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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連杰·武者止於悟者

  換妝改造型的時候,李連杰顧不得先給自己卸下滿臉滿身的粉妝,卻忙不迭地拿起面巾紙仔細擦拭手裏那串沾了金粉的佛珠。佛珠有一百零八顆,那是人世間的貪、嗔、痴、慢、疑的一百零八種煩惱,李連杰每天都要念上幾遍,這是他追隨釋迦牟尼的形式。

   李連杰是釋迦牟尼的追隨者,但他說作為追隨者,你不必要模仿佛祖的每一個行為,比如你根本不需要趁太太熟睡時出走、拋家棄子、隱遁山林,佛祖想要人們珍惜的,並非是放棄物質世界的這個實際行動,而是能了解並接受生命真諦的能力。

《時尚先生》問答李連杰

    《時尚先生》:你為什麼學佛而不出家?

    李連杰:出家修行的人好比全日制的住校生,在外修行的人好比半工半讀的走讀生。佛法有八萬四千種解脫的法門,我覺得我的法門就是繼續拍電影,當然現在還要加上做好壹基金。

    《時尚先生》:你在成為佛教徒之前,最滿意自己的哪部作品?

    李連杰:在美國,媒體記者也很喜歡以這種方式來提問,你最喜歡的電影,最感興趣的休閒方式,最愛吃的菜,不是比較級,就是最高級,但是在我的生命中,沒有這個概念,我告訴用「Circle」這個英文單詞來回答他們,也就是說生命是一個圓圈,在不同的階段喜歡的東西都在變化,小時候喜歡吃冰棍兒,大一點喜歡看電影,再大一點喜歡漂亮姑娘……

    《時尚先生》:你很隱諱地說過下半輩子的時間不會在電影上繼續投入這麼多的精力,電影現在在你心裏佔據一個怎樣的位置?

    李連杰:中國歷史上能夠被別人記錄下來的武術家我基本都拍過了,我說霍元甲是最後一部武術電影,也是讓我放下了一個包袱,因為最後的責任已經盡完了,以後那些表面化的動作片我還會做。今後我會花更多的時間去修行。我們練武術的從小被別人罵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但是我認為一個武者必須是個智者,否則只是一個武夫,你必須去深入了解社會是什麼,生命是什麼。

    《時尚先生》:你是怎麼理解生命的?

    李連杰:我曾經在電影裏面說過一句話,我沒有辦法選擇生命的開始,因為父母一開心就把我帶來了。但是我有足夠的勇氣走到最後一步。

    《時尚先生》:你又是怎麼定義智者?

    李連杰:武術的最高境界就是「止戈」,停止戰鬥,智者的對高境界就是停止與自己的內心爭鬥。

    《時尚先生》:佛教讓你對他人的看法有了什麼改變?

    李連杰:以前在台灣一出門就有人跟蹤你,你走到哪裏都會有人跟着,一點自由的時間都沒有了,現在我學了佛法以後會倒過來看,就是他跟着我他的職業是這個,他也很辛苦,他不這樣做那個報社可能就給他炒魷魚了,他也會很慘,所以我就會了解哪家報紙心態是什麼。所以,我最近在台灣出去的時候被人跟蹤,然後我去吃飯他們跟進來了,然後我說你們過來我們一起吃,然後我叫了東西他們還不吃,我不會讓你吃的時候我就逃走,這樣我就欺騙你了,我一個佛教徒不能欺騙你,我一定等你吃飯我再走。

