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 > 存照 > 正文

張火麟:洛杉磯賭場裏的中國老人

作者:
賭場豐富了還是扼殺了海外中國老人的晚年生活,我不知道答案。如果答案是‌‌「扼殺了‌‌」,那麼,除了對老人缺乏關心的兒女,為賭場工作的每一個人是否都是幫凶,我還有什麼資格責怪他們不給小費呢?

中午剛過,蒙特利公園市的丁胖子廣場人頭攢動。四五十位年過半百的老人三五成群地在路邊閒談,有的站着,有的蹲着,目光殷切地盯着一個方向。隨着一陣大型汽車特有的、令人不安的發動機噪音傳來,蹲在地上的人們站起身,抖了抖蹲麻了的雙腿。

一輛灰色的百人大巴緩緩停在他們面前,老人們興致高昂地上了車。不明就裏的人會以為這是去看美景的‌‌「夕陽紅‌‌」老年團觀光大巴,相反,它通向禍福難料的城堡——我上班的地方,洛杉磯好運來賭場(化名)。

半小時後,大巴穩穩地停在了一排頗有氣勢的建築面前,老人們依次下車,步伐比平時快得多,然後依次走進了自動雙開玻璃大門。

一眼望去,他們之中最年輕的也有50多歲,而最年長的,已然白髮蒼蒼,弓腰駝背,拄着拐杖,約莫七八十歲,走起路來風雨飄搖,顫顫巍巍。

李叔和李嬸是老人專列的常客,一周最少光顧好運來賭場四五次。

他倆像其他乘客一樣,常穿着樸素的老舊服裝。李叔腳上一年四季踏着雙反覆刷洗的舊款旅遊鞋,李嬸從不佩戴首飾,肩上挎着印有‌‌「香港超市‌‌」字樣的紅色尼龍購物袋。他們是傳統意義上保持着生活節儉的中國老人,看起來與玻璃門後面那個金碧輝煌的金錢帝國格格不入。

我最初在百家樂區域當發牌員時,在生意最清淡的上下午時段當班,這段時間的主要客人就是被大巴從四面八方的華人區拉來的老人。他們是同事們眼裏最不受歡迎的客人群體:不但沒錢還不懂規矩,舉止粗魯,贏錢了不給小費,輸錢時抱怨不斷。

有一次,我那桌的牌路很正,桌前瞬間圍滿了叔叔阿姨們,吆五喝六地爭相投注,沒有座位的人動作很大,穿過人牆伸手下注,碰到其他客人的頭也很少表達歉意(也許是不會講英文)。為此,兩個白人客戶面帶慍怒地起身離開了,我在心裏叫苦:唯一會打小費的客人飛了。

老人們大多用籌碼和‌‌「代幣‌‌」(泥碼的一種,贏了賠錢,輸了收回)混合下注,注碼不大,計算水錢和賠付工作卻較為繁瑣,遇到他們在桌前扎堆的情況,我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認真以待。然而,眾人連贏數把後,牌路急轉直下,不少人把贏的錢吐了出來,罵罵咧咧地散去了。忙活了半小時,我一分錢小費都沒收到。

一對老倆口緩緩起身,對望了一眼,老奶奶點了點籌碼,說:‌‌「娃也怪不容易的,我們贏了一百零五塊,五塊小費給你。‌‌」說着把一枚五美金籌碼推給我。

雖然只有五美金,卻令我感動。這可是我從‌‌「夕陽團‌‌」獲取的單次最多的小費,趕忙說:‌‌「謝謝爺爺,謝謝奶奶!請問怎麼稱呼?‌‌」

‌‌「我們都姓李,你叫······‌‌」老爹爹盯着我胸前別着的英文名牌看了半天,拼不出讀音。

‌‌「叫我小張吧。‌‌」我趕忙說。

他們是老東北,都快七十歲了。老爹爹卻說:‌‌「就叫我們李叔、李嬸吧,別把我們叫得忒老了。‌‌」

賭場有個說法,賭桌上沒有長久的夫妻檔。兩口子齊上陣的,時間長了必然拆夥。相識後,我對李叔李嬸格外留意。果然,他倆常在賭桌上吵嘴、生悶氣,相互抱怨的話題無非是賭徒伴侶間的那幾樣:

