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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泥兩端母子 文革毛遠新如何對待生母

—毛遠新對待親生母親朱旦華令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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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9月,毛遠新出席紀念陳潭秋犧牲70周年活動

最近,讀了《一個女革命者的歷史見證》(馬社香着,中共黨史出版社2003年版)一書。作者所說的這位「名不見經傳」的女革命者叫朱旦華,曾擔任過江西省婦聯主席、省政協副主席。誠如作者所言,如果不是讀了這部書,作為一個普通讀者,我確實連名字都是第一次聽說。但朱旦華又太特殊了!她與中共黨史上兩個鼎鼎大名的人物緊緊聯繫在一起:一個是她的丈夫,在新疆被軍閥盛世才殺害的中國共產黨高級幹部毛澤民——毛澤東的親弟弟;另一個是她的兒子,文革期間曾擔任瀋陽軍區政委、遼寧省革委會副主任,後來又擔任毛澤東與政治局「聯絡員」的毛遠新——毛澤東的親侄子。這又是她這位「名不見經傳」的人物註定要讓人深感興趣的地方。

在個人政治生涯中,這位在抗日烽火中從上海奔赴延安的江南弱女子可謂歷經磨難:20世紀40年代,她帶着年僅兩歲的兒子毛遠新蹲過盛世才的監獄,文革期間又因為所謂新疆監獄「馬明方叛徒集團案」被查了8年,在農場「勞改」,在工廠勞動。這方面的情況在《一個女革命者的歷史見證》一書中有很詳細的介紹。

我更感興趣的是朱旦華的家庭生活。1940年5月,朱旦華和毛澤民結婚,後來生下兒子毛遠新。1943年毛澤民被盛世才殺害。1946年主政新疆的張治中釋放了包括朱旦華、毛遠新在內的被關押人員。1949年,朱旦華與方志敏的弟弟、當年一同被關押在新疆監獄中的難友方志純結婚。兩人婚後沒有生育子女。1951年9月,為了兒子的遠大前程,朱旦華把毛遠新送到北京的「新中國第一家庭」毛澤東家裏讀書。

從目前所見到的各種材料看,從小在毛澤東家中長大的毛遠新很受老人家器重,他與家中女主人江青的關係也很不錯,稱她為「媽媽」,《毛澤東傳》甚至說二人「在思想觀點、政治傾向上是一致的」。但毛遠新在這段時間裏與生母見面卻並不多。1966年1月,毛遠新從哈軍工畢業後,到空軍某高炮師當兵,毛澤東說:「到連隊當兵,應該讓你媽媽也知道。」於是毛遠新在前往部隊報到之前,十分難得地回到南昌親生母親家過年。朱旦華很高興,問過他的戀愛情況。當時已擔任江西省長的方志純也很高興,派人帶他到井崗山參觀,又把他送到毛澤東當時在武漢東湖的住處。

接下的情形就頗令人感慨了:

1967年1月,方志純因為是「江西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而被揪鬥,是年冬被隔離審查;1968年初秋,朱旦華也因所謂「馬明方案」被隔離審查;10月21日朱旦華到向陽農場「勞改」;1969年3月8日,朱旦華到向塘農場交待問題和學習養豬;10月28日,朱旦華被移至長頭繼續勞動;1971年11月27日,朱旦華被合併到高安伍橋集訓隊;1972年7月26日,被「解放」了的朱旦華被下放在安福縣針織廠勞動。1974年4月11日,因方志純病危,朱旦華回南昌照顧方,被安排住在省革委第一招待所一間緊靠廁所、潮濕的小房間裏。

上面這段說明比較長,也比較瑣碎。但這樣說只是為了與下面的情況做一下對比。因為朱旦華的親生兒子毛遠新此時正是春風得意、前程似錦,與他在造反派的管教下艱難渡日,被罰跪,被審訊,被勞教的母親的處境雲泥兩端!

毛遠新在這一時期的情況,據江青當時的機要秘書閻長貴說:「1966年9月,他從雲南部隊回到北京,『文化大革命』開始好幾個月了,他對要打倒劉少奇的事,還不知道什麼。毛主席要他參加『文化大革命』,並且希望他參加一個單位的全過程,至於去哪個單位由他自己定。毛遠新考慮了一下,他是101中學畢業的,但離開6年多了;離開哈軍工才一年多,那裏還比較熟,於是他決定去哈爾濱。毛主席同意。毛遠新到哈爾濱時,對立的兩派早形成了,由於他的特殊身份,很快成為造反派的一個領袖(毛遠新回到哈軍工後,組織了紅色造反團;1967年1月,任黑龍江省臨時權力機構「黑龍江省紅色造反者革命委員會」的負責人——引者注)。他說,當時很威風,很神氣,連省委書記潘復生,都經常找他聯繫,或『請示』工作。後來,他又到延邊造反,還參加過那裏的武鬥。1967年春夏,他回到北京後,住到釣魚台十一號樓(江青住的樓)」。「1967年春夏,毛遠新正在認真研究民族問題,有時還到我辦公室來討論一下這個問題,記得他說不同民族終究是要融合的。一天上午,他到我辦公室來,跟我說,毛主席要他不要回延邊了,也不回哈爾濱了,留下來,做處理東北兩派問題的聯絡員。」(閻長貴《關於毛遠新的幾件事情》)

