發在大號上了，半小時後，我就刪除了。這文章，激賞了演員總統把手下「地表最強90後」用得好，而大帝專制式用人造成輿論和專業的兩難，結果就惹怒俄粉瘋狂舉報了。
後來，我把文章又放到小小號，換個名字重發一下。
發完後，我就睡不着了，孤獨地想事情。那時，夜太深，也太靜，除了窗外的蟲鳴，世界是安靜的。
2022年，過得真的太操蛋了，戰爭、疫情、民生，給人生帶來的苦痛，讓我每天都聽到幽暗地帶的哭泣聲。
有很多親友，今年過得都特別不好。破產的，失業的，離棄的，分手的，總之，現實生活讓他們有點喪。
但是，我每天寫文章，都在倡導積極生活，都希望大家能夠個人實現。所以，也特別希望有才華的人能得到激賞，而鄙夷那些靠潛規則鑽營的人。
那篇文章分析兩國總統用人觀，寫作意圖也是如此。我就是想說，我們都要抬高觀念的水位，一個人，一個國家，只有走向高層級的文明，任用更有才具能力的人，才會更有前途。
就連這樣的文章，在小小號上，到今天下午也還是沒了。看過的朋友在留言區都感嘆，這麼理性的文章，純粹是表達人才觀，也還是被俄粉舉報，真是完全不可理喻了。
為這樣的事，我心情特別煩躁。黃昏時，跑到工地搬了兩三個小時磚頭，回來都累極了，還是睡不着，心情糟透了。
於是，又坐到電腦前，想着續寫一篇《我們的未來終於要毀在以反智為榮的人手中了》。這麼多年，我一直就這樣，屢敗屢傷，傷完再戰。
現在，也是時候思考一下，這樣的人生，真的值得嗎？
今天，孫立平老師還發了一篇文章，標題就是《再再重複一遍：21世紀可能是一個黯淡的世紀》，結尾是：
也許人類開始陷入某種深層的危機之中。
這一切，都讓我覺得，我們真的需要好好思考人生了。畢竟，未經審視的人生，太不值得過了。
是的，各位老鐵，面對人生越來越多的不確定性，特別是在災難面前，處困厄之境，我們都是時候思考一下，應該保持怎樣的姿態，才能既有一點高貴與體面，又能收穫幾分安寧與平安了。
我一直忘不了這樣一個親歷的場景：
那年在四川地震災區，我行走在坍塌的廢墟之上，探尋在破碎瓦礫的狼藉之中，在諸多死亡傷殘的場景中，我遇到一個老人，他坐在逝者旁，手持烟斗，塞煙點火。
對着我的相機，他淡然無視，嘴裏，竟是輕哼着小調。他的旁邊，趴着條狗，眯着眼，靜靜聽。
這些年，我在城市，遇過太多利益爭纏，看過太多搏命撕殺，有太多的人生，都已擁有足夠的權力和資本，本應陪伴父母妻兒，享受人間煙火，卻還是掉進欲望的悲劇。
其中有很多人，連對他們完全屬於微不足道的那部分，放不下，輸不起。甚至，不惜到高樓，做並不美麗的飛翔，也不願重頭再來。
每次看到這樣的場景，我都會想到那年在地震災區遇到的那個淡定老人。
也許有人覺得那是一種麻木，可是，我一直都相信，他是經歷無限悲傷後，仍然活成了精神不被打垮的人。
今天，東航空難在我內心泛溢着難以言述的憂傷。在這樣的夜晚，在遠方，那132個家庭，一定已經沉入到悲傷的苦海之中了。
人心確實有麻木性。比如，災難沒有落在自己的身上，就很難有同等的疼痛。
生而為人，如此心性，我很抱歉。
所以，今晚，我不能寫那些硬戳戳的觀點。這個世界，更需要祈禱、哀悼和安慰，以及自我人生反思。
各位，愛他人，愛家人，愛自己。惟有愛，才能讓人生永恆。
我還很想把下面這句話，寫在東航空難邊上：
如果都能有悲憫的情懷、淡定的心態、文明的秩序，那樣，災難就一定會躲着人類跑了。
這，就是我的人生願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