生死悟

    你可以說李連杰現在已經四十三歲了,也可以說今天的李連杰其實剛滿三歲。說他四十三歲是以他的出生年份為坐標,說他三歲是以他的心靈重生之日為參照。

    那是在釋迦牟尼毅然踏出迦毗羅衛國華麗宮門後的第兩千五百三十八年末,印度洋邊數以百萬計的眾生正興高采烈地準備迎接新一年的到來,他們中有些正在土邦的廟宇中祈禱福祉、讚頌神明,有些則趁着商品打折大肆採購、煮酒烹彘,此時,那場世紀海嘯驟然而至,災難的畫面堪比維蘇威火山吞噬龐貝的瞬間。當新聞報道出現在電視上的時候,許多人都幻想着名嘴奧普拉會突然出現插播,告訴大家這一切都是假的,或者希望彌賽亞、孫悟空之類的大賢大聖會從天而降、彌災滅難、解救眾生,這其中也包括那個馬上就要重生的四十歲的李連杰。

    四十歲之前,李連杰如果偶爾想到死亡,他所思所想的大概與你我差不多——「我會得到多少遺產?」或者「我的骨灰要撒在什麼地方?」決鬥、殺戮、血腥謀殺的影像環繞他和每一個看他電影的人,這些影像非但沒有提醒看客最終的命運,反而被拿來作為娛樂和利潤之源。死亡早已成為一種消費產品,一種促成他「功夫皇帝」地位的催化劑。他和我們大多數人一樣,並不去深思死亡的本質他很像沒有出走前的釋迦牟尼,在生活中不由自主地讓自己避開真相,以至對生死的徵象產生免疫力。他也曾吹滅蠟燭來慶生,而不是告訴自己已離死亡又近了一步,他也曾用煙火和香檳慶祝新年,讓自己麻痹新的一年難以預料的事實。

    四十歲之後,李連杰看到的是即使經過海嘯這般具有摧毀性的警示,死亡依舊很快就被人們所埋藏然後遺忘——豪華的度假村用不了多久就重新聳立在受難者家屬前來認屍的地點,海灘邊的帥哥美女們依舊會沉迷於組合與造作各種現實,以求取永恆的快樂。他曾經親手編織的那些夢想——奧斯卡提名、好家人、好名聲,最好還要躋身美國A級片的「千萬俱樂部」,到老挽着太太一起坐豪華遊輪旅行,都像是母親用來分散孩子注意力的小撥浪鼓,讓他以為生命是恆常的,而不是無常的。

    「我們通常只想要無常的一半過程。我們只要生而不要死,只要得而不要失,只要考試的結束而不要它的開始。但真正的解脫來自領受整個循環,而不是緊緊抓住自己喜歡的部分。」

    海嘯來的時候,李連杰在大海里飄着,差一點就死了,馬爾代夫的大浪已經沒到了他的下巴,一雙女兒轉眼就要被波濤捲走,「可是,突然好像有佛祖保佑似的,巨浪從我們頭頂幡然而過,卻把我們留了下來。」

    從那一刻起,武者李連杰仿佛用蓮花再造了肉身的哪吒,從一個武者變成一個悟者。

利慾辨

    「那,你快樂嗎?」

    「我現在每一天都很快樂。為什麼不快樂呢?開開心心多好!」李連杰用力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拿着一次性的筷子和他的司機、助理們一起站着大吃盒飯,他吃得很香,也吃得很投入,毫不介意別人圍觀他的這副吃相,那場面很像黃飛鴻在和兄弟們把酒耍玩。

    「我沒念過多少書,只上了一年小學,但現在老有大學請我去演講,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是覺得跟人交流很有樂趣,很快樂。」

    眼前的李連杰的確只上過一年學,而且如果遮去面孔的話,他活脫就是一個胡同口修自行車的灰衣小師傅,但是,正是這些肚子裏沒多少墨水的小人物,往往最能一言道破人生苦樂的關節,就像眼前的李連杰。

