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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內被刪文章】從沈一石,想到了JACK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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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石從一介書吏做起,背靠國企和官府扶持發家,二十年來開牙建府,起居八座,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二十年的「功成名就」,讓他迷失與沉浸在「名利場」中,一覺醒來,卻一無所有,才覺黃粱一夢。由此我想到了同為浙人的Jack馬,我眼看着他背靠權勢平地起高樓,眼看着他一字一頓地說出「我對錢沒有興趣」,眼看着他二十年來一次又一次地販賣廉價的心靈雞湯激勵一代又一代的二逼青年前赴後繼地追逐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夢想,我就在心裏想:你丫也有今天!

先推薦大家去看2007年播出的電視連續劇《大明王朝1566》,該劇根據劉和平的同名歷史小說改編。

江南首富沈一石(其原型是明朝首富沈萬三)經營絲綢生意,與大明的官辦企業江南織造局是合夥關係,也可以說是沈一石背後的靠山。

沈一石經營絲綢生意二十年,從江南織造局一個小小的書吏起家,做到江南首富,其人之膽識,其背景之深厚,可想而知。

除了沈一石過人的智情二商,更重要的是,他是大型國企江南織造局和地方府衙刻意栽培的給朝廷和官老爺們隨時提款的「搖錢樹」、「錢袋子」。

二十年間,沈一石共計上繳了400萬匹絲綢,每匹絲綢時價白銀十兩,共4000萬兩,平均200萬兩/年。

當時,大明王朝一年的財稅收入,不過二百萬兩左右。

嘉靖三十九年,奸相嚴嵩把持朝政,綱紀廢弛,民不聊生,國庫嚴重虧空。嚴嵩一黨於是設計了一個「富國強民」的改革方案:改稻為桑。就是將稻田改種桑田,養蠶。有了生絲,就可以做成絲綢,通過海上貿易賣去歐洲和南洋。江南織造局此時也恰到好處地跳將出來,聲稱剛剛跟西洋人談成了一筆出口五十萬匹絲綢的大買賣。

明朝首富沈萬三

五十萬匹啊,每匹至少十五兩白銀,五十萬匹就是七百五十萬兩!乖乖,嘉靖一朝四十五年,最多的時候,一年國庫收銀也就二百萬兩上下,這筆大買賣,將近四年的財稅收入。如此一來,莫說國庫虧空,就連閩浙海疆剿倭的軍費、賑災的款項乃至積欠多年的文武百官的俸祿,統統有着落啦!

嘉靖帝大喜過望,馬上發文件(下旨頒詔)給浙直總督胡宗憲:江南各省,試行改稻為桑。

對於居廟堂之高的嘉靖帝來說,這不過是寥寥數語的一紙詔書,而對於執行者胡宗憲而言,卻是刀山火海。

這一政策在執行過程中,遇到了極大的阻力。雖然生絲比稻穀收益高,但江南農戶都不願意改桑,非常牴觸,這是為啥呢?

一、改種桑田,以後吃糧就只能去買;生絲收購權在官府手裏,定價也是由官府說了算,農戶們不用琢磨都清楚:這事,不靠譜。而對「父母官」胡宗憲來說,浙江七山二水一分田,推行稻改桑,今後浙江全省吃糧,只能靠鄰省「進口」。把吃飯的嘴掛在別人腰上,不大靠譜。

二、稻改桑,要麼農戶自己改,要麼把田地賣給大地主一起改。自己改,桑田養蠶出絲的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裏,吃糧吃菜只能自己買,農戶的銀行卡支付寶里哪有那麼多錢?若賣給大戶改,那自己以後就成佃戶打工仔了。今年明年後年有訂單,若沒了訂單,咋整?年景好收成好的時候,資本覬覦,勢必官商勾結,土地兼併瘋行;年景不好的時候,農戶們顆粒無收,流離失所,到頭來一無所有,破產!如此,民變只在瞬息之間。

三、稻田改成桑田賣給大戶,定價權可不在農戶手裏,權貴資本勾結官府,一定是賤買才有利可圖嘛!比如市價每畝三十到五十石,以沈一石為代表的資本出面,每畝就給十五到二十石,農戶怎麼可能願意賣?——像不像現如今的房地產?

