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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小平南巡30年:「誰不改革誰就下台」還算數嗎?

2018年12月17日,在中國深圳,保安人員站在中國已故最高領導人鄧小平的宣傳牌前面,牌子上寫着「堅持黨的基本路線一百年不動搖」。

1992年1月18日正式展開的鄧小平「南巡」之旅如今已滿30周年。對於以着重推動「改革開放」為基調的鄧小平南下視察活動,中國各主要官媒在這個重要紀念日集體沉默。「改革開放」的旗幟和鄧小平大力倡導的「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基本路線會不會被謀求繼續連任的中共領導人習近平束之高閣、摒棄甚至否定,成為觀察人士在中共20大前的一個關注焦點。「九二南巡」30周年前夕,在中國改革開放前沿城市深圳街頭突發有人亮出「打倒習近平,捍衛改革開放」標語被警察抓捕的抗議事件,致使「改革開放」的前途和習近平的遠大政治抱負在海外輿論場引起更多議論。

1992年1月18日到2月21日,被中共官方宣傳冠以「改革開放總設計師」的鄧小平在親屬和貼身工作人員陪同下視察了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其間陸續就當政者面臨的國內外嚴峻形勢和諸多問題發表了談話,提出「發展才是硬道理」,積極推動六四事件後由於國際經濟制裁和中共黨內保守勢力掣肘而幾乎陷於停頓的改革開放,被認為具有里程碑意義,史稱「南巡講話」。

「改革開放」被指變調

然而,在這個歷史性紀念日當天,北京各大中央級黨媒卻隻字未提「南巡講話」30周年,只有鄧小平當年南巡停留過的深圳的地方報紙《深圳特區報》發表了一篇中共中央黨校教授辛鳴的紀念文章。同日,中國國家發展改革委在北京成立習近平經濟思想研究中心,這個用習近平名字命名的經濟思想研究中心選在鄧小平南巡講話紀念日正式掛牌。

海外自媒體「遠見快評」主持人唐靖遠指出,深圳特區報這篇紀念文章大量引用不久前結束的中共19屆六中全會公報的內容,與其說紀念鄧小平,不如說吹捧習近平。

在2022新年賀詞中,這位國家主席提到「民族偉大復興」,但閉口不談「改革開放」。不過,習近平日前在2022年達沃斯論壇發表視頻講話中重提「改革開放」,引起一些觀察人士的議論。

「中國將堅定不移推進改革開放。中國改革開放永遠在路上。不論國際形勢發生什麼變化,中國都將高舉改革開放的旗幟。」習近平在達沃斯論壇上的視頻講話中還表示,「中國將繼續擴大高水平對外開放」。

辛鳴在深圳特區報發表的「南巡講話」30周年紀念文章說,「對改革過程中的一些不盡完善的體制模式進行改革,要敢於啃硬骨頭,敢於涉險灘,勇於改革,勇於在更高層面上開放」。

在美國的時評人唐靖遠提醒人們注意,鄧小平推動的改革開放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其實質已被習近平所謂的高水平改革開放偷梁換柱,變相否定。

他說,「(辛鳴提到的)這個『更高層面』的改革開放,其實,就是習近平在達沃斯所說的所謂『高水平對外開放』,實際上是一回事。它的含義說的非常的清楚。就是說,要對以前不完善的甚至是出現了偏差的地方,去進行改革和糾正。說白了,就是要針對鄧小平時代的改革去改革。這個才是習近平所說的改革開放的真實含義。」

兩個多月前中共第十九屆中央委員會六中全會提出的「十個堅持」中,除了相互矛盾的老生常談「堅持黨的領導」和「堅持人民至上」,還塞進了「堅持胸懷天下」「堅持理論創新」和「堅持開拓創新」這樣抽象空洞而又重複的口號,卻把「堅持改革開放」這一相對具有實質性並且四十年來一直反覆強調的綱領方針摒除在外。

觀察者網:南巡講話指明30年方向

1991年12月25日,蘇聯總統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Mikhail Gorbachev)在國家電視台的現場講話前幾分鐘簽署辭呈。次日蘇聯宣告解體。(路透社圖片)