    作為武者李連杰和悟者李連杰也曾體味過兩種不同的快樂。武者李連杰的快樂建立在「你擁有什麼」之上,悟者李連杰的快樂紮根於「你是什麼樣的人」。

    武者的快樂是他的心裏有一種永不休止的嘮叨,想要從生活中獲得更多,「雖然表面還戴着謙虛的面紗,但是內心裏覺得「嗯嗯嗯」,笑得很得意。」那是六十年代的北京體校學生想要得到冠軍和越多越好的獎盃;那是七十年代的中國武術大賽男子冠軍想買到國外買塊更貴更好的手錶給媽媽;那是八十年代的少林寺武僧覺遠想給哥哥姐姐房子,然後自己買更大的房子;那是九十年代的方世玉想到「如果報紙說太平洋這邊有10萬人喜歡,那你自然希望太平洋的那邊也有另外的10萬人喜歡你」,所以他就把黃飛鴻的寶芝林分號一路開到了荷里活。

    就這樣,武者李連杰一路從北京的窮街陋巷走到深圳的高檔公寓,從深圳的高檔公寓追到香港的摩天大樓,又從香港的摩天大樓趕到了美國的星光大道。終於有一天印度洋的海浪看似馬上就要把他半生的名利沒頂捲走,他才開始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如果我不斷地給自己改變這個目標,什麼時候才有一個結果?什麼時候我才滿足?什麼時候的名才叫夠?什麼時候的利才叫夠?

    從海嘯中走出後,他找到的答案是「如果我繼續走這條路,我到死的時候還會說要拍一部電影,轟動世界的電影!我一旦需要什麼,沒有這個我就會痛苦,有了這個我希望有更好的。好比青少年時,看着比基尼的女孩和赤裸上身的男孩衝浪是快樂,中年時金錢和事業是快樂,八十歲的時候收集陶瓷鹽罐是快樂。這些無盡而又經常變化的快樂定義,就是讓人不快樂的根源,要想達到真正的快樂,就要留心你這不斷變化的情緒,並且學習如何避免被它鼓動起來。」

    於是,悟者李連杰的快樂產生了——心靈的感受不必一定要靠物質的彩殼才能抵達極樂。有錢的人和沒錢的人看奧運的時候一樣開心,看門的老頭和開寶馬的老闆一起看升國旗也同樣興奮,看到天災沒有人會開心,聽到飛機爆炸人人都會皺眉,關鍵是如何了解情緒是怎麼來的,如何把負面的情緒變成正面的。「如果沒有盲目的期待,就不會有失望。如果沒有熬人的失望,就不會攀緣執著;如果不攀緣執著,就不會患得患失,也才能真正完完全全快樂地活着。」

    從前的武者李連杰就好像蜷曲在床上做好夢,略微知道自己在做夢卻不願醒來,或者像是看到美麗的彩虹卻怕它消逝而不敢走近一般。現在的悟者李連杰有了醒來的勇氣,並且加以檢視,有了「出離心」。但是悟者的「出離」並不是自我懲罰或禁欲主義,他只是體悟到自己一切的存在都只是標籤附加在並不真實存在的現象上而已,當標籤開始變換行頭、秋波暗送的時候,如果你能夠有所察覺,即使只是一點點,就能夠限制它們的活動,把它們變成像有監護人在旁的青少年。當你開始注意到它們所能造成的損害,就有了解脫的可能,就像你已經知道自己正站在懸崖的邊緣,就會了解前面的危險,但你仍然可以繼續前行,帶着覺知在人生的懸崖上行走,邁出的每一步就不再那麼誠惶誠恐了。

滅我論

    海嘯之後,李連杰把每天都當成生命的最後一天,因為他不知道明天是否撞車,吃東西會不會中毒。2007年的3月24日,我們遇到李連杰的那天,他當日的「末日主題」是做一個「話癆」——

