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有超過3100萬兒童的血鉛水平超過5µg/dL，國際研究推估縱使血鉛值降到1µg/dL，還是會損失智商點2分。
2021年全球正式終結含鉛汽油時代，不過，鉛對人類的健康威脅並未走入歷史。最近國際調查發現，中低收入國家生產的生活用品普遍有鉛污染，而且亞洲兒童的血鉛濃度和智力損失尤其突出，鉛有如IQ大盜般「傷腦筋」。
國際非營利組織Pure Earth從2021年起至2023年在25個中低收入國家進行鉛污染快篩調查，檢測5000多項消費品和食品，結果發現食品器皿、玩具、塗料、化妝品、香料、草藥都有鉛超標情形，這是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鉛污染品項調查，對照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和Pure Earth在2020年公佈的《有毒真相》（The Toxic Truth）報告，全球有高達8億兒童的血鉛水平超過5µg/dL，南亞幾乎佔了一半，中國有超過3100萬兒童，高盛行率意味着各地兒童普遍在生活中接觸到鉛。
台灣長庚醫院臨床毒物中心主任、長庚大學教授顏宗海指出，從Pure Earth調查報告可以看到日常用品、加工食品、盛裝食物的餐具都有鉛污染問題，這代表中低收入國家有時政府對日常消費品的鉛檢測和標準沒有很嚴格，同時反映出鉛污染是多元化的，而且沒有國界，因為這些商品可能銷往其他國家地區，所以各國都應加強監控和嚴格管理，降低健康危害風險。
台灣大學環境與職業健康科學研究所教授黃耀輝認為，這份報告把以前沒有注意到的問題凸顯出來，過去汽油會添加有機鉛作為抗震劑，各國使用無鉛汽油後，環境背景值的鉛濃度明顯降低，所以餐具、玩具、食物等含鉛量的影響也就更清楚被看見。
有鉛汽油退場之後
2021年7月，世界最後一個國家阿爾及利亞停止供應含鉛汽油，有鉛汽油全面退場，不過，含鉛燃料的影響還可能持續數十年。黃耀輝說，科學家鑽探不同年代的冰河冰層，分析發現，相較沒有工業的年代，1970年代有鉛汽油使用最高峰的時候，環境背景值的鉛濃度可以高出2、300倍。
隨著有鉛汽油退場，環境中的鉛濃度下降，消費品和食品的鉛污染問題清晰浮出台面。（路透社圖）
「台灣從1980年到2000年之間逐漸轉為無鉛汽油，1982、1983年臍帶血鉛值大約是7.6µg/dL，到2000年已經降至1.4µg/dL。」黃耀輝分析臍帶血變化，「這反映出媽媽在懷孕階段或是更早之前暴露的累積量才傳給胎兒，在1980年代，環境背景鉛主要是來自於有鉛汽油，佔了很大的比例，2000年以後從其他來源暴露到的鉛，它的重要性慢慢被看出來，因為背景值降低很多。」
各國禁止含鉛汽油的進程不盡相同，血鉛濃度的降幅也有不同。2000年中國停止生產和使用含鉛汽油，根據2022年發表在《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周報》的研究顯示，中國3至5歲兒童血鉛均值從2000年的7.81µg/dL，下降至2017、2018年的1.69µg/dL，不過與美國、加拿大等已開發國家的最新監測結果相比仍處於較高水平。黃耀輝的臍帶血研究透過模式推估，先進國家的血鉛濃度將繼續降到0.74µg/dL左右，中低收入國家的血鉛濃度絕對值也降低，但是仍維持4倍左右差距。
從移民身上也可窺見血鉛濃度的落差，「我們調查的馬祖離島，那裏的居民幾乎都是娶陸配，孩子的血鉛濃度明顯比台灣本島高一點。」黃耀輝以台灣本島和離島的幼兒血鉛濃度研究為例，「這就像以前東方幾個國家的人移民到美國，血鉛比當地人來得高，陸配從大陸到台灣，也是有這種現象，血鉛濃度有時候不是反映當下的鉛暴露，有可能是過往累積在體內。」
兒童的鉛暴露風險遠高於成人，台灣研究發現，陸籍配偶的子女血鉛濃度較高。（路透社圖）
智力竊賊盯上孩子
鉛毒悄悄滲入腦袋偷走智力，2023年9月一篇刊登在《柳葉刀全球健康》期刊（Lancet Planetary Health）的研究顯示，鉛暴露導致全球5歲以下兒童損失了7.65億智商點，中低收入國家的兒童智商損失尤其顯着，南亞5歲以下兒童損失了2.3億智商點，東亞和太平洋地區損失了1.37億智商點，而歐洲和中亞地區約損失0.23億智商點，血鉛濃度也赤裸裸浮現貧富差距。
