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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歸親歷:最慘痛的和最高興的 地獄群雄35

—廁所人權秀/完美脫逃

作者:

第十二章 昂貴的自由

廁所人權秀

病房門一開,小周進來了!

我簡直叫出了聲!「小周!我以為你……」

我和小馮高興地下床熱情了半天,小周也沒說話,就是看着我們笑……

誒?小周胖了?穿着便服,沒戴腳鐐子?我們戴着腳鐐子,怎麼從病床上下來的?轉眼小周不見了,我急得直喊。

門開了,趙隊進來了,不容分說就把我拴回了床上,抓住我的腳鐐使勁一抖──終於把我抖醒了──南柯一夢!

「別喊了。」紀哥抓着我的鐐子說──他在幫着查班。

小周的床空空蕩蕩。

查晚班的王所兒轉身要走,我擦了把眼淚叫住他──我要出院。病也差不多好了,再呆下去得壓抑死我。王所兒很「原則」,一定要明天親自問問大夫,不然對上級沒法交待。看來他們要向美國充分展現他們對人權的呵護了。

窗外風雨飄搖,我又開始流淚了。明知道小周回不來了,還不由自主地盼了一天,終於在夢裏把他盼來了。

突然一個厲閃,轟隆隆──喀嚓!一個霹靂就像打在了窗外,日光燈應聲而滅。小馮嚇得叫出聲來。

屋裏一片漆黑──要鬧鬼不成?雖然我不信這些,看看窗外,還是不禁毛骨悚然。想到剛才夢裏夢見的小周,更害怕了──特別是他竟然比以前胖了點兒,不是那瘦骨嶙峋的樣子,這……實在解釋不清楚,印象怎麼會在腦子裏「發胖」了呢?我又想起了七處廣傳的鬼故事「小紅孩」,越想越害怕。

紀哥和隊長進來換了燈,我只好把注意力都放在研究《啟示錄》上,努力掩蓋害怕的感覺。

次日一上班就來了兩個警察,到病房裏威懾了一圈兒,然後隊長叫紀哥拔了小馮的輸液,押了到隊長那屋去了。

有過上回「武松」後事的經歷,我知道他們在給小馮做筆錄,證明小周「得到了充分的治療讕齲?恢味?觥暴ぉば菹餚夢姨婺忝欽廡┕餱郵衷不眩?

他們知道我這個「釘子戶」難碰,押小馮回來,沒理我就溜了,看來另一個證明人由紀哥當了。小馮趴到床上,默聲大哭,床也跟着抽搐。
不一會兒,胡管兒親自來接我出院。美女大夫一直沒露面,一定是不敢見我,但願她的這份良知不被鈔票和榮譽淹沒。

回到七處,砸開了40斤的鐵鐐,我輕飄飄地飄回了監號。

「方哥,回來啦?」牢門裏托鎖的竟然是那個前刑警隊長,那個黑社會老大!沒想到我和「愛滋病」一走,他又殺了回來,還當老大了。
管教對着他說:「方明,你還是老大。」

「不用不用,胡管兒,還是他來吧,反正我也沒幾天了。」我這不是客氣,而是實在不想當牢頭的角色了──小周的慘死,讓我覺得當牢頭都在給紅產階級站崗。

「黑老大」的客套掩蓋不住內心的喜悅,原來的紅產階級嘛,爭權成癖,別看是牢頭這屁大的權柄。

管教改封我為二板兒。我朝黑壓壓的犯人笑了笑,人幾乎多了一倍,因為雙號兒的廁所還沒裝修完,人還集中在單號兒。

不到2平米的廁所煥然一新──這就是布殊總統給老江打電話,給我們爭來的「人權」!只是鋪鑲了磁磚,安了可以洗涼水澡的淋浴,換了個40W的燈而已。沒幾個月,七處就要搬到昌平了,臨走還費錢幹這個──「廁所人權秀」!這足以讓老江給布殊回話時吹得天花亂墜了。

