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幾天裏，超過5萬人充滿了香港的街頭，有時人數會更高。集會的照片展示了人群出奇的鎮靜，出奇的自律。學生們在行人路上寫作業。其他人在回收塑料瓶和打掃街道。
這種組織性非同尋常。去年冬天在烏克蘭的基輔，在使用狙擊手開槍把示威變糟之前，人們會開着車去示威現場，放下食品，然後繼續去上班。同樣的這種精神也正體現在香港。當地支持者們捐贈食物和水，然後由抗議委員會仔細地分發。
對於西方的觀眾，這一切看起來非常像我們稱之為的「公民社會」：非官方、自行組織的團體一起來推動政治上的變革，這是使用正常政治工具無法實現的。
但是，這是中共所看到的嗎？不一定。根據《外交政策》，中共官方《環球時報》的一篇文章把香港抗議事件不是描述為民意的自發流露，而是「港獨」的陰謀，「美國正試圖利用這一機會，推動『港獨』勢力做大」。文章側面抨擊美國國家民主基金會（NED）和中央情報局（CIA）後，繼續指責美國政府造成「向中國重重發難，讓中國無法專心與美國進行大國博弈」。
俄羅斯國家電視台——長期習慣於把俄羅斯和烏克蘭的抗議歸咎為美國的陰謀——現在也給出了同樣的敘述。俄羅斯的評論員們說，香港的抗議活動是美國對中共強有力支持俄羅斯打擊烏克蘭的一種報復。
在這種結構中，有幾個驚人的不合邏輯之處，背後的心態深深地紮根於俄羅斯和中共官員的思維當中。在真正專制者的頭腦中：「自發性」是不可能的；國家可以而且應該控制所有的組織；沒有民眾自發組織這種事。如果人們睡在香港的中環或基輔獨立廣場的帳篷里，那麼必定是有人給他們錢了，指使他們這麼做的；如果不是我們的國家，那必定是其他的國家。
我不知道說這些話的人自己是否相信這個。視為外國陰謀論是為自我服務的：如果有外國勢力導演了抗議，那麼政府就可以合法地摧毀它。如果香港的抗議活動是美國人的陰謀，那麼中國大陸人就可以放心地置之不理。
那麼美國應該對這些指責做出反應嗎？在一個層面上，根本不需要，因為這種陰謀並不存在。的確，很多美國的機構，主要是學術和慈善機構，給世界各地的團體提供人權研討會或新聞培訓。但這些活動的經費是有限的，遠比不上中共花費在遊說、或俄羅斯花費在旨在影響美國政策的虛假宣傳活動上的錢。這些受益人並不是被培訓為西方的盟友，更遑論跟隨美國的命令。相反，真正成功的政治運動總是有着本土的根、當地的領導者，及不可預知的動態。沒人對埃及解放廣場的起義比美國政府更吃驚了。沒有人對烏克蘭親歐洲的抗議活動比歐洲更缺乏準備了。
我們相信，個體能夠自發的行動。我們相信香港的人民能夠也應該組織自己獨立於官方的機構。在我寫這篇文章時，我不知道這些抗議的命運會如何，當然有可能是悲劇性的結局。但是，如果人們可以自發組織起來一次，那麼他們還可以再做一次。有一天，他們的統治者可能會學會尊重他們所創造出來的，而不是摧毀它。
（本文譯自Anne Applebaum於10月3日刊登在Slate網絡雜誌上的文章，題為「外國陰謀——為什麼獨裁政權不相信有自發的民意」。譯文略有刪節。）
原文Foreign Intrigue.Why dictatorships can’t believe in spontaneit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