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因為回國之後，被催得最多的兩件事兒，一個是求職，另一個就是求偶。尤其是在找對象這件事兒上，不光是我媽暗搓搓地敲邊鼓，說實話，本大齡單身女青年也想要擁有甜甜的愛情。
所以當朋友發來這場相親會的連結，看到「身份證實名進場，本碩博佔7成以上，有各國海歸、公務員、金融、IT精英」的標籤時，我有一點動心。
再往下看到「牽手率高達4成」，比非誠勿擾都高時，當下便決定：「去，必須去。」
按照連結上的要求，填了姓名、電話等信息之後，很快便有工作人員來加我微信。
翻開這位紅娘的朋友圈一看，乖乖，每晚都有不同主題的相親活動。
「殺人遊戲、八分鐘遊戲、愛情300秒、閃電速配」，種類齊全花樣百出，總之就是儘可能給單身男女創造認識對方的機會。
而這場海歸碩博相親會，則是其中要求最高的一場之一——
想要拿到入場券，北京戶口+海歸/碩博學歷缺一不可。
難道我的愛情還沒破冰就夭折在了戶口上？
好在，反覆確認之後，紅娘勉為其難地鬆口：「要不你去分店的那場吧，那個只限學歷。」
她還補充道，「雖然報名表上寫的是免費參加活動，但還是要看當天具體情況而定，會員優先。」
也就是說，如果參加活動的人數過多，作為普通玩家的我，需要交180才能入場。
2
當天晚上六點半，頂着北京的妖風，我準時到了位於某寫字樓的相親局活動地。
本以為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下，來參加活動的人不會多。
誰知只站在門口，便已經看到屋裏許多三兩成群的男男女女，或帶着詢問神色和紅娘長談，或帶着幾分尷尬、害羞，和第一次見面的TA找着話題。
就在我好奇地打量時，前台小姐姐已經開始引導我填寫個人信息：
「姓名？」
「學歷？」
「手機號？」
「來身份證出示一下。」
驗證通過後，之前在微信上和我聯繫的紅娘招呼着我先坐一會兒，而我趁這個時間，打量了下店裏的裝潢。
些許昏暗的燈光，圍欄把整個場地隔成了活動室和大廳。
大廳里掛着電視機，上面循環播放着在這裏牽手成功的會員的婚禮照片，除了新郎新娘的名字，還大大地標註了紅娘的名字。
牆面上，滿是到過這裏的男女留下的塗鴉和口號：
「愛我就給我穿上婚紗然後再親手扒光」
「黃瓜要找嫩的老婆要找靚的」
「沒事兒別煩我有事床上說」
一轉身，聽見隔壁桌的紅娘在和一位看起來30歲上下的小姐姐說得無比起勁：
「你要說特別帥的人，現實生活中怎麼會有呢，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對吧？講究個眼緣看得過去就行。」
「我說句實話，你看看現在在北京的，剩下的還是姑娘多，好多條件好的男孩兒都有對象了。現在咱年紀還不算太大，還能挑一挑。但是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要不抓緊找，過兩年年紀再長一點，很難再找到合適的了。」
「女生和男生還有一點不一樣，咱們是有最佳生育年齡的，一過了這個年齡，體力精力各方面都會跟不上，你比如我，過了25歲就覺得身體不如以前了。」
「當然我們推給你的男生資源，肯定是按照你的要求找的，不會說合適不合適的都介紹給你，這個你可以放心。」
說着，這位紅娘還把面前厚厚的宣傳冊朝女生推了推。
恰巧我桌上也有一本，便打開看了看，上面詳細寫了這家相親會所舉辦的各式主題活動，以及婚介服務收費價格，分為包月、包年和包到結婚，便宜的不過一兩千，最貴的倒是也沒上萬。
當然，邊角處還印了很多心靈雞湯。
什麼樣的人最難找對象？
品德敗壞的和各方面出類拔萃的人。
3
大約半小時後，整晚的重頭戲終於開始。
紅娘帶我來到活動室，男生一側、女生一側地圍坐在長桌前，每人面前一個號碼牌，大概情形可以參照劇本殺腦補。
主辦方有意將男女生比例控制在1:1，我數了下，男生10人，女生10人。
隨着場上的嘉賓坐定，原本在大廳交談的男女，也湊到了欄杆旁，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觀，有的像是在看熱鬧，有的則用眼神打量着場上的男女嘉賓。
「我先說一下我們的規則，中途不得離場，不能玩手機，如果被我發現玩手機了，可是要懲罰唱歌的呦。」