「這不安全!」我對陪我視察的「黑老大」說,這磁磚碎片兒吞進去咋辦?摳下來就是兇器!這要越獄……」

「行啊!老方!看守所這一套你門兒清啊!」這「黑老大」改口叫我「老方」了。

我開玩笑:「要是看守所能私營了,咱哥倆開個看守所,一年就千萬富翁!」

他笑道:「輪不到你!看守所賣貨的早承包了,那都是頭頭兒的親戚。」

出了廁所,看看各位部下,擠插插的將近有一半不認識。看來現在睡覺得立板兒了。

一眼看到了小金,他那精神的眼神告訴我──出逃有望了!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不當老大了,不但鍛練的特權沒有了,還得乖乖地回去坐板兒。我告訴他們「武松」歸位了,熟人們一番惋惜。

住院離開這八天,號兒里在「人事」上竟然沒什麼變化──沒人開庭。我可是歷盡滄桑啊,宛如隔世一般。這和監獄醫院簡直是兩個世界,那兒不到一周就幹掉兩個,這兒的程式這麼慢,磨蹭個沒完。

下午飯後自由活動,小金悄悄讓我給他留了Email位址和電話。他也不說別的,就告訴我明信片都用完了。上個月他真見了律師,外邊配合得當,現在看來,最後一步也很順利,這幾天要脫逃了。

完美脫逃

第二天一上班,隊長就來提小金。小金已經整裝待發,臨走用眼神向我道別。我微微一笑,算是祝他一路順風。

「黑老大」莫名其妙:「一個朝鮮難民,快遣返了提個什麼審呢?

鄒哥說:「積極立功,想活命唄!」

「立功也白立!最多耽誤幾天!」

「就是,中國哪惹得起金正日啊!」

「立什麼功?給別的朝鮮難民告密?」

「小金沒那麼缺德。」

……
他們哪知道這裏的奧妙啊。

「珍珍!」

「Daddy!」女兒揮揮手,告別了同學,向我的賓士跑來。

女兒一上車,我就問她:「今天都玩兒什麼了?」

「Baseball……」

我當即打斷她:「用漢語!」女兒的漢語還是三腳貓,她四歲來美國的時候,不會英語,5年後我們回北京探親,珍珍的漢語忘得一乾二淨!連四聲都不會了,用洋味兒重新學。現在在美國都小學快畢業了,怎麼強化漢語,還是差。

珍珍生硬地回答:「壘球,乒乓球……」

「零……」手機響了。

「Hello!」

「Hello! Is that Dr. Fang?」

「Hi!Who’s that ?」

「方哥,你好!我是小金!」

「小金?對不起,您能講全名嗎?」

「七處的小金,方哥!」

「哎呀!你好你好!真沒想到!你在哪兒?」

「機場,剛下飛機。」

「好,好,我這就去接你,1小時後我到機場。」

把珍珍一放回家,就飛車去了機場。在那兒我一眼就認出了他,兩位從地獄逃生的難友緊緊擁抱。

上了車我就問:「小金,快說說你當年怎麼走脫的!」

「都是靳哥的妙招,多虧方哥你仗義啊!」

「快說吧,我猜好幾年了!」

「9張明信片救我一命!我先寫了5張,找到我那個哥們兒,又寫了2張,找到了靳哥給我說的那個律師,那律師看了我要錢的暗號就過來了,他真是靳哥的鐵哥們,『路路通』,他能見着我!找我哥們要了錢,就搞定了。」

「花了多少?」

「10萬搞定!後來都是預審教我的口供、教我的逃跑路線。他是讓我舉報一個『專門轉移朝鮮人出境的團伙』,其實就是一個韓國大飯館。預審給我換了身好衣服,明着安排我去求那兒的韓國老闆幫我偷渡,讓我給老闆打個欠條,然後他們好去抓那個老闆,逮個現行。他們四個人在大門外守着,兩個在裏邊吃飯,我裝着找老闆,從後邊兒的廁所窗戶跑了。」