    「我拍了27年的電影,中間也經歷了好幾次生死一線的災難,以至對生命有特別的感悟,如果每個人都能拿出一點點愛,每個人一月一塊錢,生命就都有希望。」

    「如果從太空看地球,地球上所有的人就是一家人!1+1+1……,每個人一個月一塊錢,自己人幫自己人,我們一起來戰勝困難。」

    「我從小練習武術,武術讓我走遍全球。如果每個人都能拿出一點點愛,1+1+1……,任何災難都能克服。」

    「海嘯沒把我淹死,我撿了一條命,於是我想這是上天留給我機會做一些事情。每個人一個月一塊錢,自己人幫自己人,我們一起來戰勝困難。」……

    李連杰頂着個大光頭,中氣十足的聲音反覆叨念着這些大意相同的語段。這是一則不到90秒的「壹基金」公益廣告,可他NG重拍的條數已快趕上當年《少林寺》為求得每一個動作的完美而返工的次數了。於是,寒氣逼人的高敞攝影棚里,除了他自己依然挺直身板、舉眉躍目地同攝像機較勁外,一旁的十多個看客早已抵擋不住雙腿由下而上傳遞來的陣陣酸脹,初見功夫皇帝時的興奮已被穿堂風吹得東倒西歪,其景好似電影《黃飛鴻之西域雄獅》裏每當黃飛鴻豪氣勃發想要號召大家「用我百點熱,耀出千分光,為華人爭光」的時候,眾弟子卻總回報以呆若木雞、昏昏欲睡之態的尷尬。

    這已經不是李連杰第一次出現這種「話癆」式的自我痴迷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黃金甲》的全球首映直播上,原為友情助陣的他一上台就拋開捧場的義務,旁若無人地借別人搭的台,對着全球華人宣揚了整整五分鐘他那「每個人一個月一塊錢」的計劃,以至於第二天很多人都在懷疑他要麼相當救世主,要麼就是精神微恙。

    「如此極力推廣壹基金,你想當救世主嗎?」

    「開玩笑,當然不會!因為我想快樂地活着,就是佛家講的離苦得樂。救世主一人心裏裝着萬人,萬人心裏又只有他一人,無論哪種都是極度自我,太介懷別人在自己坐標中的位置,也太執著於自己在別人坐標中的高低,如此在乎自我的人怎麼可能快樂?」李連杰語速極快,眼角的刀紋在他急速的話語牽動下快速翕合,但是說下面這兩句話的時候卻突然放緩了語速。「四十歲之前,我,是活在自我中心的世界裏;四十歲之後,我從海嘯中走出,然後開始剪滅自我。」

    李連杰的一位上師宗薩蔣楊欽哲仁波切對他說過,幾乎我們所做的、所想獲得所擁有的每一件事物,都是為了要確認自我的存在。就是這個自我,害怕失敗,渴望成功,害怕地獄,渴望天堂,自我厭惡痛苦,卻喜歡引起痛苦的原因。它愚蠢地以和平之名發動戰爭。它希望覺醒,卻厭惡覺醒的道路。它希望做社會主義的工作,卻要享受資本主義的生活。但自我孤獨的時候,它會渴望友誼。它對其所愛的佔有欲,會展現為激情,也可能導致侵略。它的假想敵——那些設計用來征服自我的心靈道路——常常被它收買,並且被吸收為同夥。它像蠶繭一般,把自己織進繭中,但它不像桑蠶,因為不知道如何找到出路。

    佛法有八萬四千種證悟的途徑,李連杰沒有上師那般凌厲的機鋒,卻用一個直白的遊戲說明了一樣的道理。他用電影上方世玉特有的頑皮神態比劃道:「你可以嘗試做個消除自我的測試,就會知道這並不太難。把左手都伸出來,把你目前所有工作、戀愛、生命的困擾都放在大拇指上,然後靜靜地想想我們面對的困難等等困擾,然後我們把它貼在眼前——你看我們看到的困難有多大啊,好像一睜開眼睛就完全是困難和困擾,但是當你再拿開的時候看,這個困難是這樣的小,你面對的困難在生命當中只是這么小的一樣東西,你過分地把自我中心設立了以後,把自己生活的困擾都放大了,每天一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痛苦。你把這個放開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我們面對它,了解它,然後改變它,做到這一點並不難。」