綜上所述,這是「稻改桑」政策難以落地的根本原因,是老百姓對反動腐朽的嘉靖朝政府完全不信任的結果。

農戶不願意「稻改桑」,咋整?政策必須施行,否則烏紗帽難保是小事,國庫虧空、閩浙剿倭等等國家大事若是被耽擱了,殺頭的罪啊!況且,各級官員的政績也要體現,順帶着還要從中攫取各自的利益呢!

怎麼辦?

只要精神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

有困難要上,沒有困難,創造困難也要上。

毀堤淹田,再賤買得之。

洪水年年有,今年特別大。有多大?百年一遇,千年一遇!

這詞兒,熟不熟?

於是,劇中,以江南織造局兼浙江市舶司總管太監楊金水這廝主首,地方官吏與河道監工合謀,一起策劃並製造了一起傷天害理的大案。

他們毀掉了九個縣在前一年剛剛修竣的堤壩,以洪水將這九個縣的農田全部淹沒,完全絕收;同時,扣住朝廷的救災糧不賑。如此一來,九縣農戶沒有了生路,不得不將稻田賤買給沈一石,以換取到維持生計的糧食。

稻改桑就以這種缺了八輩陰德的方式被強制推行了。

孰料人算不如天算,本來九個縣的稻改桑的強制推行還不足以引起民憤和民變,乃至驚動朝廷,可一旦牽涉到人命和故意毀堤淹田,那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洪水淹死了人,此事被浙直總督胡宗憲得知,大懼!

胡宗憲是嚴嵩的門生,原本沒想家醜外傳的,可無奈此事被朝廷「清流派」的一幫「公知」獲知了,這事可就大了。

「清流派」的老大是誰?嘉靖帝最喜歡的三兒子裕王朱載垕啊!

朱載垕麾下的得力幹將是誰?

臥槽海瑞啊!

裕王朱載垕當時最大的政敵是誰?

奸相嚴嵩啊!

「稻改桑」這政策誰提出來的?

嚴嵩一黨啊!

查!查他們丫一個血肉橫飛屍橫遍野!

所有的內情和姦計完全敗露出來,誰也跑不了。以海瑞為首的中央專案組從省府州縣一路查下去,黨爭之下,第一個倒霉的,就是沈一石。

現在,咱們說說這個沈一石。

如今看來,從沈一石被拉進稻改桑」項目組」開始,他的人生就已經灰暗下去了,他只是、也只能是炮灰。

首先,江南織造局總管太監楊金水在與洋人洽商那筆五十萬匹絲綢的大生意之前,根本都沒想過庫存有多少、生產規模能否滿足交易需求。楊金水為了邀功,一口便應承下來,並且馬上奏報給了朝廷,果然引得龍顏大悅,遂有稻改桑的政策下發。

其次,楊金水琢磨:沈一石號稱「江南首富」,家底料想非常豐厚。沈一石在政商兩界打磨多年,起家全靠官府扶持,我楊金水一句話,你沈一石做不到也得給我做到。他斷定沈不敢違抗,只能乖乖地做他的「白手套」,供他驅使。

最重要的是,楊金水的算盤是:若賤買農田得手,這中間的巨額財富除了中飽私囊,還有一部分孝敬嚴嵩一黨、總督胡宗憲以及司禮監諸公,但最大頭的部分要拿去向皇上邀功,彌補國庫虧空,實現在皇上那裏的承諾的。

至於沈一石的利潤,根本就不在楊金水的考慮範圍之內。

可若是買田不成,錢銀從何而來?自己夸下的海口如何填充呢?

