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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高震主還是功高遭忌 舊部談粟裕蒙冤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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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強調「震主」而迴避「遭忌」,客觀上是不了解內情,主觀上(此點似更重要)是心中還有「神」。「神」可不只是一個毛澤東!在人們心裏,大大小小的「神」還有許多。毛澤東是從神龕上走下來了,但還有沒走下來的(也有新走上去的)。對於「神」,人們總是會頂禮膜拜;即使「遭忌」的確鑿事實明擺在那裏,有人在感情上也難以接受。何況,現在把一切問題統統都推到「主」的身上,似乎是最為方便省事而又最為平安無事。

1948年12月17日,鄧小平任書記的五人淮海戰役總前委在華野指揮部蔡凹村第一次開會,左起:粟裕、鄧小平、劉伯承陳毅譚震林

1958年,粟裕在軍委擴大會議上受到彭德懷聶榮臻黃克誠等人極不公正的批判,被扣上了「資產階級個人主義」的帽子,這位戰功赫赫的中共開國大將的後半生也因此變得坎坷崎嶇。對於粟裕的錯誤批判,從1958年直到其逝世十年後的1994年才得以徹底平反。本文指出,有些人強調「震主」而迴避「遭忌」,客觀上是不了解內情,主觀上是心中還有「神」。「神」可不只是一個毛澤東!全文如下。

始自上個世紀80年代之初,我接觸黨史、軍史、作戰文書和電報等文獻越多,就越是感到困惑,並禁不住把我的困惑訴諸筆端,多次在寫粟裕的文章結尾憤憤發問:不是說「撥亂反正」嗎?不是說「昭雪冤案」嗎?忠心耿耿的粟裕之名,此時不「正」更待何時?戰功赫赫的粟裕蒙冤,此時不「雪」更待何時?但是,報刊在採用我的文章時,不約而同地都刪了這個結尾,好像我不曾有過困惑。直到粟裕蒙冤41年之後、冤魂乘鶴西去15年之後、中央軍委正式為他公開平反5年之後,才有一家刊物,隻字未動照發了我的三個問號:為什麼會因功獲罪?究竟是什麼罪?為什麼一拖再拖直拖到這麼晚才得以昭雪?

人們讀後很快有了反響。或電話,或信函,或面談,都認為「文章結尾很妙」!

「為什麼因功而獲罪問得好!」「像這樣白紙黑字公開提出因功獲罪,還是第一次讀到!其實,大家心裏都有一個答案!」……

茲僅據函電和漫談所及,簡略歸納兩種答案如下。

有一種答案認為是「功高震主」,「震了先主也震了後主」。在我們這裏,一般說來「整人」之舉多非個人行為,而是領導行為、組織行為。「主」不發話、「升溫」,誰又能折騰得起來?「忌」者再「忌」又能奈何?有了一聲令下,才有一擁而上。誰的令?當然是「主」的令。成天講這個是偉大的什麼什麼,那個又是偉大的什麼什麼,偉大在哪裏?一聲令下也好,一擁而上也罷,整粟裕的人夠得上是小人中的小人!偉大的是粟裕——蒙冤數十年,只提過一次,至死再也不提了。這是何等胸懷?有人正是利用這種坦然處之的偉大胸懷,就是拖着不予昭雪。胡耀邦總書記主張昭雪冤案「快刀斬亂麻」。在批「兩個凡是」的同時和之後,許多複雜的歷史冤案迅即獲得昭雪。唯獨並不複雜的粟裕冤案卻不予置理,甚至「蓋棺」仍無「論定」,竟欲不了了之「一了百了」!軍心民心焉可欺乎?何以如此?不就是「後主」沒發話麼!這一點,文章自然不好說,但還是說了!孫子輩兒與爺輩兒沒有什麼可比性,當然就可以高抬貴手了!這就應了兩句名言,叫作「公道自在人心」、「自有後人評說」……

另一種答案認為:首先和更符合實際的是「功高遭忌」。粟裕所處的歷史環境和具體位置還「震」不到「主」。不像劉少奇那樣與「主」相處很近,長期共事;也不像彭德懷那樣與「主」私交很深,可以罵娘。粟對「主」(包括對所有領導他的上級),一向都是誠心誠意尊崇敬重(但從不唯上盲從)。那次軍委擴大會議期間,有件事很能說明問題,即毛澤東找肖勁光談話,特意問肖對粟的看法。對肖公的回答:「粟裕同志為人正派,沒有二心,是好人。」明確表示贊同,並說了一番實際上是保了粟的話,因此粟才終於得以過關。由此可知,粟的蒙冤並非「震主」。果真「震主」的話,「主」豈會善罷甘休?果真「震主」的話,「主」也無須假他人之手,自己動手就是了,如廬山會議和炮打司令部大字報。果真「震主」的話,反倒很好辦,如劉案、彭案等歷史冤案,均順利地獲得昭雪平反。不好辦的是「遭忌」,這是更加可悲的事情!先有一聲令下,後有一擁而上,倒是事實;但下令的不是「主」。開始的時候,「主」也並沒有「發話」「升溫」嘛!粟裕蒙冤兩年後的上海會議上,毛主席在發表講話時特意轉過臉來對粟裕說:「粟裕呀,你的事可不能怪我呀!那是他們(彭德懷)那個千人大會上搞的」。此話雖不無文過飾非之嫌(也使粟裕空自興奮誤以為會就此平反),但此話也並非不屬實。據實看來,「遭忌」是更大的悲劇!終於得以昭雪是多麼不易!並不像有的人所說「隔代無可比」那麼輕鬆簡單。事實是頗費周折、頗費斟酌的!

粟裕本人是只提過一次再也不提了。但是自從他於1979年10月9日向中共中央主席、副主席正式提出書面申訴,直到1994年12月25日獲得正式昭雪,在這15個年頭零兩個月又26天裏,他的夫人楚青從不曾間斷過多方申訴和呼籲。加之此後的無數的人的日益強烈的呼籲,在極其廣泛的軍心民心鼓舞之下,黃亦凡寫了報告。徵求意見時,一些人仍心存餘悸,雖然十分擁護,卻未敢簽名;直到粟裕逝世十年後,金冶、譚肇之、秦叔謹、黃野松、黃亦凡五人鄭重簽報傅奎清,經他閱後同意並附信呈總政、軍委領導;繼之軍委、總政領導批示,責成南京軍區擬文並審定;後經總政、軍委、中央黨史領導小組三級黨委修改覆審,最後才批准照發的。

有些人強調「震主」而迴避「遭忌」,客觀上是不了解內情,主觀上(此點似更重要)是心中還有「神」。「神」可不只是一個毛澤東!在人們心裏,大大小小的「神」還有許多。毛澤東是從神龕上走下來了,但還有沒走下來的(也有新走上去的)。對於「神」,人們總是會頂禮膜拜;即使「遭忌」的確鑿事實明擺在那裏,有人在感情上也難以接受。何況,現在把一切問題統統都推到「主」的身上,似乎是最為方便省事而又最為平安無事。

不是有一種頗為流行的說法:「一推六二五,大家都享福」嘛!……

初稿於2002年4月,完稿於2002年6月。

責任編輯: 白梅  來源:是功高震主還是功高遭忌?——粟裕因功獲罪初探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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