主持人小姐姐宣佈相親局規則後，領着我們舉起右拳開始宣誓，大概是「我自願來參加本次活動，秉持着開放友好的心態來交友，並保證現在是單身狀態。」云云。
按主辦方要求，自我介紹需要包含「姓名、年齡、身高、學歷、院校、職業、收入、戶籍、房車、愛好、婚狀」等詳細信息。
自我介紹從男生開始。
有北大中文系碩士、有年薪近200萬的本科生、有新加波大學MBA、有法國情報學留學生、有西二旗程式設計師、也有30歲搞定京房京車京戶的青年才俊。
女生這邊的學歷背景也毫不遜色。
有人博士二年級在讀、有人南開研究生、有人南洋理工大學碩士、有人英國碩士、也有人已經在北京買了房。
隨後，主持人拋出了所有人都要回答的問題：
「你是外貌協會嗎？」
「娶一個漂亮老婆有什麼好處和壞處/
嫁一個帥哥有什麼好處和壞處？」
「你認為好女/男人是什麼樣的？」
依舊是男女生按順序作答。
在場的10位男生中，有3人堅定地否定了自己是外貌協會，1人坦言自己是外貌協會，其他6人則稱，「還行吧，主要看眼緣。」並給出了自己更看重的女生加分項：
「我更在意女生性格好，要善良。」
「我不是外貌協會，但是大眼睛是加分項。」
「我不是外貌協會，但是希望她也別太胖。」
「找對象就像是找合作夥伴，要綜合素質高。」
在他們看來，娶一個漂亮老婆，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但因此帶來的經濟、家庭穩定的擔心也會比較多：
「好處是帶出去回頭率會比較高吧，出門有面兒，壞處是有些經濟方面的擔心，可能她買化妝品買衣服會花更多錢。」
「娶到漂亮老婆當然是很高興的，自己會感到比較自信，但同時壓力也比較大，怕老婆後悔所以peer pressure比較大，也擔心外面追的人多。」
「好處是可以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壞處是擔心她可能比較愛攀比。」
「找漂亮的當然是為了家庭和諧，因為看到她那張臉那麼好看，也會主動哄她跟她道歉。」
至於「什麼樣的女人是好女人」這個問題，被提及最多的回答就是「顧家」，頻率高到幾乎人人必提。
只是我想不通，為什麼有人要求他的另一半在有自己的事業的同時，還要顧家，這難道不是兩個有些矛盾的要求？
「她要性格溫和，有自己的事業，但是顧家。」
「希望她是比較傳統的人。有些國外比較開放的價值觀，不太適合中國人。」
「她可以和我在逆境中風雨與共。」
「她可以保持開放的思想，隨時與世界溝通，與時俱進。」
「外向、獨立、懂事、成熟。」
「孝順、賢惠，希望她可以成為一個賢內助，把家裏的事情都打理好。」
相比較男生多稱自己不是外貌協會，女生的表現要更直白一點。
10人中，有4人給出肯定答案，2位表示會看臉但不會完全看臉，其餘4位女生則表示自己不是外貌協會。
她們大多數人認為，外表僅僅是男生自身條件的一個方面，並且帥不帥不是最重要的，品行才是放在第一位的。
而被大多數女生看重的品質是：有擔當、有責任心、願意溝通、對老婆好、尊重女性。
「合眼緣就好，畢竟帥沒有直觀的標準。至於「好壞」其實和他帥不帥沒什麼關係，更重要的是看這個人和你在一起的感覺，只要他認真負責，人品好，有擔當，對老婆好就行。」
「我承認我花痴，但是找對象的時候不會花痴，對方看得過去就行。找個帥老公當然會比教養眼，但同時外面的花花草草有點兒鬧心。最重要的是兩個人能同甘共苦，再對我多一點偏愛。」
「我不是外貌協會，男生好看只是一個外表，是他的一個條件，但最重要的是他對自己有要求、有上進心，熱愛生活，願意和另一半一起創造更好的生活，知道自己在什麼年齡要做什麼事。」
「我喜歡笑起來很溫暖的男生，男生愛笑說明他心胸很豁達。希望他心胸開闊，個人想法和情緒不要太負能量，願意溝通。」
「我是外貌協會，但也會在看臉下保持一絲理智，不會僅僅用臉就來判斷一個人的一切。好處就是也許我的孩子能遺傳到這個帥氣的基因，壞處就是容顏易逝總有一天他也會不帥的。一個好男人最重要的是尊重女性、尊重我的愛好。」
輪番發言之後，進入了匿名提問環節。
在這一part，男女生可以對感興趣的異性寫下問題，由主持人進行發問。
從這裏，也能看出誰的人氣最高——