‌‌「叫你下莊你非要下閒!‌‌」

‌‌「贏了不走,看,倒輸進去了吧?!‌‌」

‌‌「說了換桌你不換,那桌人都在贏錢,就我們守在這輸錢!‌‌」

一天,李嬸火急火燎地找到我發牌的桌前央求:‌‌「小張啊,阿姨求你件事行不?‌‌」

我正在發牌,不便應聲,點點頭用眼神示意她繼續,心裏第一反應以為她想借錢。

誰料她說:‌‌「今天我們輸了不少,老頭子死活不肯跟大巴走,你下班方便帶我們一腳嗎,我們住在蒙特利公園?‌‌」她雙眉緊皺在一起,眼神里充滿無論如何要抓根救命稻草般的急切渴望。

我同意了她‌‌「不見外‌‌」的請求,也成了我深入了解他們的開端。

那天,李叔他們奮戰了一個白天,輸掉了六百美金。他們坐在我車後座上,垂頭喪氣,一路無言。不知怎的,我想起了自己遠在中國的爸媽。

車子開進蒙市,我開口問了句在腦海里反覆練習的問題:‌‌「叔叔阿姨,要不咱們去吃頓餃子吧,我請。這附近就有一家,又實惠又好吃。‌‌」

他們連連擺手,我堅持道:‌‌「不要客氣了,算是陪我吃吧。‌‌」

他們不住道謝,李嬸輕嘆口氣:‌‌「哎,來美國快一年了,還沒下過館子呢。‌‌」

2014年過年過後,李叔李嬸到美國來投靠大兒子兒媳,來之前逢人便夸,兒子在洛杉磯開了家中式快餐店,當上了老闆。

來了才知道,沒有傳說中的跑車洋房,兒子當老闆不假,但美金不好掙,快餐店離家很遠,兩口子平日裏住在快餐店的員工宿舍,一個月只有四五天輪番回家休息。兒子兒媳貸款買的面積並不太大的condo(聯排公寓),每月還款加地稅就是兩千多美金,還要供在外州讀大學的孫女開銷,生活壓力不小。

兩位老人在美國生活空虛,起先打算去兒子的快餐店裏幫忙,可一來手腳不夠麻利,二來也不懂英文,快餐店不在華人區,不懂英文連收賬、接待都無法勝任。

兒子的朋友也曾介紹李叔去幫華人賣生魚,曾在國企坐辦公室的李叔一想到穿着防水大褂去砍魚,拉不下面子。其他各種‌‌「檔次不高‌‌」的零工也被他們推脫了。最終,他倆賦閒在空蕩蕩的家裏,成了典型的美國式華人家庭空巢老人:子女很忙,沒有朋友,沒有親戚,不懂英文,不會開車。

在沒有車就寸步難行的洛杉磯,他們的家成了一座百無聊賴的感情孤島。

李叔和李嬸的日常生活在散步和看中文電視裏交替進行,外加一周兩次、步行30分鐘去附近的華人超市買菜。直到某天他倆從超市買完東西出來,遇見一個在門口派發名片的中年男人,平靜單調的生活從此一去不返。

