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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進黨前主席推崇毛澤東成中共座上賓

許信良是台灣政壇獨一無二的在藍綠兩黨均二進二出的奇絕人物,也因此謗譏於市朝。近10多年,許信良頻頻往大陸跑,參加各種類型的兩岸關係研討會,並成為中共領導人的座上客。為此,曾有民進黨人質疑,許信良重返民進黨,是要做國共兩黨的「臥底」。對於毛澤東與中共革命,許信良有着極高的評價,他認為:「毛澤東政治(上)的厲害。他搞土改,搞階級鬥爭,搞政治工作。古代農民革命領導者沒有這種強烈和清楚的政治工作意識,共產黨完全知道,(所以)它不會垮掉,不會失敗。這樣走過就更了解。我個人對中國共產黨革命是有高度的崇敬的。」本文摘自2013年第12期《人物》,作者張悅,原題為《和民進黨前主席聊政治》。

民進黨前主席許信良(圖源:中央社)

往茶几上放錄音筆的時候,我不小心把茶杯打到地上,身旁這位72歲的民進黨前主席迅疾俯身彎腰撿起茶杯,放回桌上,另一隻手禮貌地橫在我眼前,示意他撿就可以了,「不要緊,無所謂的。」他是許信良先生,台灣政壇中一個最百折不撓的失敗者。

前些年,為了看台灣台,家裏特地安了衛星電視,我對許信良並不陌生,對他失敗者的形象也已習以為常。在政治民主、選戰激烈的台灣,政見會動輒電視直播,各台名嘴的板磚和吐槽也同步跟進。許信良毫無優勢可言:他長得不好,小蔣以降,台灣地區領導人的形象都還算過得去,到馬英九這屆,女性選民更是「小馬哥」的票倉;他口才不好,有點結巴,2011年那場民進黨台灣地區領導人政策發表會上,3位候選人中蘇貞昌台風穩健,蔡英文知性犀利,唯獨許信良老態難掩頻頻低頭看稿;他身段不好,缺乏政治人物應有的八面玲瓏、長袖善舞,居然先後不見容於藍綠兩黨。

但在生活中他是個可以放下身段為你撿杯子的人。「不忘初心,」他說,無論是突承大統的李登輝、一心想賺錢的窮孩子陳水扁,還是因緣際會由學入仕的富家女蔡英文,「他們都和我不一樣,他們是沒有初心的。」

自從小學三年紀接觸到堂哥一堆歷史演義書籍起,他博覽群書,不斷汲取書中自認為有關「英雄本色」的精華,「小時候讀《三國演義》,我都會背的,將星隕落五丈原,我難過得要死。」他後來有機會去大陸追尋諸葛亮的五丈原,又曾沿着「蕭何月下追韓信」的路線重走一遍。他一度因梁啓超《飲冰室文集》中的一句「今後可能沒有英雄,英雄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而倍感失落。

許信良的英雄夢是他屢戰屢敗百折不撓的一個註腳:他曾是國民黨刻意培養的青年本土幹部,卻因返鄉參選桃園縣長而被開除黨籍。作為台灣民主先行者,他為民進黨立下戰功,但由於提出了大膽西進與大陸建立全面合作關係,這在當時過於前衛,被得勢的基本教義派誣為賣台小人,1994年大選黨內初選敗在台獨大佬彭明敏手裏。2000年大選,他又在講力不講理的民進黨候選人爭奪戰中敗給陳水扁,一意孤行的許信良脫黨參選,最終只得到不到1%的票選。2004年他倒戈為連戰助選,為「兩顆子彈」在「總統府」前絕食。2008年,在民進黨敗選後,許信良應邀重返民進黨,擔任顧問。2011年,年逾古稀的許信良在最後關頭參與角逐民進黨「總統」候選人,一定要在自己政治生涯的暮年,再干一次「一生想幹的事情」,又一次毫無懸念地失敗。

許信良是台灣政壇獨一無二的在藍綠兩黨均二進二出的奇絕人物,也因此謗譏於市朝。近10多年,許信良頻頻往大陸跑,參加各種類型的兩岸關係研討會,並成為北京領導人的座上客。為此,曾有民進黨人質疑,許信良重返民進黨,是要做國共兩黨的「臥底」。

張悅:我知道你是民進黨交流派,是這個派別的旗幟性人物,是民進黨中和大陸關係最好的人,你還去過延安、鄧小平的老家廣安,還有井岡山等很多台灣人很少踏足的地方。你這個交流不是表面上的那種去北京的交流,走得很深入。這些遊歷的經歷到底給你的思想和行動帶來什麼東西?

