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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時報:在中國說出「我也是」的代價

北京大學公開出現要求透明、表示不服從的情況,可能會讓人感到意外。「有司諸公,你們究竟在怕什麼?」三角地的海報上寫道。他們表示,岳昕是在踐行一百年前的五四運動的精神,號召學生們鼓起勇氣,質疑那些只關心維持穩定的當局和管理人員。

北京大學的校門

北京——被稱為「三角地」的北京大學中心地帶是一個有歷史意義的地方。文化大革命期間,北大師生在三角地貼出名為「大字報」的宣傳海報,批評學校管理層是右派。1989年4月,學生們在這裏集會,哀悼共產黨改革派領導人胡耀邦逝世,這場集會愈演愈烈,最終發展為這個國家最著名的學生抗議活動。

所以聲援北大學生岳昕的海報開始出現在三角地的公告板上時,顯得意味深長。

岳昕等八名學生於上月向校方提出申訴,要求公開20年前一起強姦案的調查情況,該案受害者是一名21歲的學生,後自殺身亡。被指控侵犯她的人是北京大學文學系的一名教授。

岳昕說,提交申請幾周後,她和她的朋友遭到校方的一系列恐嚇,其中包括深夜訪問她的宿舍,當時她被迫從手機和電腦中刪除所有該案信息。校方還逼迫岳昕的母親向她施壓,讓她不要再插手此事。

「面對她(母親)的嚎啕痛哭、自扇耳光、下跪請求、以自殺相脅,我的內心在滴血,」岳昕在一篇網文中寫道,在遭到官方審查之前,這個帖子廣為流傳。北大還威脅不讓她畢業。

去年秋天,對哈維·韋恩斯坦(Harvey Weinstein)的性騷擾與性侵犯指控受到全世界關注,當時中國顯得格外安靜——至少一開始是這樣。有些中國人甚至趁機吹噓。官方報紙《中國日報》(China Daily)的一篇評論文章宣稱,中國就沒有類似的指控,這反映了文化差異:「中國男人被教育要保護他們的女人。」

但是,沒過多久,中國女性就開始發聲,她們分發請願書要求開展調查,或是在社交媒體上寫下自己的經歷——而與「Me Too」(我也是)運動的相似之處也僅限於此,隨後審查就開始了。社交媒體平台屏蔽了提到性騷擾的內容;在線請願被刪除。岳昕和她的朋友也是這樣,她們或許是在響應世界範圍內的覺醒,意識到女性正在遭受權勢者的侵犯,又或許是受其啟發,但她後來的經歷是中國特有的。

岳昕並不是第一位令當局感到緊張的女權主義者。2017年5月,在「我也是」成為標籤幾個月前,幾名自稱為北京電影學院學生的社交媒體用戶寫道,一位同學受到教授的性虐待;帖子後來遭到審查,這幾名用戶的賬戶也被刪除。三年前,五名女性因策劃旨在提高北京公共交通內性侵犯意識的活動,遭到數周的拘禁。

在中國,與性騷擾和性剝削進行鬥爭從來都可能帶來非常切實的危險。因為它意味着要進行組織,以及參加一直在打壓公民團體的中國政府不喜歡的其他活動。而且,它實際上是在提出這樣一個問題:擁有權力的人是否經常欺壓沒有權力的人——在這個腐敗橫行的國家,這是一個非常敏感的話題。

最近幾周,在北京大學的一些關於岳昕和她的請願的學生聊天群中,有這樣一條消息:「北京大學的黨委認為整個事件是一場政治運動,校內學生已經開始串聯,也有和校外勢力的串聯。」將抗議活動稱為外國思想影響的結果,是中國共產黨長期以來經常使用的一種貶低策略,但說它是一場政治運動並沒有錯。

大學校園,尤其是北京大學,經常站在中國民主運動的最前沿,這一直困擾着中國的領導層。1919年5月,為了抗議《凡爾賽條約》允許日本控制中國部分領土的條款,北京大學的學生示威反對帝國主義的剝削和封建統治,後來這被稱為「五四運動」。70年後,全國各地大學的學生再次舉行民主抗議活動,導致了6月4日的天安門鎮壓事件。北京大學校園裏的三角地正是這些抗議活動的誕生之地。

在天安門事件之後的幾十年裏,中國的學生似乎很安靜。隨着經濟的騰飛,這個國家的很多人,包括學生在內,都信奉一種新的利己主義:埋頭賺錢。更近一段時間,越來越多的學生接受了極端民族主義、支持專制的觀點,對公民自由和權力制衡漠不關心。

因此,北京大學公開出現要求透明、表示不服從的情況,可能會讓人感到意外。「有司諸公,你們究竟在怕什麼?」三角地的海報上寫道。他們表示,岳昕是在踐行一百年前的五四運動的精神,號召學生們鼓起勇氣,質疑那些只關心維持穩定的當局和管理人員。

目前看來,各方似乎已達成某種和解。岳昕在發信聲稱她受到騷擾幾天後,宣佈自己回到了學校。她提出的公佈強姦案真相的要求仍未得到回覆。

但中國漸漸抬頭的「我也是」運動在不斷取得出人意料的結果:被指控強姦、後來到南京大學和上海師範大學任教的教授瀋陽被開除了。學術界的其他一些人也因為類似的指控而丟掉了工作。這場運動能蔓延到校園之外嗎?在嚴格的審查制度之下,這很難講。但這不會是學生第一次發起反抗。

責任編輯: 江一  來源:紐約時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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