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373年，希臘赫里克市的動物發了瘋。
家中養的狗和鵝在瘋狂地大叫，到處上竄下跳。
無數老鼠、蛇、蜈蚣和黃鼠狼從陰暗的角落裏跑出來，成群結隊地逃離赫里克市。
幾日後，大地震開始了，這場災難摧毀了整座城市，也殺死無數人。
這是古希臘歷史學家修昔底德記錄下的史料，也是人類歷史上最早的描寫地震前動物奇怪行為的文字。
過去幾千年，像這樣的故事數不勝數，全球各地都有。
它們聽上去有點像神話，似乎是古人的臆想，但在現代災難中，也有大量關於動物怪異行為的官方報告。
2004年，印度洋發生9.1級地震，地震引發的海嘯導致22.5萬人喪生。
死亡人數如此之多的原因，是很多社區沒有接到海嘯警告，但在災難到來前的幾個小時，很多動物都知道了。
當地人看到大象突然跑向高地，火烈鳥放棄了位於低洼的巢穴，向山上飛去。
在泰國的海濱村莊Bang Koey，人們看到海灘邊的一群水牛突然抬起頭，警覺地看着大海，然後猛衝到附近的山頂。幾分鐘後，9米高的海嘯出現了。
曾任聯合國國際災害風險策略諮詢師的伊琳娜·拉菲麗娜（Irina Rafliana）說：「很多倖存者告訴我們，在地震後不久到海嘯來之前這段時間，像牛、山羊、貓和鳥等動物明顯試圖向內陸移動。很多倖存者發現後，和動物們一起跑，因此活了下來。」
在其他災難中，她也看到過類似報告，比如2010年，蘇門答臘發生海底地震，海嘯在明打威群島造成500人死亡。在海嘯來之前，大象已經開始逃生。
最近的湯加火山噴發，也有同樣的情況。一隻名叫「蒂莉」的海龜在去年11月放生，放生者在它身上裝了發射器，可以查看它的遊動路線。
（被放生的蒂莉）
追蹤地圖顯示，蒂莉在放生後的47天裏一直向東遊，但在湯加火山噴發的前幾天，它突然調頭游向最初的海岸。
「它一定是感覺到了什麼，海里有什麼在震動，所以轉身游回昆士蘭。」
（蒂莉的追蹤地圖）
因為動物的這種敏感性，越來越多的科學家開始嚴肅地思考一個問題：
能不能讓動物代替機器，為人類提供災難預警？
雖然人類已經擁有先進技術，但仍然很難預測地震的發生。
地震預警系統多用地震傳感器，只有當地球真的發生震動時，傳感器才會有數據變化。也就是說，等警報發出後，可能地震已經來了。
科學家也用過其他方式預測，比如觀察空氣中的氡氣濃度、電磁活動、地球表面的翹曲或變形、地下水的化學變化等。
它們確實經常在地震前出現，但想要作為可靠的預測因素，必須滿足所有地震前出現，且和平常狀態有區分。目前，科學家無法從統計數據中分析出來。
相比之下，動物則可靠得多。
它們的預測能力可以提前數天，且每一場地震前都會出現明顯的反常舉動，
五年前，德國馬克思普朗克動物行為研究所的主任馬丁·威克爾斯基（Martin Wikelski）來到意大利的馬爾凱區，研究如何通過動物預測地震。
馬爾凱是個地震多發區，經常有農場主報告他們的動物有震前反常舉動。
馬丁給一家農場的13頭牛、羊和狗戴上智能項圈，這個項圈每隔幾分鐘會把動物的運動數據發送給伺服器。
（馬丁·威克爾斯基）
從2016年10月到2017年4月，動物們一直戴着項圈，這段時間該區域發生了18000次地震，其中4級或以上的大地震有十幾次。
通過數據分析發現，農場的動物在地震發生前20個小時就有反常舉動。
如果某天，農場動物的活躍度超過50％，且持續時間超過45分鐘，那麼研究人員預測會發生4級以上地震。
同這種方法，他們成功預測了8次強震中的7次。
馬丁他們還觀察到，動物會受到震源距離的影響。
