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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萬惡的舊社會」 竟然這麼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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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1月,中國上海。參加首次直接選舉的選民。

冉按:為了參加十一月香港樂施會,48小時內不分晝夜毅行100公里山路的項目,自然少不了一些像樣子的走山路訓練。還沒練通宵戴頭燈走夜路,亦還未練一口吃走50公里山路,才練了七、八次的尋常走山路,訓練得還遠遠不夠。前天三小時四十分走完26公里山路,熱汗碰着山風,得到了今年第一次感冒

感冒中再讀林建剛兄的《落日餘暉:胡適先生晚年(1949—1962)》,想起民國受教育的諸多人物,那的確是個有缺點的非常年代。所謂非常年代,就是還有不少的自由。這自由所醞釀的學術自由,所造致的學風,以及所取得的成就,遠非今天所比。但那個時代在四九年後就被「舊社會」和「萬惡的舊社會」給否定了,你以前還未注意奧威爾新話的偉大作用的話,你就應該從「舊社會」這樣的奧氏新話里清醒過來。下面是我以前讀何兆武先生《上學記》所做的一點筆記摘錄,讓大家以小見大地了解歷史。2014年9月6日於成都

最近五天讀書甚多,計有何兆武《上學記》、程千帆的《桑榆憶往》、胡宗剛《不應該遺忘的胡先驌》、昆汀•貝爾(名作家伍爾夫的外甥)的《隱秘的火焰——布魯姆斯伯里文化圈》,其速度令我都甚感驚訝。與此同時,昨天還參加了余光中先生在草堂的一個講座,流沙河先生亦在座。輪到我發言時,我說與二餘先生的中西匯通相比,我敢說四九年後受教育的人,大多是像我這樣二不掛五的人,西不通,中不精的人,所以要出大家是非常難的。別說家學淵源,別說弦歌不輟,單說受教氛圍,簡直不能比擬。

說到這點,令我想起前幾天讀畢的何兆武先生口述之《上學記》——還沒讀過的朋友真是應該買來讀,而且有條件的應該買來分贈友朋,此書為三聯書店出版——勝義紛陳,真是令我感慨萬分,現在讓我們看看那些在「萬惡的舊社會」里所接受教育的人的受教氛圍,以及大學校長、老師的情形吧。看到這樣的老先生,唉!讓我不得不說,歷經秦火,還好,尚留一點文化的餘溫。何先生畢業於西南聯大,是有成就的學者、翻譯家。下面是隨便抄書,不再贅述,只注頁碼。

一:學術自由非常重要,或者說,學術的生命力就在於它的自由,不然每人發一本標準教科書,自己看去就是了,老師照本宣科讀成了播音員,而且還沒有播音員抑揚頓挫有味道,學生也不會得到真正的啟發。(P109)

二:如果大家都按一個思路想,科學怎麼進步?包括愛因斯坦的理論也不應該成為標準,否則永遠不可超越。(P108)

三:可是我做學生的時候,各個老師教的不一樣,各個學校也不同,有很大的自由度。(P107)

四:五四時候沒有打死人,抓了一批,但也很少。火燒趙家樓,大概抓了二三十人,沒過幾天又放了。……放了以後,蔡元培還帶着教師和學生歡迎他們回來,這好像是難想像的事。(P17)

五:過了兩天,我父親收到一封信,是北大校長蔣夢麟寫的,內容很簡單,大意是說,你的女兒被抓起來了,不過請你放心,我一定儘快把她保釋出來,下面是他的簽名蓋章。果然,沒過幾天就把她放出來了。按階級成分劃分,蔣夢麟應該是官僚兼學閥(教育部長、北大校長),可是居然出面來保學生,怕也是今天難以想像的。解放前(何先生也和許多人一樣把四九年前說成解放前,這是讓我比較遺憾的小地方——冉注),凡是學生出事,校長大都來保。

六:北洋時期學校里沒有意識形態的統治,到了國民黨時期開始推行黨化教育。……不過總的說來,國民黨的思想控制並不很嚴格,同學之間還是很開放的。(P81、83)

七:考大學、考中學都是各個學校分開考,各招各的,各考各的,比如你選定兩三個學校,就到這兩三個學校去考。(P89)

八:自由有一個好處,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比如自己喜歡看的書,喜歡聽的課才聽,不喜歡的就不看、不聽。這種作風非常符合我的胃口。(P96)

九:記得有一次宿舍里爭了一次,那時候正在徵調翻譯官,有的同學是自願的,可也有分派,比如哪一年級的哪一班全班都要去,那是強制性的,梅貽琦校長親自開會做動員。開會回來後有個同學就罵:「梅貽琦官迷心竅,這回可是大撈了一把,可以升官發財了。」我不同意這種說法,說:「打仗需要人,徵調是自然的事情,你怎麼那麼想呢?」於是我們就在宿舍里吵起來,不過過去就過去了,後來我們的關係依然很好。這和解放後非常不一樣,同樣的事情如果放在解放後,梅貽琦是來宣佈黨的政策的,你罵他就是反黨,性質要嚴重得多。(P97)

十:我認為,一個所謂好的體制應該是最大限度地允許人的自由。沒有求知的自由,沒有思想的自由,沒有個性的發展,就沒有個人的創造力,而個人的獨創能力實際上才是真正的第一生產力。(97—98)

十一:再比如錢穆先生的《國史大綱》,裏面很多見解我不同意,不但現在不同意,當時就不同意。錢先生(系何先生的老師——冉注)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感情太深厚了,總覺得那些東西非常之好,有點像情人眼裏出西施,只看到它美好的一面,而對它不怎麼美好的另一面絕口不談。我承認傳統文化里確實有好東西,但並不像他講那麼非常之好。(P111)

十二:圖書館的作用是什麼?應該盡最大可能把書讓大家看到。可是按照我們現在的觀點,圖書是國家的財富,我們要儘量地把它保護好,越翻越爛怎麼成?所以就千方百計地儘量少讓人看,或者不讓人看,這在無形之中,使們國家在吸收知識方面落後了。(P121—122)

十三:現在不是很多人在討論:如果魯迅活着會怎麼樣?其實同樣可以問:如果聞一多活着會怎麼樣?僅憑一包熱情,恐怕也不會暢行無阻,我這麼想。(141)

十四:愛國是大家的義務,反對侵略者是國民的天職,遊行我參加,回來也挺興奮的,宣言也簽名表態,但實際的政治活動我不參加。(197—198)

十五:讀書並不定非要有個目的,而且最好是沒有任何目的,讀書本身就是目的。讀書本身帶來內心的滿足,好比一次精神上的漫遊,在別人看來,遊山玩水跑了一天,什麼價值都沒有,但對我來說,過程本身就是最大的價值,那是不能用功利標準來衡量的。(201)

十六:簡單的信仰也不同能等於幸福,因為它沒有以歷批判的洗鍊,不免流入一種盲目或自欺,只能是淪為愚夫愚婦的說法。一切必須從懷疑入手。(224)

十七:(1939年英國工黨Stafford Cripps來西南聯大演講——冉注)Cripps在演講里大罵張伯倫和保守黨,這讓我非常驚異,也很開竅。因為在我們中國沒有這個傳統,而他居然在打仗的時候,在國外罵自己國家的領袖,這是我們中國人不能想像的。(269)

2006年9月9日於成都

責任編輯: 吳量  來源:博客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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