1991年末,共產主義陣營的老大哥蘇聯解體。此前,中國發生了震驚世界的要求民主社會運動和六四血腥鎮壓,北京受到美國等西方國家的嚴厲經濟制裁,改革開放停滯不前。尼古拉.齊奧塞斯庫統治的羅馬尼亞和波蘭、捷克斯洛伐克、東德、匈牙利、保加利亞等前蘇聯衛星國相繼終結了共產主義極權政體,走上自由民主政治體制下的發展道路。鄧小平的「南巡講話」是在這個國際大背景下發表的。

立場偏重維護中共利益的觀察者網在「南巡講話」30周年當天發表了對上海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院長張維為的訪談,並在導讀部分稱,鄧小平的南方談話中關於「改革開放膽子要再大一些」「要害是姓『社』還是姓『資』的問題」「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這些充滿前瞻性的論斷,為接下來三十年的改革開放指明了方向。

觀察者網所說的鄧小平指明方向的這30年顯然不涵蓋習近平在2012年中共18大之後掌權的時期。

張維為教授曾在鄧小平生前會見外賓的場合作過翻譯。但他被認為政見和國際觀與習近平較為相似。

張維為在觀察者網訪談中表示,鄧小平在分析了當時的國際國內形勢後得出的基本判斷是,蘇聯和東歐首先失敗在經濟上,失敗在人民生活水平停滯不前上,失敗在他們的領導人動搖了對社會主義的信念上,所以鄧小平在南方談話中反覆強調:「不堅持社會主義,不改革開放,不發展經濟,不改善人民生活,只能是死路一條。」

張維為援引鄧小平的這句話後來在社會上廣為流傳,被濃縮為「不改革開放死路一條」。

「南巡講話」中,鄧小平還強調:「基本路線要管一百年,動搖不得。」張維為教授在上述訪談中沒有提及這一點,近期的中共官方宣傳也很少重提。

長期以來,中共13大確立的基本路線其核心內容被概括為「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就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堅持改革開放。

鄧小平:要選堅持改革開放的接班人

無論眾多網民眼中的「御用學者」張維為,還是那位中央黨校教授辛鳴,都沒有在文章中提及鄧小平南巡講話中關於接班人的內容,更沒有觸碰鄧小平主張建立的幹部領導職務任期制。廢除領導職務終身制被視為鄧小平的另一項重要歷史貢獻和政治遺產。

據2021年7月19日發表的一篇署名孔甲丙的回憶文章,30年前,鄧小平南巡期間「還談到了下一代接班人培養的問題,認為蘇聯會垮台是因為接班人沒有選擇好,中國的很多問題也是出在黨內。」

中共官方版的鄧小平「南巡講話」中有這樣一句話,「要選人民公認是堅持改革開放路線並有政績的人,大膽地放進新的領導機構里,使人民感到我們真心誠意搞改革開放。」他還表示,「老年人自覺讓位,在旁邊可以幫助一下,但不要作障礙人的事。「

1992年10月19日, 中共領導人鄧小平和中共總書記江澤民會見中央委員會成員

鄧小平在一度被中共奉為圭臬的「南巡講話」中說,「基本路線要管一百年,動搖不得。只有堅持這條路線,人民才會相信你,擁護你,誰要改變三中全會以來的路線方針政策,老百姓不答應,誰就會被打倒。」

網上的公開資料顯示,鄧小平在南巡期間在珠海召開了一次高級軍事會議,重申「誰不改革,誰就下台。

視頻:深圳抗議者呼籲倒習護改革開放

就在「南巡講話」30周年幾天前,網上流傳一段視頻顯示,深圳街頭一北方口音的男子眾目睽睽下舉牌抗議稱:打倒習近平,捍衛改革開放,反對修改憲法和取消國家主席任期限制。

圍觀者多數沉默,用手機拍照,可以聽到少數人在一女聲指使下為趕來抓人的七八個警察拍手叫好。

抗議者被警察按倒後喊道,「大家都看到了,我沒有反抗,我只是在為人民振臂一呼。如果改革開放的正確路線被否定了,中國就完了。」

目前無法確認這名抗議者的身份、背景和下落。深圳當局迄今仍未就此街頭抗議發佈通告。但該事件發生地點和時機及其潛在含義引發廣泛關注。

姚誠:民間和軍內有眾多看不慣習倒行逆施者

前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司令部中校姚誠接受美國之音訪談(資料照片)

原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司令部中校參謀姚誠對美國之音表示,這位勇敢的抗議者抓住了中國大多數人擁護改革開放反對倒退的心態,才捨得一身剮,在言論控制極為嚴厲的環境中冒着身家性命危險表達一般民眾不敢表露的訴求。

