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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毛初見面談得很投機 毛要李志綏讀一點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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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我的兩鬢有不少白髮,說:「你才三十出頭,怎麼白髮比我的多?」我說明人體各部位的遺傳特徵不相同,人體各系統衰老的表現不一致,然後我說:「從頭髮上看,我比主席要老。」他哈哈大笑說:「你給我戴高帽子了。」他說:「你中學時就開始受美國人的教育,解放戰爭時,美國人幫蔣介石,現在又在朝鮮打我們,可是我還是要用你這種英美派。我要學外語。有人說學俄文吧,我不學。我要學外語,就學英文。以後你同我在一起,你教我學。」我表示同意。

一九五五年四月二十五日下午三點多鐘,我正在看門診,護士長匆匆走來叫我。她面色神秘而緊張,悄悄小聲對我說:「一組來了電話,要你立刻到游泳池去。」一組是毛及其人員的代號,二組為劉少奇,三組周恩來,四組朱德,五組原本是任弼時,在他死後,則為陳雲

室外露天游泳池是原來就有的,為了讓毛在冬天也能游泳,就在室外游泳池的南邊新建了室內游泳池。室外游泳池在夏季開放,中南海內的工作人員,在規定的時間內,都可以來游泳。室內游泳池夏季不開放,在其餘的季節里毛去的時間多,別的首長也來,但逐漸來的越來越少,於是成為毛的專用場所了。為了讓毛能好好休息,以後又向南加修了大會客堂與書房,這就是以後接見尼克遜總統、田中首相等人的所在。同時又修了臥室。文化大革命後的一九六六年底,毛遷居到這裏,直到一九七六年去世為止。

毛終於召見我了。

我將病人處理完畢,交代了工作,騎車出了流水音。正是五月一日國際勞動節之前,天氣仍舊有些涼。我到了中南海懷仁堂北面的游泳池,已經微微出了一些汗。

在游泳池的門口,毛的衛士長李銀橋正在等我。他看見我立刻迎上來說:「你怎麼這樣久才來?毛主席一直在等你哪。」我說:「我將門診的病人處理完,時間長了些。」當時我沒有帶醫療用具,我問他:「主席是看病,還是檢查身體?」李說:「都不是,主席只是說要見你,談一談。」我又問他,要談些什麼,李回答說不知道。

李將我引進室內游泳池,毛澤東正躺在游泳池南端的一個木床上看書。

雖然毛躺着,身上蓋着毛巾被,可是看得出來,他的身材魁梧,面色紅潤。上身穿白襯衣,肘以下露在外面,比較起來,手臂顯得很長,頭髮濃黑,前額寬闊,皮膚柔細,兩隻腳放在毛巾被外面,穿着深咖啡色線襪,小腿很細,腳看上去就大了。

李銀橋向毛說:「主席,李大夫來了。」毛放下書,叫李搬了一張椅子,放在床邊,要我坐下。

他說:「張之洞說他自己是起居無時,飲食無常。我同他一樣,剛一起床,就到這裏來了。現在幾點鐘?」我看了表,告訴他:「現在四點半。」毛說:「這是我的早晨。你什麼時候起床?」

我不知道毛的生活習慣,他突然一問,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因為這時是下午四時半,我不清楚他是問早上的起床時間,還是午睡後的起床時間。於是我說:「我是早上六點多鐘起床,午飯後稍微休息一會兒。」

毛笑起來,說:「你是醫生,很講衛生,起居有時。」毛的眼神充滿智慧,他的眼神,而非言詞,使人感到和藹可親。我打心底佩服他,我覺得我是跟一位偉人坐在一起。

他拿起一支香煙,我注意一看,是英國三個五牌子。他將煙掰了一半,裝在煙嘴上,點燃以後,吸了幾口。他說:「這種煙嘴是宋慶齡介紹給我用的,裏面可以裝濾煙器,據說可以將尼古丁濾掉。我吸煙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尼古丁起了什麼作用。你吸煙嗎?」我說:「我也吸煙,不過不多。」毛又笑了說:「你是我遇到過的第一個吸煙的醫生。」然後,他深深吸了幾口氣,眨着眼睛,帶着一絲頑皮的笑容說:「吸煙也是做深呼吸運動,你說對不對?」我笑了笑,沒有回音。

他看到我的兩鬢有不少白髮,說:「你才三十出頭,怎麼白髮比我的多?」我說明人體各部位的遺傳特徵不相同,人體各系統衰老的表現不一致,然後我說:「從頭髮上看,我比主席要老。」他哈哈大笑說:「你給我戴高帽子了。」

然後他問我的學歷與經歷,我大略說了一遍。他很注意地聽我說完,然後他說:「你中學時就開始受美國人的教育,解放戰爭(國共內戰)時,美國人幫蔣介石,現在又在朝鮮打我們,可是我還是要用你這種英美派。我要學外語。有人說學俄文吧,我不學。我要學外語,就學英文。以後你同我在一起,你教我學。」我表示同意。

過了一會,他又說:「你加入復興社時,只有十六、七歲吧,那還是孩子嘛,懂什麼?你已經向領導上講清楚了,這沒有什麼問題了。唐太宗手下有一個大將,叫尉遲敬德。尉遲敬德歸順的時候,唐太宗手下的人都說他不可靠,可是唐太宗讓尉遲敬德和他睡在一個帳篷里,後來尉遲敬德建立了不少功勞。當然我並不是說,我是唐太宗,你是尉遲敬德。這隻說明,互相之間要以誠相待,要經得起時間的考驗。短時間還不行,要長時間的考驗才算數。」

