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李棟
上網遇到廣告彈窗，網頁被跳轉賭博網站；QQ網銀無緣無故被盜……很多人不知道，這些作惡的源頭多起於家中那台小小的路由器。記者調查發現，TP-Link、D-Link、騰達、網件等主流路由器品牌的多款產品，均使用了存在缺陷的漏洞固件、弱密碼設置，導致黑客們可以輕而易舉獲得管理員權限。而在路由器劫持的背後，一條聚集了黑客、第三方平台、廣告主的灰色產業鏈，已經悄然形成。
◆密碼被盜，誰之過？
用戶投訴：上網行為被「綁架」，打開百度卻彈出黃色網站。
技術專家：路由器被劫持，一種原因是密碼設置太過簡單，另一種則是路由器留有後門。
「一打開百度、京東就自動變成黃色網站，重啟了好幾次路由器都沒用。到了晚上更加猖狂，只要一開電腦就有瀏覽器彈窗廣告，最後只有拔網線！」用戶小勇對記者抱怨道，按網上的方法重新設置路由器、跟寬帶運營商反映後也沒有效果，甚至前幾天連QQ賬號都被盜了。「網上說是DNS劫持，但我路由器設置的是個數字+字母混合的長密碼，怎麼也會被輕易盜取？」
事實上，小勇遇到的這種情況，正是黑客利用路由器的漏洞，進入後台篡改了DNS地址，把用戶要訪問的正常頁面劫持到自己伺服器上，盜取網銀、QQ等重要個人信息。
北京知道創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研究部總監餘弦告訴記者，目前路由器被劫持的原因主要有兩種，「一種是用戶路由器的管理界面密碼太過簡單，另一種就是廠家路由器的固件存在後門，黑客可以繞開管理界面的密碼驗證，直接入侵後台篡改DNS地址。」
由於這兩個漏洞的存在，用戶面對惡意劫持難以防範：黑客事先在某些網頁上植入惡意代碼，當用戶訪問這個頁面，這段代碼就已入侵路由器，在後台悄悄篡改了DNS地址。去年，國家互聯網應急中心曾發佈公告，稱出現針對TP-Link路由器的域名劫持，攻擊方式也如出一轍：使用TP-Link路由器 admin/admin等默認賬號/密碼的用戶，只要瀏覽黑客所掌控的網頁，其域名解析伺服器IP位址就會被黑客篡改，指向境外某個伺服器。
即使用戶使用了長字符管理密碼，也會被黑客輕易攻破：「因為黑客可以繞過驗證步驟，拿到最高管理權限。甚至有部分路由器廠家，默認設置開啟遠程訪問、暴露了路由器的公共網絡IP，也就是說可以遠程控制路由器。」餘弦說道。
◆黑色產業，誰參與？
廣告平台：可定向「綁架」全國任意省份的上網用戶，1000個廣告彈窗收費50元。
一邊是黑客們大肆篡改、劫持用戶路由器的DNS地址，另一邊廣告主、商業網站也在暗地裏推波助瀾，一條完整的產業鏈已經形成。
3月11日，記者以投放廣告的名義聯繫到一家DNS廣告平台，其自稱不受網站、網址限制，任何網頁均可展示廣告，甚至競爭對手網頁。廣告由DNS直接發送，不會被屏蔽，受眾總量超過8000萬，日均活躍用戶超過1500萬，可定向捆綁全國任意省份的用戶。
「劫持廣告一千個彈窗45~50元，也就是說有1000個用戶打開百度、京東等網站，彈出來的是你提供的廣告或網頁。這種業務之前做過很多，像前段時間兩家大型網站為了推它們旗下某個產品，還向我們買過這種劫持廣告彈窗，用來提高流量。」該平台董姓負責人表示，很多商業網站都是他們的大客戶，只要是網站有ICP備案，都能投放這種劫持廣告，「一天幾千次CPM(千人展示)完全沒有問題。」
這種劫持廣告甚至能根據用戶瀏覽的頁面內容，定向展示關聯廣告，「比如一位患者在百度上搜人流、醫院這些關鍵詞，在搜索的結果頁面中，就能直接彈出指定醫院的廣告，連結該院首頁。」該負責人稱。
記者粗略估算了下，按照日均活躍用戶1500萬的展示次數，以及1000個廣告彈窗50元的價格，高峰狀態下平均每天收入在15000×50=75萬元左右。有了這些廣告利益的驅動，路由器劫持已經形成一條從黑客——投放平台——廣告主的完整產業鏈。
「根據安全聯盟的數據監測來看，高峰期有1萬多家網站，被黑客植入了DNS劫持惡意代碼，近500萬用戶受影響。同時背後有了廣告、釣魚網站的利益支撐，近年來路由器劫持變得日益猖獗。」餘弦表示。
