躊躇了三天，陳丹（化名）終於把在珍愛網相親的遭遇告訴了母親，她原本以為家人會擔心，結果母親的第一反應卻是「難為情」。「（母親）擔心這件事被我的同事們知道，她覺得丟臉。」
丟臉嗎？陳丹沒法用一個詞來概括這三天複雜的感受，糾結、荒誕、害怕、難為情……或許都有一點。
短短一周，這已經是錢江晚報記者遇到的第二起與珍愛網有關的投訴（此前報道詳見錢江晚報3月14日A5版），前後兩位當事人都是二十四五歲的姑娘，都是第一次嘗試通過婚戀平台相親，都是因為接到紅娘的電話告知有匹配的對象而去的線下門店，所有經歷極其相似。
嗯，還是熟悉的配方。
又是同樣的小房間，又是同樣的套路
3月17日，杭州晴，氣溫22℃，有點熱。
陳丹跟紅娘約好，早上10點半在珍愛網杭大路上的一家門店碰面，她化了個美美的妝，心情雀躍，此前一天紅娘告訴她有兩個男孩看了照片很想認識她。「老師說，讓我去門店核實一下個人信息，好安排見面。」陳丹一直稱呼與她聯繫的紅娘為「老師」。「老師」說陳丹長得像自家侄女兒，看了就親切，所以一定要為她找一個好對象，「老師還提醒我吃了早飯再去，別餓着。」
來杭州快7年了，工作忙碌，她又不愛交際，老家的父母擔心陳丹，每次電話都催她趕緊找對象。下個月就是陳丹25歲的生日，她憧憬着今年生日有男朋友一起過。
「我已經記不太清楚那6個小時裏到底發生了些什麼，又悶又餓又害怕，我只想趕緊逃出來。」陳丹用「逃」來形容她離開門店時的狀態。那時她已經用借唄和花唄一共支付了18800元，購買珍愛網VIP會員服務，為期四個月。
錢怎麼花出去的？她自己也說不明白。「反正iPad遞到眼前的時候只有一個簽名頁，我都不知道這是服務合同，而借唄和花唄我以前沒用過，都不知道怎麼用。」很快，支付完成，18800元，分12期，陳丹生平第一次背上了年息超過15%的貸款。「老師說等找到男朋友這筆錢可以讓男朋友付，她說有點情商的男孩子都會主動付的。」
既然不願意，為什麼不跟家人、朋友商量呢？「不讓我打電話。」陳丹說，其間剛好有同事給她打電話，「老師」也不讓接，「她說讓我不要被其他事情干擾。甚至中間我想去上廁所，她也不讓我一個人去，還不許帶包。」
儘管「老師」一直笑容親切，言語熱絡，但這一切仍然讓陳丹感到害怕。「如果拒絕的話，我怕他們傷害我。」陳丹回憶說，當時她的情緒瀕臨崩潰，只想趕快離開那個房間，「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情，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只想先出來。」那個房間，不到3平方米，只放得下一張小方桌兩把椅子，陳丹在裏面待了將近6小時，只喝了一杯水，她說出來時自己手都在抖。「進去的時候我數過這樣的小房間大概有15間，老師說，他們生意好，（房間）都有人。」
時隔不到一天，陳丹卻說她已經回憶不起太多細節了。但其中有個環節，她始終忘不了。「老師給我看了很多男生的照片，讓我從中挑出最喜歡的一個，然後讓我看着他的眼睛，想像……」陳丹有點羞澀，聲音更輕了，「她讓我想像，我們已經開始交往，一起躺在新家的沙發上，陽光明媚，這時男生提出進一步親密的要求，問我願不願意。」
陳丹覺得難為情。「我當時驚呆了，問為什麼要想像這些，老師就反覆讓我看着他的眼睛，說不要在意，就是走個流程。」這讓她很不舒服。
陳丹向記者講述她的珍愛網經歷。
15分鐘珍愛網態度大反轉：做生意嘛，說不定還有下次
離開門店後，陳丹被拉進一個微信群，「老師」發了很多求婚現場的照片，說這都是之前相親成功的案例。「你相信自己，有什麼慌的。」一位紅娘在群里鼓勵陳丹，說下一個成功的可能就是她了。