雖然學歷最低但年薪近200萬的、有些小帥的、在大叔的襯托下顯得更年輕了幾分的2號男嘉賓，成為男生中的人氣王。
「為什麼單身？之前的戀愛經歷如何？」寫着女生匿名問題的小紙片一張又一張遞到主持人手中。
最受歡迎的女生，則是5號博士在讀的「好嫁風」姐姐，和3號愛玩遊戲的女生。
男生們紛紛詢問前者之後的工作生活打算，以及她的同學中是否還有單身的；問後者最愛玩兒的遊戲是什麼、顯卡是什麼型號。
哦對了，還有女生被問到了那個經典的問題：請問你怎麼平衡工作和家庭？
一輪又一輪的提問和回答，讓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三小時過去。
在最後的速配環節，需要在卡片上寫下自己的編號，以及心動嘉賓的編號，如果互相選擇，則配對成功。
當主持人宣佈速配結果時，我感到了一絲意外卻又在情理之中——最受歡迎的2號男嘉賓和最受歡迎的5號女嘉賓牽手成功，另一對則是來自同一個省份的老鄉。
4
活動結束後，我隨機和幾位參與活動的當事人聊了聊。
或許從她們的言語中，我們能看到TA們對本場活動和對碩博相親局的，一些更直觀的感受。
Ruby（化名），女生，94年，碩士：
說實話，從我一來那個顧問拉着我聊天，我就覺得她是在販賣女性年齡焦慮，可能她也是為了多拉幾個會員吧，畢竟大家工作都不容易（笑）。
我第一印象，感覺女生這邊的整體條件要比男生好。因為一方面平均年齡更小，差不多都在25-30歲左右，男生就有很多年紀大的，還有好幾個都快奔四了。而且女孩子可能比較會收拾自己吧，看上去都挺漂亮體面的。男生反而給我一種…不太行的感覺，有一個甚至長得有點兒像蘇大強。
畢竟是相親嘛，總給我一種交易的感覺。大家開誠佈公地來談自己的軟硬條件，就讓我覺得挺無趣的，完全沒有聊得來的氛圍。
另外這個局給我最大的感覺就是「外貌」，主持人根據這一點提問，好多女生說自己不是外貌協會，但提問最多的還是那個最帥的男生，有時候女人也挺虛偽的。
Wennie（化名），女生，97年，海歸：
整個活動下來讓我有一種深深的被冒犯感。工作人員的話、審視的目光，讓我感覺女生像商品一樣被對待。難道婚姻就是這樣赤裸裸地互相對比條件做交易嗎？！
女嘉賓decent又焦慮，反而是那些男生，就給我一種「明明自己不咋樣卻還要掂量掂量要不要娶美女老婆」的自信。價值觀和微博上一模一樣，又要妻子獨立，又要妻子溫順，不如養條狗吧！我之前身邊從沒接觸過這樣的男生，所以就給我一種微博照進現實的荒誕感。
而且有的男生，雖然留過學，但骨子裏還是老傳統，不是很懂得尊重女性，在男女平權這方面一點也不正確。
Lucaz（化名），男生，88年，碩士：
我感覺現在女孩子的要求好高啊。
就比如說自己「是外貌協會，但是不止看臉」的那個女生，我和我旁邊的男生都覺得，這個女生要求有點太高了，又得長得帥又得其他方面優秀，我不知道對別人來說咋樣，反正我壓力挺大的。
Elieen（化名），女生，89年，海歸：
其實我還挺理解這個活動的。碩博這個名頭，讓我們能機會接觸到更多和自己有着相似背景的人，更容易有話聊。
再說相親局還挺真實的。因為有的人認為婚姻是為了愛情，那TA肯定覺得這種方式不適合TA；但是有些人認為婚姻是為了維護私有財產，更通俗來講是在門當戶對前提下找對象，那這種類似的相親局就是一種簡單高效的交友方式。
至於我自己，似乎知道了我單身這麼多年的原因，那些男生的反應會讓我知道，我想的東西，和他們想的不一樣。不過我還是認為要做自己，堅決不改哈哈哈。
Lisa（化名），女生，93年，碩士：
其實有些男生的發言我可以理解誒，雖然會讓人感到不適，但至少夠坦誠，確實說的是實話。
海歸碩博這個噱頭可能意味着，相同的學歷能讓交流更方便。但事實上，這些和學歷無關，和經歷有關。碩博不意味着高質量，有些人除了學歷高一點，談吐、三觀都讓人覺得很普通。
*本文所有個人信息均經過處理。
後記：
或許每一個看到這篇文章的人，都會產生不同的看法。
有人看到婚戀市場上男女雙方的不同處境，有人從言行中找到了他們單身的原因，有人覺得所謂海歸碩博就是個噱頭……
不管怎樣，主頁君隱去個人觀點，就是為了給大家還原一個最真實的「海歸碩博相親局」。
不知，你從中看到了什麼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