◆後台缺陷，有意為之？
技術專家：廠商自己留有後門程序，以便日後檢測、調試需要，但是管理權限易被黑客劫持。
今年2月份，國家互聯網應急中心(CNCERT)最新發佈的一份漏洞報告稱，Cisco、Linksys、Netgear、Tenda、D- link等主流網絡設備生產廠商的多款路由器產品，均存在遠程命令執行、超級用戶權限等預置後門漏洞，黑客可藉此取得路由器的遠程控制權，進而發起DNS劫持、竊取信息等攻擊。
「去年有不少家庭用戶使用的TP-Link網關存在漏洞，DNS地址被人為篡改，打開正常網頁時會訪問或者彈出某幾個固定頁面。」一位省級運營商技術負責人告訴記者，發現這一情況後，他們在骨幹網上將這些被劫持的用戶流量，引導到安全頁面進行提示，並且在後台對於釣魚網站做了攔截處理。
在他看來，用戶沒有及時更改路由器的初始密碼固然有責任，但路由器廠商也有着無法推卸的責任：「廠商應該在產品出廠時給路由器分配一個隨機密碼，而不是簡單的設成12345這樣的弱口令。」
但更讓人擔憂的則是產品本身。極路由創始人王楚雲告訴記者，目前路由器廠家的主流產品，均留有一個超級管理權限，在安全防範措施較弱的情況下，這恰恰為黑客劫持路由器提供了最大便利。
「很多傳統廠商在產品的開發過程中，一般都會為了日後檢測、調試的需求，預留這個權限。但這跟安卓系統類似的是，一旦黑客利用漏洞拿到這個管理員權限，所有的防護措施都如同虛設。」
知名廠商D-link在其多款主流路由器產品中，就留下了這樣一個嚴重的後門。「我們檢測出的漏洞是，用一個 roodkcableo28840ybtide的關鍵密匙，就能通過遠程登錄，輕鬆拿到大多數D-link路由器的管理權限。」餘弦告訴記者，Dlink的固件是由其美國子公司AlphaNetworks提供的，該公司的研發技術總監叫做Joel，而這個字符串顛倒後恰好也是edit by04482 joel backdoor(Joel編輯的後門)。
「這種廠家自己留的後門程序，居然是按照研發人員姓名來設置，太過明顯了，完全有可能是廠家有意為之。」
而一份來自ZoomEye數據顯示，全球範圍使用這種有缺陷的D-Link用戶在63000名左右，遍佈中國、美國、加拿大、巴西等地。而在國內，有約十萬台TP-Link路由器存在後門缺陷，受影響用戶達到百萬級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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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套路由器授權費僅幾分錢
「路由器劫持這個事年年都有，但各大廠家往往是等漏洞被曝出來，才去修復，平時也不會主動去請技術人員來檢測產品固件是否有漏洞，業內的安全防範意識不夠。」一位路由器廠家的資深人士說道。
記者了解到，目前在各大廠家更加注重的是企業級高端設備的安全防範，對出貨量巨大的家用網關市場，往往掉以輕心：「但黑客從去年開始偏偏就盯上了這個小眾系統，這是各大廠商此前從未想到的。」
路由器固件作為一種嵌入式的作業系統，在家庭網關等民用設備上很少受到重視，各大路由器廠家都是在朝上游晶片廠商、第三方軟件公司採購來成熟方案，在此基礎上進行二次開發：「像TP-Link、騰達等知名廠商，基本是從第三方公司買來的固件，在晶片廠商提供的系統上做了二次開發。博通(29.94,-0.22,-0.73%)、MTK等晶片廠商在提供產品時，本身也會集成一個較為初級的底層作業系統，目的是為了把晶片的所有功能完整地演示一遍，讓各家廠商拿回去自己做開發。但很多廠商為了省事，直接買回來一套系統，稍作適配修改後就推向市場。」某路由器廠商人士透露。
據該人士透露，這種路由器作業系統的成本價格較低，按照授權收費來算，每台設備的系統成本在幾角錢以內，出貨量巨大的廠家甚至可以談到按分計費，「這個反倒成了問題的根源。因為大家用的都是那幾家公司的固件方案，一旦出了漏洞誰都跑不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