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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高宗殺了岳飛以後,金國為什麼不趁機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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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興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1142年1月27日),宋高宗君臣遵照金國「必殺岳飛,而後和可成也」的「指示」,將民族英雄岳飛「賜死」於南宋大理寺後。金國那邊的反應,卻並非如許多「歷史票友」們想像的那樣要「趁機南下」,相反是一片擺酒慶賀,連呼「和議(紹興和議)自此堅矣!」次年三月,金使抵達臨安,正式「冊封」趙構為「宋朝皇帝」,開始認真履行「紹興和議」。

當年如狼似虎南下的金國,怎麼岳飛元帥一死,就突然變得如此「講信用」「愛和平」,連「趁機南下」的念頭都沒了?如此奇景,第一個原因,就如南宋史學家李心傳的一聲痛惜:「可見金人勢窮力竭之實!」看上去依然凶神惡煞的金國,其實早就外強中乾,根本就打不動了。

其實,早在建炎四年(1130),當金國在宋金戰場上正佔盡優勢時,岳飛「老對手」金兀朮的老上級,亦是昔日金軍統帥的金國名將完顏杲,就在其《臨終遺行府四帥書》裏,預言了金國接下來的「悲觀」態勢:金國能滅北宋,能壓制南宋,關鍵是因為南宋統治者太慫,一旦南宋緩過這口氣,「任賢用眾,大舉北來」,那將是「復故土如反掌」。金國根本頂不住。

而到了紹興十年(1140)岳飛北伐時,當年完顏杲的哀嘆,就在一一應驗:在郾城等地遭到岳家軍暴揍的金軍,別說整軍反撲,連「簽軍」都簽不來幾個兵。金兀朮麾下的烏陵思謀、韓常等人都不肯再戰,就等著岳家軍打來就投降。金兀朮也哀嘆「未有如今日屨見挫衄」。被扣押在金軍軍營的南宋外交家洪皓,也親筆記錄了金軍「岳帥之來,此間震恐」的景象,就連金軍儲存在燕京的珍寶物資,也被大量北運,完全就是「跑路」的節奏。

看過這些「跑路」活劇,也就可以理解,接下來手拿宋高宗「班師詔」含恨南撤的岳飛元帥,那一聲「臣十年之力,廢於一旦!非臣不稱職,權臣秦檜實誤陛下也。」包含了多少悲憤在其中!

但必須要說的是,即使岳家軍北撤,即使遵照金人「必殺岳飛」指示的宋高宗君臣,羅織罪名將岳飛下獄。但宋金雙方力量對比的逆轉,已是不爭的事實。

在岳飛入獄前的紹興十一年九月,當南宋「名相」秦檜正舔著臉「議和」時,金國的五萬精銳,也正在陝西被胖揍。宋軍吳璘部連戰連捷,一口氣收復秦州隴州等地,金國傷亡數萬,殘部被圍困在蠟家城,眼看就要被聚殲。偏偏這時宋高宗送來了「班師詔」,吳璘部也只能如上一年的岳家軍一樣,咬牙含恨撤退,收復的秦州等要地,只能白白丟棄。

甚至一個月後,當秦檜為了「議和」,嚴禁淮河各部宋軍渡江,導致南宋門戶大開,被金兀朮又一口氣打到江蘇六合時,氣勢洶洶的金兀朮,其實卻叫苦連天:金軍既無力渡江再戰,更不能撤退,糧草也嚴重短缺,到了「又宰殺騾驢,相兼為食」的地步。以金兀朮本人的嘆息說,如果對面的宋軍敢主動對金軍發起進攻,外強中乾的金軍,必然「不擊自潰」。

偏偏就在這個節骨眼,宋高宗秦檜君臣果斷認慫,派使者跑來「求和」,全盤接受了金軍的「議和條款」。此情此景,叫眼看「無一人一騎得回也」的金兀朮們,當場「不覺喜感天神」。得知岳飛死訊與「和議」的金國兵將們,各種大肆酒宴慶祝。對這事實,宋高宗秦檜君臣也門清,所以「和議」之後,號稱「文化自由」的南宋,瘋狂刪掉宋金戰爭里的各種戰報戰功記錄——為了「議和」,大宋不許有這麼牛逼的「戰史」存在。