男人熱情地用中文和他們打招呼,久未碰到和自己主動嘮嗑的中國人,老兩口受寵若驚,停下腳步與他攀談了起來。男人遞來名片,上面印着:賭場專車接送。

自稱本家的‌‌「小李‌‌」向這輩子從不賭博的老兩口滔滔不絕:‌‌「(賭場)好地方啊!去了吃喝免費,還能贏錢發財!‌‌」

對賭場的印象還停留在‌‌「有錢人才能進的地方‌‌」的李叔一個勁地推辭:‌‌「不去不去,我們沒錢。‌‌」

小李繼續狂轟濫炸:‌‌「我就跟你們說吧,只要花10美金路費,就有專線大巴接送,而且賭場都送‌‌」代幣‌‌「,還有免費餐券!包賺不賠!‌‌」

他又頗為耐心地解釋了什麼叫代幣:‌‌「有的代幣可以直接用來下注,比如,用30美金代幣券下注,贏了就給你30美金籌碼,輸了就把券收回去。有的代幣需要押等額籌碼,贏了贏雙倍!這個月好運來賭場搞活動,坐巴士去的每人送60美金代幣!‌‌」

李叔李嬸雙雙被這60美金震住了:‌‌「兩個人就送120美金?贏的籌碼能換真錢?‌‌」

小李配合的一拍大腿:‌‌「對啊!120美金,真錢!‌‌」

李嬸激動得兩眼放光,轉而又擔心道:‌‌「可是我們不會賭,連英文都不會啊。‌‌」

小李拍胸脯保證:‌‌「那都不是事兒!在賭場工作的大多是中國人,完全沒有語言障礙,有啥不會的教到你會為止!‌‌」

搭乘巴士的地點就在李叔夫婦常去的超市對面,有時地點有變,小李會開着他的七人座商務車沿路接老人們去搭車,每人收3-5塊錢。

李嬸跟我絮叨着‌‌「入行‌‌」經歷,餃子也上了桌。我招呼沉默不語、懊喪的低着頭的李叔動筷子。他從椅背上直起腰,長嘆一口氣:‌‌「手裏的現金又撐不了多久了。‌‌」

李叔和我描繪他生平第一次踏進賭場的場景。那地方華麗亮堂,放眼望去,一兩百張桌子,烏泱烏泱的全是人。‌‌「身上沒批幾塊布‌‌」的美女托着五顏六色的酒水飲料在人群中穿行。那麼多人聚在一起,沒有煙味,沒有汗臭,反而有一股子香氣。

最初,他們只用代幣賭博,無論輸贏都收手,要麼在賭場轉悠,看其他人玩,要麼找個地方坐下來看報紙——有過被保安驅趕的經驗,知道去哪裏坐着最‌‌「安全‌‌」。

這段時間,他們經常揣着錢回家,興高采烈。讓我想起了蕭紅寫過的:鈔票帶在我的衣袋裏,就這樣兩個人理直氣壯地走在街上。

可沒過多久,事情失去了控制,穩賺不賠的代幣悄無聲息地培養了老人們的賭性。賭局一旦開始,最終的命運都是慘敗。

我問李叔和李嬸誰先陷進去的,他們也答不上來:‌‌「相互影響吧‌‌」。多年來愛閒談時政要聞的習慣,不知不覺變成了研究討論如何提高賭技。

從忍不住用真籌碼下注,到把籌碼輸掉、用兜里的錢下注,人越來越麻木了,錢在手裏就好像一把沒用的廢紙,只有賭博才能賦予它生命和意義。

我問李叔有何打算,他頹然道:‌‌「應該戒賭啊,可是賭難戒啊,兒子每個月給我們的800美金生活費都不夠輸,我還從中國帶來的銀行卡里取過錢,真黑,匯率算得忒高。‌‌」

吃完晚飯,我把他們送到家門口。從那以後,李嬸會趁着我桌前沒客人的空檔,跑來和我拉家常,從她那裏,我得知了更多老人專列乘客們的故事。

由於吵架次數頻繁,李叔和李嬸不再同桌賭博,而是各打各的。有段時間,李嬸常和一個叫‌‌「小周‌‌」的結伴在賭場轉來轉去,打得火熱。

李嬸口中的天津大娘‌‌「小周‌‌」,60歲剛過。據她自己說,年輕的時候日子過得還可以,後來老公外面有情況,和她離婚了。沒有子女照顧她的晚年生活,每月給她很少的生活費。幸而是老移民了,她靠着額外想方設法領取救濟,勉強度日,日子艱難孤獨。

