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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核酸陽性同一病房:鄭州六院「院感」風波親歷

每次護士來喊人的名字,我們都戰戰兢兢的,害怕被叫到,就像宣判一樣。其實他們每次把人喊走也不說是什麼原因,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根據鄭州第4場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新聞發佈會消息,截至8月5日18時,鄭州市共報告本土病例112例,鄭州市第二輪全員核酸檢測於8月5日上午9時逐步啟動,計劃於8月6日17時完成採樣工作。

8月5日,國家衛健委相關負責人在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新聞發佈會上介紹,鄭州市第六人民醫院(以下簡稱六院)發生的聚集性疫情,經調查是一起醫院感染事件。確診病例基因測序顯示致病毒株(德爾塔變異毒株)與該院收治的1例境外輸入病例高度同源。

7月31日是六院因這次院感風波停診、實施閉環管理的首日。這一天,也是「90後」鄭州本地人汪雨(化名)在六院接受肺結核病治療的第4天。那天早上8點他在家接到了主治醫生的電話,讓他趕緊來醫院一趟。至此他展開了一場在院感風暴中心的隔離之旅。以下是他這幾天經歷的自述。

緊急召回

我是7月31日早上8點接到主治醫生電話讓我回病房的,也沒說什麼事,就說如果醫院門口保安攔着,就打電話給他,他會處理讓我進來的。

其實當天我看了新聞,大概知道醫院來了一個新冠病例,但是我當時以為那只是門診來了個看病的感染者,沒想到大家口口相傳的這一例感染者,就是在我們住院部的保潔。

那天我也剛住院才4天,雖然辦了住院手續,但是我家離醫院很近,所以我就白天在病房裏輸液治療,晚上回家休息。我是大概半個月前查出患上肺結核的,當時心情就很低落,原本打算要打新冠疫苗了,也因為結核病治療的藥物和疫苗成分衝突,不能注射了。

所以當醫生那天早上讓我回醫院時,我心裏就是兩個想法,首先我治肺結核的藥不能斷,反正我們在醫院隔離應該也是安全的,而且還能繼續治療;再一來我也不想影響家裏人,即使主治醫生不喊我回去,那社區可能還是會來找我去隔離的。

就這樣我騎着電動車出發去醫院了。路上我看到許多路的交叉口都已經站了警察,拉起了警戒線,不少醫院附近的小區都被列為中高風險地區。

等到了醫院門口,我發現醫院已經停診了,保安手裏拿着名單,邊核對人名邊放行。他不斷在提醒門口的人「只進不出」。當時我的主治醫生也到門口接我了,我才意識到可能真的要隔離很多天了,我就想折返回家拿點洗漱用品和換洗衣物,但是醫生把我攔住了,說讓我先進去再說吧。

我們十多個病人一起走到了6號樓2樓的病區,但是沒有讓我們直接回病房。我們都坐在了電梯旁的走廊上,護士開始給我們做核酸檢測,從早上9點到下午2點,我們一共做了兩次。在等候的時候我才知道,很多人其實都是這兩天到醫院複查住院的,剛辦完住院手續還沒入住。誰也沒想到住院沒住成,這下卻成了隔離。

我們是下午三四點才進入病房的,當時我們病房算上我有5個病人,2個陪護家屬。但很快護士念到了其中2個人的名字,他們被帶走了。過了幾個小時,我們房間裏又被帶走了3個人。

剛開始我就覺得被帶走的人應該是去單間隔離的,還有點羨慕。但是後來我發現似乎不是,等到第二撥患者要走時,我要了其中一位患者的電話。

大概又過了半天,我原本想打電話問問他隔離病房環境的事,卻發現他已經去了岐伯山醫院了,去年疫情嚴重時這就是鄭州收治新冠患者的定點醫院。他檢查出了核酸陽性,是無症狀感染者。巧合的是他旁邊隔離病房的患者正好也是我們原來病房的人,就是第一批走的。所以基本可以確定的就是那幾天除了核酸結果是陽性的病人,其他人都不能走出我們的病區。

兩撥人走了以後,我才想起上一頓晚飯我還是摘了口罩在病房裏吃的,那時候幾個後來檢測出核酸陽性的患者都還在,我後背一陣發涼。為什麼當時醫院不能給我們一個風險提示呢?我都感覺被蒙在鼓裏。

後來我才知道其實六院早先被感染的清潔工應該就是在我們這個樓層打掃的,後來還有很多這個樓層的患者被感染。所以我就這樣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捲入了暴風眼。後來醫院護理部的負責人給我打電話安撫時,也承認了我們這層樓就是最先出事的那一層。