    「對我來說,要消滅自我中心,就是把你的愛和你的一切拿出來,把所有好的東西每天回饋給需要的人。不管是中國人還是美國人,作為人共同的追求目標就是幸福、快樂,而人是生活在人群里,在人群里就需要有關心、愛和付出。這是我目前在做、經常在學的事情,這個解釋起來比較複雜,所以表面上可以你簡單理解成我要回報社會、做善事。」李連杰一邊下樓梯一邊回頭補充說,「還要說一點,當你拋掉自我中心的時候,就會非常快樂。」

自由劫

    望着穿着打扮跟他司機差不多的李連杰消失在攝影棚外寬闊的路面上,耳邊還在迴響着他卸妝後的那句反問:「還有什麼要問我嗎?」

    猶豫了一下,然後脫口而出「你是怎麼看待自由的?」

    李連杰用手抹了一把臉,然後穿上他那雙黑灰的舊跑鞋,就像電影中精幹地左右蹦了兩下,然後突然隱去了笑容說到:「我們沒有勇氣和能力善用真正的自由,只因為我們無法免除自己的傲慢、貪求、期待與恐懼。當我放下工作,投入修持,以為不再演戲,其實只是換了個角色,身在另一場戲中。因為我身為佛教徒,也不過是另一場戲罷了,當你把這部戲都扔掉,才是一場沒有戲的好戲。」

    李連杰現在的生活,像極了佈景師或者攝影師在幕布後看電影的狀態。他能看見我們所看不見的東西。他知道攝影機位如何安置,他能看到佈景中的虛虛實實,他能聽出演員的對白何處經過剪接。對他而言,生活的幻象被拆解了,但他在看電影的時候,還是可以盡情享受。因為他懂得繼續欣賞一切看似存在的事物,卻不會把這些幻象當做真實而產生執著,也不會有孩童追逐彩虹時一再失望,因而能提醒自己從一開始這就是自我創造出來的。偶爾,也許他還是會被刺激變得有些情緒化,有些小悲傷或者大熱情,但是他會有信心,如同一個看電影的人,可以放下劇情走出戲院,因為他充分了解這只不過是一場電影。

    而我們大多數人卻習慣了呆在電影院的黑暗之中,我們無法看穿銀幕造就的幻象,是因為沒有勇氣從自己身處的網絡之中掙脫出來,我們以為只要持續前進,就已經或即將非常舒適。幻象世界的誘惑起了作用,它被包裝得如此美好,我們被各種信息所淹沒,諸如某種肥皂會令我們擁有天堂般的香氣,非洲節食法有多神奇,民主制度是唯一可行的政府系統,維他命如何增加我們的精力等等。我們很少聽到非片面的實話,即使偶爾有之,也是以極小的字體呈現。如同在電影院裏的孩童,我們被幻象俘獲了。我們愛上了自己創造的幻象,發展出對自己的外表、財富和成就過度的驕傲。從這兒開始,衍生了我們的小野心,諸如讓一位美女刮目相看,或大野心,諸如登陸火星。可是一再地,我們總是掉入水中的猴子,既抓不到一絲半厘的月亮,也學不會游泳。好比戴了面具,卻驕傲地認為面具是真實的自己。

    可惜,李連杰的解脫也不能像某種獎品,分塊贈送或與人共享。他所能做的只是解釋他的經驗,就像開燈一般,告訴大家其實從來就沒有痛苦,有的只是歡樂。我們的期待、恐懼、野心創造了黑暗和陰影,因而讓痛苦如蛇的幻象更加生動。好像膽小鬼傑克,我們在黑暗房間的各個角落搜尋解答。只是,在黑暗中被蛇嚇倒的人們啊!打開燈看一看吧,原來那只是一條扭曲變形的阿瑪尼領帶。

李連杰:武打與禪宗

    自從1997年開始進軍荷里活,李連杰的成績斐然。《致命武器4》、《羅密歐必死》、《救世主》、《龍之吻》……幾部二流的片子把他捧進了主流美國觀眾的視野,成為繼成龍之後在美國最成功的功夫明星。