「跟我猜的差不多,你看,小金,這咱可以寫小說了。」

「是啊!後來,我就流落到廣東打工去了。」

「再後來呢?」

「再後來,就來你這兒了嘛……」

小金怎麼能來這兒呢?這是美國,不好偷渡啊。還是他到韓國,然後從那兒給我打電話比較合理……

「方明!出來!」門口一聲吆喝,把我從幻想中拉了回來,是「黑老大」在牢門外吆喝。他跟管教「貓膩」回來了。

我現在已經習慣做白日夢了──這真是監牢最大的樂趣,我是如此投入,時間再長下去,我看自己都快成神經病了。

胡管兒請我對面落座,噴着尼古丁,單刀直入:「小金沒回來,是不是你教的?」

「啊?!」我心裏這個樂!小金走了一天多,管教才來追問,甭問,小金出逃成功,得了好處的預審在那兒裝模作樣地找教唆犯呢!我裝作詫異:「小金上哪兒了?」

「小金從預審、便衣眼皮底下溜了,你不知道?」

「這麼本事?!」我極力掩飾內心的喜悅。

「得了方明,你裝不像!眼睛都帶出來了,瞎話都不會說!」

我知道管教沒惡意,聳聳肩笑了。

胡管說:「剛才我盤問你們老大了。說,是不是大靳的主意?這個大靳!因為放犯人進來的,臨走還『放』了一個!」

我一笑而已。

「嗨!預審丟的人,關我屁事!就是七處下來話讓我查查,應付應付完事。這個大靳,有種!連我都不知道他還有這手!」

「胡管兒,我這什麼時候完事兒啊?」

「踏實呆着吧,臨走才能告訴你哪!」

(下回預告:堂皇的訛詐/最後一課

附錄:引子

在美國取得了醫學博士學位,又完成醫學博士後工作以後,我涉足商海。2000年,在老朋友楊義的一手操辦下,我在北京成立了公司,楊義任總經理。我們主要經營產品需要從美國進口,但是尚未通過繁雜冗長的審批程式,在各大醫院「等着活命」的急切要求下,我只能自己攜帶入境。按照當時的法律,這種「闖關」的行為雖然也可以算「走私」,但是打着「科學實驗品」 的名義攜帶,就名正言順了。何況在開拓市場的前期,談不上贏利,也就更無可厚非了。一年多來,我頻繁穿梭於北京和紐約之間,把這些救命的試劑盒撒向了供不應求的國內市場。

  
2001年7月20日,我又照例帶貨飛抵北京,順利入境。可是第三天,卻遭到了突如其來的抓捕。我沒有犯罪,在某些人「整人為本」的思想下,好大喜功的預審卻利用模稜兩可的法律,將我們定為嚴重犯罪。楊義在囚禁中出於恐懼,把責任都推給了我。預審對我軟硬兼施,屢設圈套。在恐怖高壓下,面對步步威脅和重重欺騙,抱着先讓楊義解脫的幻想,我稀里糊塗地鑽進了一個又一個圈套,鑄成了「走私大案」,刑期「十年起步」。

在獄友親身教訓的解讀和借鑑下,在獄友的點撥下,我開始了艱難的抗爭——向整人體系抗爭……最後還是在米國政府的施壓下,我才洗脫了責任,得以地獄逃生。

看到我們開闢的市場將獲得的巨額利潤,「有關部門」竟然接管了我們的業務,接管了我的客戶。在藥品批文獲准之前,成了唯一合法「進口」的機構,冠冕堂皇地成了救死扶傷的「及時雨」,壟斷了國內市場!

  
在大陸看守所的親身經歷和所見所聞,我真正看透了這個體制的黑暗。公平的官司極其少見:重罪輕判吃賄賂——原告的冤案,輕罪重判拿獎金——被告的冤案,沒罪也判聽指示——想不到的冤案;大案吃、小案吃,錢也吃、色也吃,原告被告我通吃,吃完家屬吃律師——人民血肉的盛宴在這套體制下天天上演。

本書的記述,也許讀者看後覺得不可思議——會認為是如同電視劇一樣在杜撰——但是,那無一不是活生生的事實——只不過涉及難友們的私隱,作了一定的加工,並不影響紀實的真實性。

一位位難友的面孔,活生生地展現在眼前。他們有的已經獲釋,有的還在服刑。我在這裏祝他們一路平安…

責任編輯: 王篤若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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