7月31日晚上,我看新聞發佈會已經通報了本地有28例新冠肺炎(中共病毒)感染者,其中11例是確診病例,我當時就在想有多少人是和我一個樓層的病人、病人家屬,不敢往下想了……

換病房風波

從7月31日到8月3日,我們剩下這些在病房裏的人一直在做核酸檢測,一共做了6次,每次都會發現幾個新檢查出陽性的患者,他們被護士在走廊里叫名字喊走。

每次護士來喊人的名字,我們都戰戰兢兢的,害怕被叫到,就像宣判一樣。其實他們每次把人喊走也不說是什麼原因,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我們病房裏走了5個人以後,我一直是和另一個年紀大的患者待在一間。那位阿姨的丈夫已經被查出感染了新冠病毒,所以這位阿姨是密切接觸者,但是到目前也沒有被感染,也算是萬幸了。但我對她肯定是有顧慮的,也不敢在房間裏關門關窗了,我把走廊門打開,對面病房住的是一位來複查的患者,之前沒有進過這個病區,應該是安全的。我每次吃飯就在走廊上迅速找一個角落解決了。

在8月3號以前我們每個病房基本都還有兩三個患者在,走廊里也還睡着病人,我們都很擔心有交叉感染的危險,特別希望能夠單人單間隔離。我們打了很多次防疫指揮部的電話,也和醫院醫生護士反映了很多次,但是每次得到的結果都是讓我們耐心等待,會儘快安排單人單間隔離的。

如果一直幾個人一間隔離,可能情況只會越來越糟糕。我們本來就都是肺結核的病人,沒有打過疫苗,如果再感染了新冠,那真的就是雪上加霜,比一般患者病情要兇險很多。

這段時間我們結核病的治療都換了方式,輸液全部停了,換成了吃口服藥。醫生每天來查一次房,但也不是關於結核病治療了,主要就是來安撫下我們的情緒。護士都很盡責,對我們很有耐心,還要幫忙處理病房裏的衛生。但是每在這個病區多待一小時,我就會覺得危險多一分。而且我進來隔離時沒什麼準備,這些天連一個牙刷也沒有。護士給我們送來了衛生紙、口罩這些最基礎的生活用品,但還是缺很多東西。

2號那天上午本來要轉運走一批患者的,但是他們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沒有走,就回到了原來的病房。中午他們還跑來我們病房門口領飯了,他們當中很多人應該都是核酸陽性的患者,我當時真的很慌,過了很久也不敢去門口。

這幾天,我每過一兩個小時就會接到我爸媽的一通電話。我們小區因為出了一個確診病例也被封了,他們也只能在家裏干着急。

2號那天晚上,我實在是到了情緒崩潰的臨界點,有種「坐等被感染」的無力感。我就和病房裏其他幾位患者一起很大聲投訴,發泄自己的不滿,算是「鬧事」了,醫生護士都安撫了我們的情緒,但是依舊沒有實際行動。

事情出現轉機是在8月3日晚上,當時我打通了防疫指揮部的電話,說了我們想要單間隔離的訴求,後來就有醫院護理部的領導打電話說他們很重視我說的問題,會在今晚儘早安排出單人病房。

所以當晚我們都在等着第6次核酸檢測的結果,這是我們要邁過的最後一道坎。如果這次核酸檢測出來還是陰性,我們就可以住進單人病房了,也就意味着暫時安全了。那天晚上8點多,護士又來喊人名字了,應該是要轉運去定點的隔離醫院的最後一批人名單。

等到了3日晚上10點多,護士終於通知我們轉移了。我們剩下的患者都轉到了隔壁樓,每人一個單間。我在搬進去當晚總算能摘下口罩安心睡個踏實覺了,前段時間一直處於精神高度緊張的狀態,近乎失眠。這個單間隔離病房飯菜也好了很多,還有空氣淨化器了。有人會定期進來給房間用84消毒液消毒。

8月4日,我又和已經轉到新冠定點醫院的那個病友聊了一下,他告訴我現在在他們那兒的無症狀感染者都在喝中藥觀察,提高免疫力,有症狀的就對症下藥。現在他們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時候被傳染的新冠病毒,也有人想着日後是不是可以維權,因為這次如果院方再仔細一點,很多事都可以避免的。起碼有的患者在7月31日以前根本沒來過這個病區,是不是應該把他們送到別的地方隔離會更安全一些,有時我甚至困惑既然這個病區已經出現了感染源,為什麼要把患者叫回原來的病房。

8月5日那天,我發現我的病房已經被別的醫院接管。現在,我心還是懸着的,畢竟也不能確保不被感染,只能說最危急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責任編輯: 李韻  來源:上觀新聞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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