    就在《英雄》一片在美國上映前不久,美國《Men’s Health》獨家專訪了這位北京土生土長的「武打王」,想看看美國人眼中的李連杰是個什麼樣子嗎?來聽聽李連杰摸爬滾打多年之後對生活的感悟。

    下面描述的場景可以出自他的任何一部電影:

    一黑衣人跨入酒店,墨鏡下深藏的眼睛環視大堂。他不算高,頂多一米七,但渾身上下透着自信、氣勢、還有點恐怖,總之厲害!就像旋風腿、鐵砂掌和鎖喉拳!

    如果這真的是電影鏡頭,那我會立刻聯想到昆汀•塔蘭蒂諾,我應該迎上去:「嘿,瞧!誰來了!腦袋進水了吧兄弟!×××我的錢呢?!」然後好戲開場了:交鋒開始,一來二去,我被狠狠地扔到前台上!

    但這些沒有發生,黑衣人摘掉了墨鏡,電影界搏擊俱樂部之王——李連杰,出現在我面前,沖我一笑,鞠了個躬,還向我伸出手來!中西交鋒沒有流血衝突,我們轉戰到酒店咖啡廳,採訪一開始,我就很注意避開他特有的致命眼神,這位《地獄搖籃》和《英雄》裏的大明星其實遠比你想像的熱情、活躍,他不時地傻笑、大笑,而且談到他的武功時,又很謙虛。

    「你很可能打敗我。」他莞爾一笑。

    我很欣賞他對我的鼓勵,但他給人的感覺決不僅僅是謙虛,在談話中,我發現了他的很多獨特的線索:他健壯的手指沒完沒了地捻着佛珠;他激動的時候脖子上青筋暴露,這可不是一個成天用繩子吊着表演特技的演員,這是惟一一個中國武術大賽五連冠!

    我又禁不住胡思亂想:如果這時,我抄起那杯草莓雪露砸在桌子上,越過中間的花束,猛撲向他——會怎麼樣?!說實在的,哪個男人不想知道自己跟武術冠軍較量的結果?

    李連杰現在正在傻笑,他的保鏢都退下了,正是下手的好時機!這時,我腦子裏閃過他在《致命武器4》中瞬間躲閃梅爾吉普森那一幕,顯然,李連杰的反應之快足以一手抵擋我的玻璃碴,一手將我的腦袋按在桌子上!

    「我不是個英雄」,李連杰說,「我只是花了很多時間學習武術,可能這比較特別,而且我儘量將我能做到的展示給你們,但其實很多人也能做到,我沒什麼特別的。所以我決不說我是世界第一,自大會給自己樹敵。」

    「我想很多街頭少年都能打敗我,這沒什麼的。」

    41歲的他武齡超過了30年,他已經達到了所謂的最高境界。「在美國不管我走到哪,人們都會說『李連杰!太棒了!打得好!……』有時我覺得挺悲哀,因為我展示給他們的是用武術傷人,我沒機會告訴他們這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理解東西方文化,你明白陰陽平衡,也許你就能成熟起來了。」 

    「我不希望世界上有英雄,英雄出世,說明人類有問題,有災難,要靠英雄來拯救。我確實不希望世界上有英雄,沒有英雄,說明我們安全了。」

    如果你覺得這話有點做作,有點狂妄,或者有點老套(哪個武術冠軍不說自己打夠了),那你可以看看這些數字:33年,7根斷骨,五屆冠軍以及34部電影。在他3/4的生命里,他像一個武打罐頭工廠的開瓶器,他並不是對此感到疲憊,他只是超越了這些,為了進一步說明,李連杰列舉了武術的三個階段。