姚誠指出,堅持改革開放和還是開歷史倒車,是反映人心向背的大是大非問題。

這位流亡美國的前中共軍官正致力於推動中國軍隊國家化。他說,中共軍隊內部有人呼籲習近平放棄連任,不要攻打台灣。

周孝正:習近平是「反黨分子」

周孝正教授接受美國之音採訪(視頻截圖)

中國人民大學退休教授周孝正對美國之音表示,習近平上台近十年來,搞個人崇拜,獨攬大權,取消集體領導,廢除領導人任期限制,當然不得人心。

周孝正曾在推特上表示,習近平上台後當局提出不准高校議論一些政治敏感問題的「七不講」規定,令他難以接受,之後移民美國,並直言不諱的批評習近平當局的各種「折騰」。

他認為習近平背叛了以往的中共歷史決議,是個反黨分子。

目前旅居美國的這位社會學者指出,北京1984年10月舉行閱兵遊行活動中,北京大學學生自發亮出「小平你好」標語,鄧小平的聲望達到頂峰,但六四開槍後,他就成了歷史罪人。

周孝正認為,按照中共黨內過去幾十年形成的規矩,習近平應該在十年任期屆滿時交班退休。

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2018年3月被修改取消國家主席、副主席任期限制以來,海內外對習近平力圖長期執政的政治抱負發表議論的聲音不絕於耳,中國境內敢於站出來公開挑戰習近平的人則寥寥無幾,即使有也遭到嚴厲打壓,比如怒斥某領導人為「剝光衣服也要當皇帝的小丑」的北京體制內企業家任志強和在上海潑墨習近平畫像的湖南農家女兒董瑤瓊。前者被以經濟或貪腐罪名重判18年監禁,後者被精神病,至今仍被嚴密監控。

北大大字報事件與匿名倒習網文

唯一的例外是北大校友樊立勤於(2018年5月4日)北大120周年校慶當天在校園貼出「炮打」習近平修憲搞個人崇拜的大字報事件。

年逾古稀的樊立勤是前北大文革知名學生、鄧小平長子鄧朴方的好友,目前旅居海外。他在大字報事件發生後不僅能全身而退,而且據信與後來網上一份匿名發出的矛頭直指習近平的「關於立即召開緊急政治局擴大會議的建議」有關聯。

2020年3月,在武漢爆發的肺炎傳染病散播到中國境外席捲全球之際,繼北京紅二代成員、據說與王岐山關係密切的房地產大亨任志強在社交媒體群中不點名批評中共領導人之後,中文社交媒體又瘋傳一篇針對習近平領導地位的匿名網文,引爆輿論。

鑑於當時新冠疫情、國內經濟與國際關係的嚴峻局面,這篇匿名文章敦促中共緊急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討論問責執掌黨政軍大權的習近平及其去留問題。

陳平:時過境遷,提空洞改開口號無意義

陽光傳媒集團(陽光衛視)董事長陳平(陳平提供照片)

香港陽光傳媒集團董事長陳平因轉發這篇匿名文章而捲入當時的輿論漩渦。他本人既是改革開放早期的積極參與者,也是紅二代,並與王岐山和任志強相識。

陳平日前對美國之音表示,他一直在思考中國如何才能走上普世價值道路、進入現代文明社會。

這位在香港的獨立媒體經營者表示,借抬鄧倒習的想法,在體制內包括中共黨內和體制外各社會階層肯定都有。

他認為,若干年後回過頭來看,人們會覺得習近平作為一個政治人物和歷史人物為何從中共18大以來選擇他所走的道路,有其歷史必然性,對於中國人的歷史可能起到了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改變歷史作用,「只不過帶有悲劇色彩罷了。」

這位民營企業家1984年9月曾作為中國改革開放的年輕經濟智囊之一參與推動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中青年經濟科學工作者學術討論會」,即莫干山會議。他覺得當前的中國大陸和四十年前有很大不同,再提當時那個特定的話語語境的「改革開放」沒什麼意義了,也解決不了問題,(再提改革開放)只是象徵性的,而且顯得蒼白。

至於中共體制內外的人們是否擁護偏離鄧小平路線的習近平繼續執政帶領中國走下去,陳平表示,這是個複雜而深刻的問題,三言兩語講不清楚,「我很難說贊成還是擁護,說實在的,我也還是在思考和觀察。」

責任編輯: 楚天  來源:VOA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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