1968年5月8日,中央同意成立遼寧省革委會,毛遠新為副主任之一,排名第七。1974年1月20日,毛遠新任瀋陽軍區空軍政委,2月12日任瀋陽軍區政治委員,後增補為軍區第三書記。1975年9月,新疆慶祝建區20周年,特邀毛遠新去參加慶祝活動。後來,毛遠新留在北京,成為毛澤東與政治局之間的聯絡員。在此期間,毛遠新還迎來了他個人人生中的第三件大事(前兩件分別是上大學,毛澤東過問;大學畢業後下連隊當兵,毛澤東過問,向朱旦華匯報)——結婚。1972年12月,經瀋陽軍區參謀長葉迪的夫人介紹,他與上海女工全秀鳳結婚(山嵐《紅牆內的子女們》上冊第76頁)。

但他自從1966年過年回家探望過母親後,就再也沒有聯繫過朱旦華。

對於始終身處地方或中央權力中樞的毛遠新來說,朱旦華和方志純因所謂「新疆叛徒案」被審查一事,他是很清楚的。如果他想了解、關心一下母親,有兩種方法可以選擇:一是自己前去探望。鑑於毛遠新當時的政治地位,「巡撫出朝,地動山搖」,一位耀眼的政治新星去探望尚處在被隔離審查的「叛徒」母親,簡直是在拿自己的政治生命開玩笑!所以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事。不過換個人還是可以的。1971年9月10日,方志純的小兒子就到朱旦華「勞改」的集訓隊與她見過面。這說明朱旦華是可以被探望的。二是托人捎話、捎信或送些東西。朱旦華在「勞改」期間,每月只發生活費30元,其餘工資被扣押,生活自然窘迫,同時十分想念自己的親生兒子。此時毛遠新如果委託方志純的女兒(與他共同渡過新疆監獄歲月的囹子)、兒子或其他值得依賴的人捎去問候,送些東西,足慰慈母之心。但曾經採訪過朱旦華本人的作者馬社香並沒有提及這類情形。《一個女革命者的歷史見證》曾用大量筆墨描寫朱旦華與毛遠新在新疆,在1966年過年,在1989年以後的母子親情。試想,如果毛遠新在此期間有過過問,打聽乃至捎話、捎信給母親一類情節,在20世紀末和21世紀初的中國,只能被人們讚頌為孝慈母,重親情的義舉,而不會被視為「無產階級立場動搖」的政治變節行為,自然也就沒有隱瞞不說的必要了。

順便說一句,當時在江西主管朱旦華等人審查工作的正是陳昌奉——多年跟隨毛澤東的警衛員,與「新中國第一家庭」關係十分密切。他先是擔任江西省軍區副司令員、省革委會保衛組組長,程世清下台後繼任江西省軍區司令員。1975年4月,正是他到醫院宣佈「解放」方志純的。如果風頭正勁的毛遠新與陳打個招呼,哪怕是暗示一下,雖然未必會對解決朱旦華的案子有什麼大的幫助,改善一下朱旦華的生活環境還是可以的。

1975年7月31日,中辦10號文件為所謂「新疆監獄叛徒案」平反;8月14日,江西省革委會為朱旦華做出審查結論,恢復名譽;同時,對方志純也做出審查結論,恢復名譽。

1975年9月下旬,因父親毛澤民在新疆犧牲的緣故,毛遠新受邀參加新疆自治區成立20周年的慶祝活動。返回時被毛澤東留了下來,擔任毛澤東與政治局之間的「聯絡員」。36歲的毛遠新一下子登上了權力的頂峰,口含「天憲」,威權極大。1979年1月4日陳雲在中紀委第一次全體會議的開幕式上說:「我們黨出現了很不正常的情況,到了1975年的冬,來了個聯絡員,一個娃娃。毛主席的意見由他傳達,政治局開會由他向毛主席匯報。葉劍英同志對我說過,那時,像他那樣黨中央的副主席見不到毛主席。去年12月10日,我曾問過華國鋒同志,你那時能不能見到毛主席?他說,見不到,只能在接見外賓時講幾句話。」大概是毛遠新太繁忙了,在朱旦華「叛徒罪」嫌疑全然消除之後,仍然沒有任何材料說明毛遠新曾寫信或打電話給母親。

但朱旦華總是記掛着兒子。

1976年10月6日,毛遠新被「保護審查」,1986年被判刑。第二年,朱旦華到北京參加全國政協會議時,專程到秦城監獄去看望毛遠新。兩年後,朱旦華親筆給國家主席楊尚昆寫信,提出讓毛遠新「保外就醫」,得到批准。3月17日,毛遠新來到南昌,住進江西省公安廳招待所。朱旦華一聽到消息就跑去看兒子,她連一天都不能等。這是10多年來,繼上次在秦城監獄看望兒子後,兩個人的第二次見面。

在遠離了失去親情、友情和人情的混亂年代之後,在喧囂的政治鬥爭漩渦已不再決定個人情感之後,在神奇的血緣光環驟然褪色之後,作為一個普通人,毛遠新終於回歸了久違的母子親情。這很好。

(作者說明:本文無意進行道德上的指責。畢竟在那個瘋狂的年代裏,父母子女、夫妻、戀人、兄弟姐妹、親屬之間相互告密、揭發、決裂的事例舉不勝舉。從社會學的角度來研究文革史,是目前許多學者正在努力的方向。對毛遠新與朱旦華親情的關注僅是其中一例。所不同的只是它發生在「新中國第一家庭」之中)

責任編輯: 王君  來源:毛遠新久違的母子親情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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