周姨光顧我們賭場的頻率堪比上班,有時一天來兩趟,這樣就能拿到兩張代幣券。李嬸說,只要她掏得起10塊錢車費就一定會來。賭場活動中止後,每人每趟只送30美金代幣券。

每一張代幣券都是周姨這趟旅程僅有的希望,一旦輸掉了,她就得兩手空空在賭場閒晃,眼巴巴地看着其他賭客志得意滿地把玩手中的籌碼,苦熬三四個小時的無聊時光。每趟大巴都有固定的開拔時間,到點了,大巴才會回程,把老人們載離喧囂的賭場。

搭上李嬸的一個月後,周姨找她借了一百美金,沒費多少勁。打那以後,周姨再也沒有在好運來賭場出現,電話停機了,李嬸的一百美金打了水漂。

李嬸說起這事也不後悔:‌‌「錢沒多少,不還就不還了吧。可她模樣太可憐了,提出找我借錢就像個垂死之人和我訴說最後的請求。‌‌」

孫曉夏和孫曉香是上海來的親姐妹,比李嬸年輕十幾歲。她們的高收入,讓李嬸很是羨慕:‌‌「哎,如果我年輕個十歲就好了,也能去干月嫂了。‌‌」

姐妹倆在黑月子中心打臨時工,誰家有孕婦要生了,就住過去當月嫂。一個月工資加小費能拿到4000美金,是乘客里的高收入人群。她們每做完一單生意,找華人開的地下兌換點將2500美金打給家裏。這錢將來留給孫子孫女們花,她們不無自豪的說。

她們黑在洛杉磯多年,不租房,沒有家,下工後,就從月子中心搬到家庭旅館:大通鋪,多人混居,十美金一天,住宿環境可想而知。伴隨她們的只有兩三個走到哪帶到哪的大旅行箱。

她們乘坐老人專線並不是單純為了代幣,而是因為沒有車,往返大巴是去賭場最便宜的交通工具。相較於其他乘客,她倆算是豪賭客,一次性就把腰包里的一千多美金全掏出來換籌碼。

每逢錢快輸光了,她們會在微信上四處聯繫月子中心老闆,尋找上工機會,進入下一個輪迴:掙錢,往家裏打款,把剩餘的錢輸個精光。

她們的眼底是烏青色的。當月嫂意味着天天24小時連軸轉,孩子哭鬧就要起床餵奶、換尿布,睡眠質量極差。下工後拖着疲憊的身體去賭場,妄圖大開殺戒,實際上是待宰羔羊。

來自河北的葛大爺,中年喪偶,女兒嫁給了老外,老外不同意和老人住在一個屋檐下,女兒只好單獨為老父親租了公寓。葛大爺每天往返不同賭場,吃頓免費午餐,和中國來的同齡人聊聊天,順便把代幣用掉,權當娛樂。他很享受:‌‌「這種生活很充實,比成天在家獨自對着電視強太多了。‌‌」

工作日時間,百家樂區白天檔發牌的荷官能掙到的小費少的可憐,周末還算過得去,因為有大量‌‌「正常‌‌」客人的光顧。大款王姐是其中一個,她只在賭場中央的VIP大桌上打百家樂,每把下注三千美金起。但凡她心情好或是贏了錢,會給每個輪值的荷官和經理小費,一百美金起步。

某個周末,正值我在王姐包桌的賭桌上發牌,尷尬的一幕發生了。一位老太太——我認得她,也是老年專線的常客——拄着拐杖,步履艱難踱到了桌前,用聽不懂的吳儂軟語朝王姐輕聲說了些什麼。王姐面露慍色,用不快的語氣回了老太太幾句,像是在數落她。很明顯,老人在賭場伸手找他人要錢遭拒了。