許世友早先在張國濤手下,長徵到陝北後,張國濤跑了。一九四二年整風開始,大家都說許不可靠,把他鬥得要死要活。許急了,要拉隊伍自己去打游擊。康生要將他抓起來槍斃。我說不忙,我找他談談。他們都不贊成,怕許害我。我說不會。許到我這裏,見到我,張開大嘴就哭。我說不要哭,我只問你兩句話,你相信張國濤,還是相信我?你願意走,還是願意留下?許說,我當然相信你,我願意留下。我說,那好,你照舊去帶兵,沒有事了。許世友到現在不是幹得很好嗎。」

毛又說:「你那時只是個孩子嘛,懂什麼?」

多年的憂慮和陰霾消失無蹤,我一下子感到安全無比,毛一語解決了我家庭背景和政治歷史的問題。許多人用我的過去來攻擊我,阻止我入黨,使我活得戰戰兢兢。毛此番話的邏輯是那麼簡單,但它使我放下沉重的心理負擔。毛是最高領袖,沒有人敢向他挑戰,我很感激毛救了我。

這時衛士長來給他開飯。他坐在床沿,要我同他一起吃飯。一盤清蒸武昌魚,是兩大條;一盤迴鍋肉,裏面放了不少紅辣椒;一盤炒油菜,油很多,青菜都是整根排在盤中。這時是五十年代初期,大家的生活還很清苦,平時在食堂粗食淡飯慣了,一旦吃這樣的菜反而油膩得吃不下去了。毛注意到我吃的不多,笑着說:「你吃得不踴躍啊。武昌魚的味道不錯嘛,回鍋肉也很好。」我囁嚅的說:「我不餓。」他說:「這是我的早飯,也是午飯,我一天吃兩次飯,大概同你的吃飯時間合不上。」

吃完飯後,他要我再談一會。他問我讀沒讀過哲學,我說:「學醫的時候,醫學的書還讀不完,沒有學哲學。畢業以後,忙於看病人,也顧不上讀。自一九四九年以後,只是學過主席寫的《實踐論》和《矛盾論》。」

我是真的喜歡那兩篇文章,毛寫得不錯,簡潔而切中要點。《實踐論》主張真正的知識是從實踐中,而非讀死書而來,對我這想做外科醫生的人來說可真是一針見血。《矛盾論》使我了解解決任何問題的方式在於找出主要的矛盾所在——即尋求解決根本問題之道,而不是專注在外表徵兆上的小節。

他笑了說:「抗日戰爭發生後,部隊到前線,抗日軍政大學要我講講哲學,我也打算總結中國革命的經驗,把馬克思主義的原理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結合起來,就寫了這兩篇。《矛盾論》我寫了兩個星期,只用了兩個小時就講完了。這兩篇中,《實踐論》比《矛盾論》重要。」

後來我也常常回想,我第一次與毛見面及談話的情況,到底是什麼原因,使我第一次與他見面,就給他留下了好的印象,能夠一見投機呢?我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在毛身邊待了一段日子,我才知道他有多麼重視這兩篇文章。他自覺它們是馬克思列寧主義的重大突破,為「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之理論分析。《實踐論》和《矛盾論》分別在一九五零年和一九五一年正式發表以後,蘇聯方面一直認為,這是對馬克思列寧主義的修正。傳說斯大林指派蘇聯有名的馬列哲學家尤金任蘇聯駐中國大使,是為了就近研究毛的思想,並向當局報告。毛曾經幾次與尤金談這個問題,而且還親自到尤金在北京的官邸與尤金討論兩次,但是雙方都是各持己見,沒有結果。

毛後來同我講:「難道哲學在馬克思和列寧以後,就到了止境了?難道中國的經驗不應該從哲學上加以總結嗎?」

但那個第一天下午,我並不知道這件事,毛也並未提及。

毛又說:「哲學要讀一點,不讀恐怕醫生也當不好。我這裏有本恩格斯的《自然辯證法》,你拿回去讀。有人告訴我,在美國不論文科、理科、工科等各科的最高學位是PHD,也就是哲學博士,可見他們也是將哲學看成統率各學科的科學。另外也要讀歷史,不知道歷史、就不清楚現在是怎麼來的。還應該學點文學,醫生是同人打交道的,只懂醫學,語言無味,缺乏共同的語言。」然後他說:「今天就談到這裏,以後日子長得很,有的談。」他伸出手來,與我握了握,我走出室外。

我出來以後,已經是傍晚七點鐘了。

我發現毛既凝重又詼諧,很健談,很善於讓人講出自己的思想,眼睛裏不時閃出智慧的火花,似乎有時有玩世不恭的影子。在接近他的時候,自然的感到親切而和藹,開始時的緊張心情,坐下一談,自然就放鬆了。

那麼我見過毛了,以後要經常見到他,負起他的醫療保健的重擔了。

我立刻到了汪東興的宿舍。汪笑嘻嘻的說:「今天你談的時間可不短,都談了什麼?」我將大體情況告訴了他。他說:「我說你幹得下來,怎麼樣?這個開頭開得不錯,你安心好好干。」

這時他的電話響了,原來是李銀橋打電話來,告訴他,我走了以後,毛很高興,要我做他的保健醫生。李銀橋估計,我適合在毛處工作。

汪放下電話後說:「我會將情況報告羅瑞卿部長,你好好休息,注意保密,主席那裏的情況一律不許對沒有工作關係的人講。」

我回到南船塢宿舍,嫻正等着我吃飯。我將下午的事全告訴了她。她很高興,說:「看上去,你給毛主席的初步印象不錯,否則不會談這麼多這麼久,還請你吃了飯。」毛好象喜歡我,我自然高興。但我仍免不了憂心忡忡。我說:「這也難說,還要看以後順利不順利。」嫻說:「這種性質的工作,只能小心謹慎。既然開始了,就不能不干好。」

責任編輯: 東方白  來源:毛澤東私人醫生回憶錄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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