顏宗海表示，這呼應了Pure Earth的鉛污染調查報告，從醫學角度來看，鉛會對全身器官造成影響，孩童尤其是高風險族群，這篇論文強調鉛暴露對5歲以下兒童的智商損失顯著，因為孩童的大腦神經和組織還沒發育完整，鉛暴露不但影響智力發展，同時會出現過動、注意力不集中，也會增加自閉症、腦部疾病的風險。
黃耀輝提醒，鉛的危害不斷被證明再怎麼低的濃度都有細微的影響，過去有研究發現，當血鉛濃度下降10µg/mL，IQ值可以增加7至8分左右，這篇整合研究推估縱使血鉛值降到1µg/dL，還是會損失智商點2分，如果達到10µg/dL的改善幅度，智商可增加6分左右，所以針對中低收入國家應該做常態的血鉛監測，這是有用的策略，因為一般人無法判斷出來細微的健康效應，只有靠血鉛監測才有辦法對症下藥。
鉛對兒童造成不可逆的健康危害，玩具鉛超標問題不容掉以輕心。（路透社圖）
血鉛警戒值下修
孩童對鉛的吸收程度也比成人來得快，「根據醫學研究，成人吃下含鉛食物，大概有20%會被腸胃道吸收，孩童則約有50%會被吸收。」顏宗海說明，「從美國疾病管制與預防中心（CDC）的標準來看，孩童的血鉛濃度參考值已修改為3.5µg/dL，成人是10µg/dL，所以孩童比成人危險，孩童的血鉛濃度要訂得更嚴格。」
中國的兒童血鉛限值為10µg/dL，標準過於寬鬆，日前各方專家提出《0-6歲兒童血鉛參考限值標準》，已送審中國國家健康衛生委員會，接下來可能下修至5µg/dL。以中國兒童鉛暴露造成的智力影響研究來看，2000年約有13.87‰的3至5歲兒童出現輕度智力發育遲滯，2017-2018年下降至0.33‰，但是些微的智力損失仍不容輕忽。
《柳葉刀全球健康》這篇論文也提到2019年超過500萬成年人因鉛暴露死於心血管疾病，顏宗海指出，長期的鉛暴露會增加心血管疾病的風險，例如高血壓、腦中風和心臟病，此外，鉛會引發人體多系統危害，泌尿生殖方面會有慢性腎臟疾病、生殖能力降低、不孕、流產或胎兒早產；造血系統方面，鉛會影響血紅素的形成，縮短血紅素的存活期，導致貧血；消化系統方面，鉛也會引起腸胃道方面疾病，例如腹瀉、食欲不振或腹部絞痛等。
陶瓷餐具的釉料或裝飾塗料若含有鉛，可能污染食物，鉛毒也跟着下肚。（路透社圖）
當心鉛污染炸鍋
鉛沒有安全水平，生活中的鉛暴露卻無所不在，孩童常接觸的玩具和食物器皿常有鉛污染，一不小心就誤觸地雷。
根據Pure Earth的消費品鉛污染研究，在781個玩具樣本中，13%的玩具含鉛量超過參考水準100ppm。2018年由中國清華大學、英國劍橋大學等研究者發表的報告也顯示，在中國三大電商平台抽樣購買100種兒童玩具，其中一個電商有高達36%玩具的總鉛含量超過了美國和歐盟標準，最高含鉛量達到1677ppm。
鉛廣泛用於各種色料，顏宗海說，玩具往往是五顏六色，如果顏料中含有鉛，孩童容易接觸到鉛，尤其是幼兒在口腔期常把玩具往嘴裏塞，所以家長要避免兒童咬玩具，同時挑選不含鉛塗料、不脫漆的玩具，政府也要嚴格監控把關。
Pure Earth的調查報告還發現，金屬和陶瓷食品器具受到鉛污染的情形非常普遍，52%的金屬食器和45%的陶瓷食器的鉛濃度超過100 ppm，陶瓷食器的鉛大多來自釉料或裝飾塗料。過去美國連鎖零售店Cost Plus曾下架中國製造的陶瓷勺子，因為鉛和鎘含量超標，此外，中國傳統陶瓷餐具也不時傳出含鉛太高，像是塗繪紅、黃、綠鮮艷色彩的「萬壽無疆」碗盤，或是「黑地萬花」粉彩圖案的餐具等。
黃耀輝從研究文獻也看到含鉛的食物器皿和血鉛的關聯性，「有些移民比如說柬埔寨，他們習慣帶一些慣用的器皿到美國去烹煮，那些陶瓷器皿慢慢釋出含鉛物質出來。」
這些鍋碗瓢盆的鉛溶出量除了受到製程的影響外，也視烹煮方式而有不同。黃耀輝說，溫度對於溶解來講是很有效的因子，還有些人喜歡吃偏酸的食物，酸性對很多金屬是促進它釋出的一個因素。
顏宗海建議，民眾儘量不要選購色彩鮮艷的食器，餐具接觸到食物或飲料的地方最好是白色，外觀有些圖案或顏色則無妨；金屬容器如不鏽鋼304、316不會有鉛污染問題，反而是一些上了塗料的金屬鍋，要留意是否含鉛，用來烹飪就可能污染到食物，學校、醫院或政府更要注意五顏六色的食品容器，最好設立嚴格的標準，讓大家可以遠離鉛的毒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