    階段#1:學習那些固定動作,並且無休止地重複。「把你的身體當作武器,」李連杰說:「你要好好把握這些武器,把所有精力集中在技術上。」

    階段#2:動作上的技術已經鞏固住了,現在需要的是心理戰術。「不用動手也能鎮住你,用我的心來戰勝你。」

    階段#3:你獲得了內在的和平,不用動手了。「我們坐在這,每個人都覺得安全,我不怕被侵犯,這接近宗教了,有點像耶穌。他們打我,沒關係,但他們遲早會明白,放下武器,放棄鬥爭。」

    李連杰最崇尚的是佛教上的平衡,內外平衡。「你的全部問題都在你心裏。」他說:「問題不在於外部,不在於其他人,你要弄清自己是誰,誰是真正的你,你明白了自己,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無所謂,但如果你讓他們影響你的想法,說明你還關心外物,你關心外物,說明你就還有問題。

    李連杰甚至還談到了平靜面對永恆的終點:死亡。在銀幕上,他已經多次奉獻或索取了生命,但這次是說真的。「不管你多有名、多重要、多強大,都有一死。」他微笑,「別人可能會覺得李連杰瘋了,但我確實準備好了死亡。誰也不知道死亡什麼時候到來,也許今天,也許明天,這樣想你就珍惜現在了。你更加關心家庭、女兒、妻子。如果你明天死了,那也沒關係,你已經珍惜每一天,每一刻了。」

    李連杰還分享了一些訓練和自衛的秘訣給我們。

    訓練秘訣1:鍛煉爆發力。為了心血管的健康,李連杰選擇跑步和騎車。但要保持他最有名的速度和爆發力,他則選擇了羽毛球——每星期三次,每次一小時,這就足以保持肌肉的發達。以此類推,網球、軟式網球、壁球都不錯,有助於手眼協調。

    訓練秘訣2:想高興的事。讓鍛煉成為減壓的手段,李連杰堅信學會放鬆非常必要。在鍛煉中你要想高興的事,否則,「我保證那股惡氣會一直困擾着你,你鍛煉2個小時,它會持續22個小時。」

    訓練秘訣3:學會冥想。在所有養生方法中,李連杰最推崇冥想,而且他每天至少冥想1小時(他最長的紀錄是14個小時)。李連杰堅持在意念中舒展自己會直接影響到身體,「冥想後,內部已經舒展開了,所以外部很容易舒展。」用 某⑹砸幌擄桑?湛?伎梢?分鐘,然後逐漸遞增,你會有驚喜發現。

    當你需要自衛時,李連杰也有一些絕招,但這些只是入門。

    自衛秘訣1:簡單行事。太多人看了太多電影考慮太多武打風格,李連杰說,他也曾經掉進過這個陷阱,「長大以後,我也曾經試圖創立我自己的風格,像李小龍那樣。但現在,我想擺脫風格,如果你考慮風格,你還得學習很多東西,順其自然就行了。」他指着面前的水杯,「渴了就喝。」他喝了口水對我狡黠地一笑:「武術也一樣。」

    自衛秘訣2:看探索發現頻道。增強自己的意念力,李連杰常看大自然的記錄片,就像伏虎一樣,「那種感覺,你站在這,你已經擁有了力量。」他的聲音很柔和但擺了一個蹲伏的猛獸的姿勢。那一瞬間,隔着桌子,我又看到了他那標誌性的致命眼神。「很多人怕你,你能感覺得出來,這完全是靠內在的力量,你看老虎,他們捕捉獵物之前先把獵物嚇住了。」

    自衛秘訣3:變換速度。「我們亞洲人不像你們美國人那麼高大,肌肉也沒你們發達。」李連杰說道,毫無自卑感。「所以我們儘量使別人認為我們善戰。辦法就是,我們進行速度訓練,快慢轉換。我知道我搬不動大塊頭,但如果我先慢……」他緩緩從一側抬起手,「嚇!非常快!」——他已將我拿下!「慢,快!」他又示範了一遍,然後得意地笑:「我贏了!」

責任編輯: 鄭浩中  來源:時尚先生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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