「動物離地震中心的距離越近，它們出現反常行為的時間就越早。這就和震中心的物質變化更頻繁，距離遠了會變弱一個道理。」他在2020年的論文中寫道。
馬丁還在西西里島的埃特納火山上監測過羊，他給17頭山羊和4隻綿羊戴項圈，記錄下它們每時每刻的運動。
（馬丁和他的羊群）
分析發現，小型的火山噴發對羊沒有影響，大型的噴發會提前6、7個小時影響到它們，羊會跑上跑下，躲到灌木叢里或樹下。
2012年1月4日，馬丁團隊發現所有羊變得異常活躍，猜測會發生嚴重的火山噴發。
6個小時後，他們猜想的景象真的發生了。地震學家在當天早上用次聲探測器檢測到了噴發，但無法確定強度，所以沒有預警，結果那天的火山灰噴到7公里高的上空。
「我們本來可以用觀察到的數據發出預警的。」馬丁遺憾地說。因為實驗沒做完，當時沒把握那麼做。
他們繼續研究了兩年，最後成功預測27場火山噴發，其中7次是大噴發。
在南美洲，生態生物學家蕾切爾·格蘭特（Rachel Grant）發現類似的結果。
她在秘魯安第斯山脈的亞納查加國家公園，用相機記錄下動物的行為模式，期間發生了2011年的孔塔馬納7級地震。
格蘭特在這項研究的論文中寫道：「地震前的23天，相機記錄的動物數量開始變少。到地震前8天，這種減少在加速。到地震當天，沒有記錄到任何動物活動，這非常不同尋常。」
為什麼動物有「預言」天災的能力？
關於這一點，科學家還沒有定論，大氣中出現電磁波是一種比較流行的解釋。
地震發生前的一段時間，岩石深處會產生嚴重的應力，這種應力會產生帶正電性的空穴，從地殼快速移動到地表。
在地球表面，它們會電離空氣，這種電離現象在全球地震前都被發現過。當正空穴移動時，它們會產生超低頻的電磁波，一些動物也許能接收到。
考文垂大學的自然災害學教授馬修·布萊克特（Matthew Blackett）說，很多同行猜測動物進化出一種地震逃生機制，能在地震到來前檢測到地震的壓力波，或者在岩石被擠壓的時候檢測到斷層線的電場變化。
「動物體內含有大量的鐵，所以對磁場、電場很敏感。」
格蘭特贊同這句話，她相信動物是通過大氣中的電荷變化知道的。在孔塔馬納地震前兩周，她檢測到每兩到四分鐘內，大氣電場會出現異常擾動。
到地震前8天，這個波動變得特別大，那恰好是動物加速消失的開始。
除此外，空穴產生的化學物質也能給動物提示。
如果它和水接觸，能產生過氧化氫，和土壤中的有機物接觸，能產生臭氧等有毒化學物質。
總之，擁有敏銳感官的動物或許可以嗅出化學物質，或者聽到低頻波，或者僅僅靠羽毛感知到電離空氣。它們有太多方式獲得地震預兆。
動物很厲害，但科學家該怎麼通過它們來預測天災，警告人類呢？
馬丁通過農場動物的數據，製作了一個地震預警模型，通過不同地區動物的活躍度變化，預測出地震的時間和位置。
他把模型寫進2020年的論文中，但要在現實中使用，還需要更多國家不同地震帶的數據。
為此，馬丁申請使用國際空間站上的全球動物觀察系統Icarus，通過它來全球各種動物的運動數據。
Icarus建於2002年，目的是為動物學家提供一個小型動物（如鳥類）生態系統的觀測平台。
雖然初衷和地震沒有關係，但動物的運動數據可以被馬丁等人使用，海量的數據能幫助他們監測全球各地的地震帶。
其他依靠動物的預警系統，在中國、美國也有，
隨着研究的一步步完善，相信人類能夠通過這種古老但有效的方式，成功預測地震。
未來，說不定每個地震多發地都會有一群羊、牛、狗，
靠着它們上蹦下跳，人類才知道如何躲過一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