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政府工作報告》39次提及就業,中央文明辦也決定今年不將佔道經營列為文明城市考核內容,加上去年開始的研究生大規模擴招,種種跡象都在表明:失業危機已經到來。
在國家統計局提供的官方數據中,城鎮失業率達到了6.0%,考慮到許多未和用人單位簽訂勞動合同的人口可能並未納入統計之中,實際數字可能更加嚴峻。
「失業」這一詞彙的百度指數也在最近迎來了爆發性增長,比這更直觀的是,在B站搜索失業二字,會發現很多失業之後開始做up主的人。
與6%的數字相比,鐵路、道路、民航與地鐵客運量更能說明經濟運行狀況——與去年相比,這幾個數字都下滑了至少35%,道路和地鐵客運量更是跌破50%,考慮到全國各地如今已經全面復工,這個數字已經拉響了經濟的警戒線。
2.
我國改革開放四十年的浪潮中,地攤從業者數量是先升後降的趨勢。四十年裏,小商品經濟逐漸轉型為更成熟的產業體系,在地攤的商販那裏才能買到的貨品慢慢被電商代替。
而仍然存在的地攤,多數是現場製作的小吃,以及電商購買不到的東西,譬如仿製的大牌衣帽服飾。
儘管少了些煙火氣,但地攤的減少很大程度上是經濟提升所必然導致的後果。
隨着兩會召開,地攤經濟重新被鼓勵後,阿里、京東和蘇寧紛紛順應政策,推出地攤扶持計劃,馬爸爸是700億免息賒購,蘇北強子是500億貨源,蘇寧則是金額達到1000億的「夜逛合伙人」。
電商本身的供應鏈,為何不放在電商網站直接出售貨品,而交給地攤來完成?如果純粹以消費來看,二者對經濟的貢獻是相似的。
順着這個悖論,也不難推測放寬政策鼓勵地攤經濟的目的,與國家所面臨的現實:失業人口的數量與比例已經逼近或達到警戒線,才不得不以地攤提供就業崗位。
3.
用地攤作為緩解失業壓力的藥方無可厚非,但鼓勵小農經濟的宣傳口徑,就讓人多少有些無語:
過去關於擺攤日入幾百、月入破萬的文章也時常見到,但大多都是作者為了製造焦慮感、增加閱讀量的UC震驚部系列,如今地攤經濟被政策扶持後,宣傳口的想像力還是超越了自媒體,日入四萬、年入千萬甚至年入上億的通稿紛紛發出。
年純利潤過億的民營企業放到全國百強縣,每個縣城頂多也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家,用來鼓勵地攤經濟,實在是過於低估了讀者群的智商。
我理解宣傳口的心態,在失業危機到來的時刻,用虛浮點的口吻把地攤的利潤誇大,好吸引更多失業者加入地攤經濟,避免他們成為社會不穩定因素。
但搞個大新聞也要講究基本法:日入幾萬的地攤,攤主一定會想着產業升級,對地攤來說,升級便是開店,走入地攤→開店→連鎖的模式,既然地攤如此暴利,為何由地攤升級而來的店鋪紛紛轉租關門,反而現在需要鼓勵地攤經濟?
4.
我國上一次地攤數量爆發的時刻,是九十年代末。
那個時候,這片土地的12億人經歷了最為陣痛的一次產業轉型:國企改制帶來的下崗潮。這裏不妨來看一支音樂錄影帶,來自劉歡老師的《從頭再來》:
MV的劇情是一對夫妻中年下崗,家庭陷入危機,緊接着是無數個這樣家庭的合影,劇情進入後半段,由演員轉入現實畫面:下崗職工們開了乾洗店、小吃店、書報亭,生活仍然欣欣向榮。
然而音樂錄影回答不了的一個問題:在彼時的下崗重災區,譬如東北,有錢去乾洗店消費的有多少?
當然,會有消費得起的富裕階層——可問題在於,人口比例決定了富人終究佔少數,一個收入較高的人在一個水果攤位上買了五斤車厘子,也意味着他不會再去另外的攤位購買了。
下崗潮爆發期間,下崗職工再就業培訓班曾經也充當着緩和社會矛盾的手段,然而最後的結果我們都知道,它只是拖延了危機爆發的時間。
與那時相比,今時今日鼓勵地攤經濟起碼是實實在在的,讓失業者能吃的上飯的舉措。
但請宣傳地攤經濟時保持起碼的誠實,告訴失業者擺攤將會面臨的邊際效應,告訴人民鼓勵地攤是因為國家經濟遇到了難關。
因為美化地攤經濟是對窮人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