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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絳錢鍾書夫婦在文革的悽慘遭遇

—「文革」中的楊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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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4月1日,江蘇省無錫市錢鍾書故居。圖為楊絳夫妻照片(圖源:VCG)

讀羅銀勝著的《楊絳傳》,讓我最為感動的是楊絳先生「文革」時期那段人生經歷:自己長年挨批受鬥,受盡屈辱,仍始終不忘對同處逆境的同事的關愛,表現出一種難能可貴的患難真情。

1966年「文革」爆發後,楊絳是最早受衝擊的學者之一。在中央「關於文化大革命的決定」出台的第二天,她就被揪出來,比丈夫錢鍾書還早三天成為「反動學術權威」。在這場「轟轟烈烈」的革命中,向來和顏悅色、慢條斯理、溫文爾雅的她,很快被罰掃廁所,而且不時還要接受各種各樣的批鬥,如戴「高帽子」,掛「黑牌子」……最令她尷尬的是剪「陰陽頭」,頭髮剃去一邊留一邊,成為魔鬼似的半邊發。她只好把女兒剪下的舊發找來,自編一頂假髮,用來外出遮遮醜。1970年7月,她被下放到河南信陽的「五七幹校」。這雖說能與先期下放的丈夫錢鍾書團聚,但在一個窮鄉僻壤,燒磚建房、打井引水、種糧為生,也是夠她難受的了,於是不多久就被累病了。在這裏,她兩口子一直呆到1972年,才被「特赦」回京。

「文革」期間,無疑是楊絳人生中最為艱難的時期,但她始終不忘同處逆境中的同事。在「五一六分子」大清查中,楊絳所在的學部造成10多人受迫害致死。青年研究員鄭土生也被打成「五一六分子」,受到無情打擊,使他想到了自殺。在自殺前,他想到自己還欠楊絳75元錢,便走進辦公室將剩50元的存摺和25元現金塞進了楊絳的辦公桌內。第二天,楊絳發現後,感到鄭土生此時還錢不正常,連忙趕回辦公室,正好遇上鄭土生。他低頭不語,楊絳也沒多說什麼,只是上前遞給他一個小紙包。紙包里是鄭土生前天還來的錢和存摺,還有一張小紙條;紙條上寫着:「來日方長,要保重身體;要耐心、冷靜、堅強。這些錢,我不需要,你拿去買些生活必需品吧!」楊絳此時也是一個批鬥對象,但她的舉動,給了鄭土生力量,使他活了下來。鄭土生後來成為著名的莎士比亞研究專家,主編了中國最完備的《莎士比亞全集》。

「文革」中,不僅物資匱乏,幹部職工又多年未漲工資,尤其是單職工家庭,普遍感到生活困難。楊絳總是自己省吃儉用,盡力為他們提供接濟。學部有一位從部隊轉業來的同事叫侯自明,家裏子女較多,經濟相當拮据。然而,「屋漏偏遭連夜雨」,從「五七幹校」回京後,他久病不愈。按照醫生的囑咐,需長期服用糖漿滋補調養身體。這對他家來說,顯然是雪上加霜。楊絳知道後,每月在給丈夫錢鍾書買糖漿的時候,就幫侯自明也買一份,按時在每月的25日為他送上門。經過一年多時間的調理,侯自明得以康復。楊絳又想到他家人多、口糧少,便繼續想辦法對侯自明給予接濟,堅持為他家寄錢寄糧票。特別是在逢年過節,她更是要寄上一筆錢,讓他家也能過上一個像樣的節。據說,這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一直到90年代,從未間斷。

楊絳對同事的關心與幫助,最為感人的是對那些曾經批鬥過她的同事的支持。隨着「文革」的發展變化,他們當中不少的人也身處逆境,成為批鬥對象。但她卻不計前嫌,總是伸出友誼之手。學部的年輕同事冀元璋曾是一位紅衛兵小將。「文革」開始時,他參與過對楊絳的批鬥,但後來自己也被打成了「五一六分子」,被抓了起來,身陷囹圄。他妻子在家務農,父親長期臥病不起,儘管自己長年省吃儉用,仍需四處借錢補貼家用。冀元璋成為「五一六分子」受到迫害後,一家的生活更是陷入絕境。楊絳卻堅持每月從工資中拿出錢,給他家予以資助,幫助冀元璋度過難關。「扶人要扶志」。根據冀元璋的心理狀況,楊絳還特別注意從精神上給予他安慰,鼓勵他堅持原則,相信清白總有一天會到來。

楊絳對同事的關心與幫助,無疑源於她人格的修煉,形成一種慈悲為懷的人生態度。因此,在關心與幫助他人的同時,自己也贏得了尊敬與愛戴。「文革」開始不久,一位同事奉命帶隊到楊絳家「抄家」,貫徹江青所謂「把反動學術權威私藏的槍支彈藥搜出來」的指示。出於對楊絳夫婦的敬仰,他只是到她家轉了一圈,應付了事。楊絳成為「反動學術權威」後,一度無人敢為她家提供生活服務。家裏的生活用煤,只能靠自己利用下班時間多次背回家。一位熟識的工人師傅看到後,頂着「敵我不分」的壓力,主動為她送煤上門。這讓楊絳一直難忘。特別是,錢鍾書下放後,楊絳在北京被攤派了300塊地道用磚。憑她的體力,顯然無法完成。當她提出與人換工時,學部的一位年輕人便悄悄地為她做磚上交,不幾日把任務完成了。更讓楊絳感激的是,她的譯稿《堂·吉訶德》遭到紅衛兵的收繳,成了「黑材料」。她廢盡周折才找到它的下落,但對方總是不肯奉還。一位同事掌握監管「大權」後,深知楊絳的心事,冒着風險,充當「扶危濟困的騎士」,把譯稿還給了她。

一個人給別人一點關心與幫助並不難,難的是在自己身處逆境的情況下,仍然堅持關心與幫助別人。這一點楊絳先生做到了,無疑令人敬佩。人活在世界上,關心、幫助別人,其實也是關心、幫助自己。在幫助別人走出困境的同時,往往自己也走出了困境。這大概就是楊絳先生應對「文革」的法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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