那就只能拿沈一石的家產去補漏了。

對沈一石來說,怎麼走都是一步死棋,橫直都是窮途末路。

劇中,裕王府詹事、後來外放福建巡撫的譚綸說:「織造局靠他發財,可他的財不是織造局的。要是這一次能賤買百姓的田地,織造局會依靠他多產絲綢賣給西洋換回銀子。現在百姓的田地賤買不了了,朝廷就只好抄他的家財來補虧空。因為只有抄了他的家才有足夠的絲綢賣與洋商。那麼多作坊也就順理成章歸了織造局,這樣的結果皇上也會同意。」——《大明王朝1566》

當沈一石發覺到自己只是此次稻改桑中的炮灰時,他便只能鋌而走險,押上最後一注,輸贏在天了。

他將兩萬匹絲綢換成十大船的糧食,打着江南織造局的旗號,想用每畝十石去賤買良田。平時只穿素衣粗布的沈一石,這一天錦衣華服,特意穿上朝廷賞他的六品頂戴的官服。

沒想到,他碰到了海瑞,於是他的天,塌了。

原本是想用十船糧食買地的,不曾想現場遇到了海瑞,沈一石不得不臨時掛起了「奉旨賑災」的旗號。十大船的糧食就這樣白白捐了出去。良田沒買成,還倒貼出去十船糧食(兩萬匹絲綢),這趟冤枉路跑的!

可國庫的虧空又如何去彌補呢?

「正因這樣,他才是自尋死路!」譚綸跟海瑞說,「他看出了上面有裕王反對,下面有你們抵制,知道要兼併百姓的田地已不可能,這才不得不自己拿錢替皇上買面子收人心。他以為這樣做了就能自保,可他忘記了一條最要命的古訓:歷來國庫虧空,要麼打百姓的主意,要麼打商人的主意。現在百姓保住了,他焉能自保?!」

海瑞:「總得有個罪名吧?」

譚綸:「罪名還不容易。就拿他私自打着織造局的招牌買糧賑災,朝廷就能給他安上一條『商人亂政』的罪名!」

海瑞有些震撼了:「士農工商都是朝廷的子民,朝廷揮霍無度,官場貪墨橫行,到這個時候用這些手段,立國如此不正,大明朝再不整治,亡國無日!」——《大明王朝1566》

這裏便指出了當時朝廷想要彌補國庫虧空的辦法有三點:百姓的苛捐雜稅,搜刮商人,最後一步棋便是抄家。——無論是巨富,還是貪官。

沈一石的最終命運至此已經清晰可見了,他落得個被抄家的下場,一把大火將自己燒了,葬身於火海。

沈一石作為一個智情皆高精明過人的巨賈,與官府勾結二十多年,深知其中的陰詐險惡,難道他從未想過自己未來的下場?

郭包肉認為他清楚得很,從一開始,他便知道自己最終的結局。商人與官府深度勾兌,歷來就只有一個結局。可偏偏沈一石為了名利,不惜二十年與他們同流合污,深度捆綁,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沈一石留下遺書,聲聲震耳:

「沈某布衣粗食凡二十年,織綢凡四百餘萬匹,歷年上繳織造局共計二百一十萬匹,各任官員分利一百萬匹,所余之九十萬匹再買生絲,再產絲綢,使沈某艱難維持至今。每日辛勞,深夜亦不敢稍歇,將各項開支一一記錄在賬,即諸公所見之賬冊也。」

「我大明擁有四海,倘使朝廷節用以愛人,使民以時,各級官員清廉自守,開絲綢、瓷器、茶葉通商之路,僅此三項即可富甲天下,何至於今日之國庫虧空!上下揮霍無度,便掠之於民;民變在即,便掠之於商。沈某今日之結局皆意料中事。然以沈某數十年倍受盤剝所剩之家財果能填補國庫之虧空否?諸公見此賬目必將大失所望也!茲附上簡明賬目一頁於後,望諸公覽後另想良策,為前方籌募軍餉,或可減罪於朝廷。否則,沈某先行一步,俟諸公鋃鐺於九泉,此日不遠!」

自古民不與官鬥,官商勾結的下場只有一個。無論過程多麼輝煌,最終都是殊途同歸。

沈一石從一介書吏做起,背靠國企和官府扶持發家,二十年來開牙建府,起居八座,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二十年的「功成名就」,讓他迷失與沉浸在「名利場」中,一覺醒來,卻一無所有,才覺黃粱一夢。

由此我想到了同為浙人的Jack馬,我眼看着他背靠權勢平地起高樓,眼看着他一字一頓地說出「我對錢沒有興趣」,眼看着他二十年來一次又一次地販賣廉價的心靈雞湯激勵一代又一代的二逼青年前赴後繼地追逐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夢想,我就在心裏想:你丫也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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