許信良:因為我讀政治,我本身又是政治狂熱者,中共的革命史我本來就當作中國的現代史這樣去關心,一直高度感興趣的。我讀台灣大學的時候,這些都是禁書,都不能看。後來我在英國讀書,就看毛選,跟中國革命有關的東西,我在英國讀哲學,卻讀了很多中共的東西。而且那個年代,1960、1970年代,在英國,在歐洲,全世界學生運動風起雲湧,那些運動中,當時毛主席的紅小冊(紅寶書)在全世界都很流行。他們不見得真的了解毛主席的想法,但是毛主席語錄的某些話就變成一眾當時學生運動崇拜的教條,你可以這樣講,真的是他們的教條。所以我當然對中國共產黨特別有興趣,中共革命重要歷史和地點我都去看。

張悅:李敖對中國歷史和中共革命的了解應該不亞於你,但他前幾年「登陸」之前,一直標榜自己讀萬卷書但不用行萬里路,你為什麼要追尋中共的這些革命遺蹟?

許信良:最重要的是你看這個地方有什麼感想,這個地方你有真實感嘛。像井岡山,他們怎麼能在那裏存在發展一段時間?你看中國共產黨的整個革命路程,你也更能體會,從前李自成是怎麼革命的,黃巢,歷程差不多都是一樣的。歷史上那些農民革命是怎麼樣發展的。你光讀那什麼資治通鑑這類書,你不能想像,但你讀中國共產黨革命,你看中國共產黨歷史景點,你看中國共產黨革命的艱辛,就更了解他們為什麼能成功。毛澤東政治(上)的厲害。他搞土改,搞階級鬥爭,搞政治工作。古代農民革命領導者沒有這種強烈和清楚的政治工作意識,共產黨完全知道,(所以)它不會垮掉,不會失敗。這樣走過就更了解。我個人對中國共產黨革命是有高度的崇敬的。

張悅:你作為民進黨第一代的領袖,用這種眼光看待共產黨的革命史會出乎很多人的想像。

許信良:當時共產黨第一代革命者,你們也把毛澤東三七開,他確實有很多缺點,那是整個一代人的革命情懷,是非常讓人敬佩的。但我們台灣的革命者,因為時間太短了,沒有時間建立一個政黨,我們都是爭民主,要還政於民,我們也不能建立一個軍隊,建立一個政黨機器去掌握政權。時間太短就沒有辦法建立一個真正的成熟的政黨。

張悅:你的意思是民進黨沒有一個充足而遞進的發展時間和步驟,很快就開放黨禁了,反而不是好事,也讓台灣的民主沒有時間充分培育。

許信良:因為我們太快成功,開放民主,就是搞人民選舉,但沒有辦法改變人民。台灣現在就是人民的水平決定(選出)怎麼樣的領導人。

張悅:民主並不一定能投出一個真正好的人。

許信良:我們學過政治的人都知道,你看亞里士多德、柏拉圖,他們對民主是極度地懷疑。古代希臘是真正的民主。

張悅:可就是民主殺死了蘇格拉底。

許信良:對,他認為民主就是暴民。希臘的民主是一兩萬人的民主,現場的演講,小城邦的民主,所以很容易成為煽動家可以操縱的民主。台灣的今天,某種意義上呢,其實很接近這樣一個社會,就是徹底的自由。但這自由其實也是煽動家可以影響的。但是馬英九、陳水扁是煽動家嗎?也不是。我想這是一個很有趣的題目。台灣現在有公民社會,可為什麼政治領導品質這麼差勁,這麼糟糕?為什麼會選無能的馬英九,為什麼會選擇陳水扁我們認為這類二三流人物,人民為什麼選擇他?這個民主,這個人民投票只是說反映這個時代台灣政治文化整體水平。

張悅:才到這個階段。

許信良:對。我們讀政治的人,不能懷疑民主啊,我們一生追求,我們內心裏面認為這個就是到目前為止最好的政治制度。讀政治學的都知道,好多思想家批評這個民主,可是其實沒有更好的制度人類實驗幾千年的結果,確實如此,所以有一種信仰,雖然現在對我們不利,這個民主會進步,人民整體水平是會提高的。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是這樣相信。

張悅:1990年代初你很早就提出了這樣一個「大膽西進」的理念(1991年初,許信良通過日本社民黨元老田英夫聯繫安排,取道大阪、密訪北京——觀察者網注),我覺得許主席你是一個聰明人,會對黨內外情勢有一個判斷,可你提出這樣一個超前的東西,去堅持它,讓自己輸掉了一個獲得當台灣領導人的機會,值得嗎?