身為賭場鷹犬的保安,眼尖地發現了狀況,大步流星朝我們桌走來。他很nice地問王姐:‌‌「需要幫忙嗎?如果有人騷擾你,我可以把她趕出去。‌‌」

王姐說:‌‌「不用了,她是我媽。‌‌」

保安火速道歉:‌‌「Oh,sorry!‌‌」

我也吃了一驚,這位輸掉代幣券後會不舍地從兜里掏出皺巴巴十元、二十元紙幣購買籌碼的老人家,竟是王姐的媽媽?老太太銀色的齊耳短髮上插着老舊的黑布發箍,木製拐杖上有的部位掉漆了,而王姐則一身香奈兒套裙,耳環上的鑽石熠熠生輝。

王姐把一枚一百美金的籌碼從成堆的籌碼中撥出,朝桌上一放;老太太默默地拿起來,轉身朝最低下注區方向一腳深一腳淺地過去了。

我心裏有些難過。可能說什麼呢,只看得見表象的我,沒有資格評論同為賭場客人攜手在異鄉漂泊的母女倆。

我腦子裏胡思亂想,想到李叔他們有陣子不見了。下班時分,打了個電話給李嬸,希望聽到他們戒賭的消息,電話那頭傳來賭場特有的嘈雜環境聲,李嬸找了個安靜的角落與我通話:‌‌「我們在W賭場,這邊本月有活動,坐大巴的每人送50代幣券,還有人半價收券!我們一天跑兩趟,不賭博的話淨賺100美金!一個月就是3000美金啊!‌‌」她的聲音亢奮,微微顫抖。

W賭場的攬客活動結束後,李叔李嬸又回到好運來賭場。我問他們有沒有攢下3000美金,他們失落地擺手閃避。

我一直在想,把李叔李嬸拉進賭場的‌‌「小李‌‌」到底是什麼人,向資深同事請教後才知道,他大概是大巴專線的背後運營者、旅行社派出的‌‌「老年華人客戶發展專員‌‌」。

洛杉磯本地賭場太多,為了搞氣氛、帶流量,不讓場子裏空蕩蕩的,找華人旅行社合作專門招攬時間頗多的老年華人客戶,尤其是沒有精神依靠的老年新移民。久而久之,他們之中很多人成為了虔誠的賭客。

老人們在賭場華麗光鮮的背景上留下身影,用他們本該平淡幸福的晚年光景,裝點着賭場的門庭若市。有時,他們還會遭遇橫禍,例如2013年8月,洛杉磯東郊一輛載着50多名華人的大巴在去往賭場的路上翻車,傷員中的有不少老人,中國媒體還有報道。

李叔和李嬸剛進賭場那會和藹可親,後來慢慢變了,雖然對我還是有說有笑,可對其他人的態度冷漠了許多。他們曾說,開餐館的兒子告訴他們一定要給為你服務的人應得的小費。這話他們早都不提了,小費也很少給了。

一如既往的輸錢,性格再好的人都會變得乖戾暴躁。有些不言不語的老人,突然發起脾氣來會像火山噴發一樣,呼吸困難,大力喘着粗氣。開牌前,勝負即將見分曉的那一刻刺激,讓多少人生不如死。

賭場豐富了還是扼殺了海外中國老人的晚年生活,我不知道答案。如果答案是‌‌「扼殺了‌‌」,那麼,除了對老人缺乏關心的兒女,為賭場工作的每一個人是否都是幫凶,我還有什麼資格責怪他們不給小費呢?

我找門路調了夜班,即便生活不規律,即便生意遠沒有百家樂火爆的21點區域發牌,至少我內心深處會平靜很多。

責任編輯: 江一  來源:真實故事計劃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本文網址:https://hk.aboluowang.com/2017/1208/103688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