這種情形下,金國對於「紹興和議」,都是連呼慶幸。再撕破臉去打?不但既得的利益保不住,「大金江山」恐怕也保不住。「揮兵南下」這事兒,也就夢裏說說。

而第二個重要原因是:比起「揮兵南下」的誘惑來,《紹興和議》的內容,對於金國來說,簡直是白撿的大便宜。

雖然近代以來,經常有「票友」拋出「神論」,認為《紹興和議》是個「帶來和平」的「雙贏」協議。但細看條款,就知道到底誰贏。且不說「臣構」向金國「稱臣」的「名分問題」,就說更實在的國土與經濟利益:南宋向金國割讓了唐州、鄧州、商州、和尚原等戰略要地。全是宋軍將士曾與金軍血戰的地方,有些要地更是當年「岳家軍」「吳家軍」浴血收復的,許多英雄的骸骨還長眠在那裏,這下大筆一揮,全「白送」金國了。

而且對於南宋接下來的國防安全來說,這些要地的丟失,更意味着挖大坑。秦州商州是宋朝重要的白銀產地,這一「割」就是斷血。海州唐州等地是南宋歷次北伐的「跳板」,這下也被金人「抽」走了。和尚原的丟失,更叫四川完全暴露在人家眼前,還給後來的「元朝滅宋」提供了方便。南宋一百多年被動的國防態勢,就是這「慷慨割地」惹的禍。

更需要注意的是,這些割出去的要地,沒一塊兒是金國憑本事打下來的,卻全是南宋「憑實力」割出去的。大宋將士前線的拋頭顱灑熱血,抵不過「名相」「精英」們談判桌上大筆一揮。

比這還「慷慨」的,就是《紹興和議》裏的「賠錢」問題:雖然「送歲幣」是大宋的「悠久傳統」,可別看南宋就剩了半壁江山,「歲幣」照樣不減,每年二十萬白銀加二十五萬匹絹。這筆負擔重不重?當時的南宋市場上,絹就是「硬通貨」,一匹絹的售價常在四五貫錢以上。白銀更是「稀缺貨」,在近代「票友」口中號稱「富過明清」的南宋,每年的白銀收入最高不過三十萬兩,「歲幣」就要送出去二十五萬兩。

所以,看上去「不重」的南宋歲幣,每年都叫大宋君臣叫苦連天。這巨額的負擔,除了年年「養肥」金國,更像一個恐怖的吸管,吸乾大宋的血肉。「白撿」了如此大便宜,金國怎麼還會傻乎乎南下?也正因這「大便宜」,對鞍前馬後出力的「大宋名相」秦檜,金國也是「寵」得不行,甚至還給「臣構」嚴令「不許以無罪去首相」。大權在手的秦檜,也就成了南宋的「獨相」,作威作福十七年。

不過對這一切,宋高宗秦檜君臣,當然是不會在乎的。在他們看來,所謂光復河山,所謂國讎家恨,都不如享受生活實惠。哪怕「歲幣」負擔再重,也不能耽誤了「官家」享受。所以《紹興和議》後,明明就剩半壁山河,南宋的官員數量卻比北宋膨脹了一倍,秦檜的私人財產「富於左藏(國庫)數倍」。各級官員也是「非財不論」。宋徽宗本人也是放心享受生活,各種大興土木。所有的錢,都是老百姓買單。

所以,也就出現了南宋年間的咄咄怪事。明明是「宋金和平」的時代,老百姓的賦稅負擔卻比戰亂年代還多。多次「暗增民稅數倍」,以至於「民力重困,餓死者重」。宋金戰爭時,在趙鼎等能臣主持下,南宋基本沒缺過錢糧,可宋金「和平」了,軍隊大量裁撤,連裝備都稀缺,曾經有四千多工匠的「南北作坊」,縮水到幾百人。甚至「官府庫無旬月之儲,千村萬落,生理蕭然」。一切慘景,足以把「宋金和平帶來南宋繁榮」的論調,駁斥得明明白白。

到了二十多年後完顏亮南侵時,南宋已如金國「所願」,成了一個文恬武嬉,腐朽不堪的世界,而面對南侵的「臣構」呢?卻依然準備好船隻,隨時準備跑路,如果不是書生名將虞允文的奇蹟一擊,外加接下來宋孝宗一生嘔心瀝血的治理。這「和平」了二十多年的南宋王朝,百分百就此打住。

以這個意義說,宋高宗君臣哪裏「中興」了南宋,分明是一把好牌打了個稀爛。如此「一把好牌打稀爛」的全過程,其實也見證了一個永遠的真理:任何一個時代,那些幻想着可以靠「跪」「退讓」討好敵人,換取和平的人,都該像秦檜一樣跪着去。

參考資料:顧宏義《天裂:十二世紀宋金和戰實錄》、為國釣魚《你如何看南宋趙構秦檜與金國的議和》、《你覺得宋高宗和秦檜是不是一對無恥君臣呢?》胡小鵬《中國手工業經濟通史》、孫宗林《宋朝歲幣政策的影響評價》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朝文社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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