許信良:對,你這個問得好。我自己也曾經反思,那個時候我也知道這個主張對個人很不利,很致命的。那你說為什麼這樣做呢?這是我個性上的缺點。雖然是政治人物,我一生把這個當職業,但無法改變個性上的缺點,我想得很簡單:如果你想成為台灣領導者,你不能面對台灣面臨的最重要的問題,提出整體看法,那你當領導幹什麼,你尋求權力幹什麼。

1990年代以後,我認為民主基本上完成了,剩下就是怎麼深化、怎麼優質化的問題。那是技術問題。很可惜,現在並沒有做得很好。也許我樂觀得太早。但1990年代,李登輝已經提出很多戒急用忍、限制台灣企業家和大陸接觸這樣的政策,他有強烈的把台灣拋離大陸的想法,長期以來台灣國民黨就是從兩蔣到李登輝都是這樣,一直到90年代還是這個思維,我就覺得台灣政治領袖一定要改變思維。兩岸關係對台灣是最重要的關係。你不要說為別的,就說為經濟發展,台灣經濟怎麼地區繁榮。我當時覺得這個問題已經是很具體迫切的問題。你想成為台灣領導者,你不能不觸碰這個問題,不能不敢面對這個問題。

張悅:政治家難道不應該更講策略嗎?

許信良:是的,是的,沒有錯,我同意。但是你自己怎麼想,作為政治人物你自己怎麼想,這個不能有策略,你曉得我意思吧。是不是?這就是作為政治人物,我個人的缺點。

張悅:那麼你怎麼看待李登輝呢?你回到台灣後被判10年,他曾經把你從獄中特赦出來。

許信良:李登輝先生我認為他一生非常矛盾,他很幸運,成為台灣領導人,純粹是人生幸運。我相信他都沒有想到。李登輝這個人是學者,他真的是一個學者。他年輕時候,他是共產黨員,是左派。在日本讀書的時候,他也是曾經受過世界政治思潮深深影響的人。在國民黨里我認為他是很好的政治領袖。但這個人一生充滿着矛盾跟複雜。他對台灣和大陸問題,他對台灣定位是有一種自己的、有別於國民黨的定位。他也找很多學者研究,後來提出「特殊的國與國關係」。他目的不見得是想挑戰大陸。

張悅:這也許更符合李登輝的真實邏輯,但我認為他意識形態的成見也很嚴重。

許信良:他對中國有沒有一種潛在的、受日本教育的敵意,我認為也存在,在他的內心深處。所以李登輝,從權力來講,他是一個成功的,也是非常有手腕的領導者。可作為精英學者他提出戒急用忍,我認為他最大的錯誤在這裏。意識形態使得他判斷錯誤。我覺得他對80年代、90年代以後和平地轉移到民主社會有他個人的貢獻。假定當時不是他當台灣領導人,我真的這麼認為,這個是天命,如果是別人,任何一個人成為國家領導者,就可能不能和平過渡到民主了。第二個,他退休以後,特別強調台獨,變成很激烈的台獨主義者,我認為他想洗刷他,他僥倖成為領導者那樣一種遺憾。

張悅:他渴望自己成為一個旗幟人物,留下政治遺產。

許信良:對。完全正確,他退休以後一直想把自己定位為、塑造成一個台獨教父,那個心理和毛主席晚年想成為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的旗手完全一樣。

張悅:你在藍綠兩黨可以說是兩進兩出。你不太善於迎合主流,為了堅持自己的理念卻使自己被孤立。其實你碩士畢業後進入「中央社」是當記者的,你這樣的性格,為什麼就不能去簡單地做一個記者、學者,而非要介入複雜的政治呢?

許信良:我志不在成為記者也不在成為學者,這不是我從小的理想。我生在毛主席那個時代,我會成為中國共產黨人,成為跟他們一起搞革命的人,一定是這樣做的。一定會加入那個運動。

張悅:為什麼不是國民黨,國民黨曾經也是革命派,北伐的時候,黃埔軍校那會兒。

許信良:這個還是跟意識形態價值理念有關。我是從來都認為,一直希望民進黨除了民主以外,主張社會的公平,就像西歐那種社會福利政策。我一直強烈主張社會福利,推動一些政策,可是很多沒有辦法實現。這是民進黨這一代的不幸,黨還沒有(真正)建立就執政,人民選舉就成為執政黨。執政太容易,簡單講就是光講民主跟本土議題你就贏了,所以不求上進。這就是我們最大的問題。

責任編輯: 劉詩雨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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