「老師說，她的老公就是在珍愛網相親結識的，讓我加油。」然而有了之前的經歷，這些鼓勵並沒能安撫陳丹的情緒。
事後反悔時，她打了支付平台的客服電話，想要中止交易，但被告知支付已經完成，無法取消。
當晚7點多，陳丹決定報警，然而被告知無法立案。「警察問我為什麼人在現場的時候不立刻報警呢？」陳丹說她都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不過接警的派出所民警建議她可以打消費者維權熱線，多試幾個。
於是，當晚她又分別撥打了12315和12345熱線，講述了自己的經歷，尋求幫助。
一開始她還不敢告訴在老家的父母，怕他們擔心，所以只能打電話給好朋友。「朋友發給我一張照片，就是你們報道的截圖，我一看謝穎（此前報道中的當事人）跟我的遭遇幾乎一模一樣。」3月18日上午，陳丹向錢江晚報記者詳細講述了她在珍愛網的經歷，她驚訝於兩個素不相識的人，經歷如此相似。
此時，陳丹終止合同的要求並未被接受。因為周一周二門店休息，她決定周三再上門。
結果當天晚上6點多，陳丹突然接到紅娘電話，對方態度鬆動。「她說退款的事可以談，約好8點前去店裏。」陳丹第一時間告知記者這個消息。不到15分鐘，記者再次接到她的電話，說不用談了，對方發了個網址給她，可以直接網上申請退費。陳丹有些忐忑，「怎麼一下子態度變化這麼大？」
反而對方顯得很坦然，有點「買賣不成仁義在」的意思。「老師說，做生意嘛，說不定還有下次！」
當時的合同
婚戀平台六大套路，洗腦、欺詐成投訴關鍵詞
「看來各地的模式都差不多。」謝穎知道了陳丹的經歷，笑說，當時接待她的紅娘也說自己的老公是通過珍愛網相親找到的。
在知乎上有網友總結了婚戀交友平台的六大套路：
1、打電話諮詢你的個人情況，說有特別合適的對象要介紹給你，讓你去門店核實個人信息；
2、到了現場，先不談錢，先登記資料，諮詢你的擇偶需求，聊你的想法，旁敲側擊你的經濟能力和消費習慣（當然，其中也有確實用心的）；
3、描述自己的成功率跟成功配對的故事（這個時候，你在小屋裏已經待了幾個小時，只有白開水，中間上廁所都要跟着你，並且不讓拿包，這也算是製造一種心理上的環境）；
4、給你看照片，把對方條件說得天花亂墜，然而這些都是口頭描述，沒有書面資料；
5、之後是心理暗示，問你既然想結婚，這麼多年為了這件事，是否付出時間、精力、金錢，讓你反思，並告訴你會幫你，和你一起解決這件事；
6、最後開始逼單，當然這是個複雜的過程，畢竟多數人不會爽快付錢。這時對方就要不斷攻破你的心理防線，着重在父母為你的事情不知道多難過壓力多大，將你的顧慮跟質疑，歸結於你對自己沒有自信……不斷重複，然後說這不是問題，我都能給你解決，只要你交錢。
套路滿滿，對比之下與謝穎、陳丹的遭遇如出一轍。
這種方式普遍嗎？
今年3月15日當天，聚投訴網站發佈過一份數據：截至2019年3月14日，共受理全國消費者關於珍愛網的有效投訴共計2997件，投訴量位列婚戀交友行業第一；2018年投訴量比2017年增長85%。相關投訴中，涉及「洗腦」關鍵詞的有效投訴1542件，佔比51.5%；涉及「霸王條款」關鍵詞的有效投訴1343件，佔比44.8%；涉及「欺詐」關鍵詞的有效投訴1042件，佔比37.8%。
無論用洗腦、欺詐等關鍵詞定義這類投訴事件是否完全準確，這至少反映了一個問題——這種成交方式已經引起很多消費者的反感。婚戀平台是否應該反思下？
3月20日晚6點半，陳丹告訴錢江晚報記者，退款已到賬。「全款，沒有扣手續費。」她鬆了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