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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強拆揭秘 原來竟然是開發商為政府背黑鍋?!

—記者臥底拆遷公司 揭秘職業拆遷人如何讓拆遷戶絕望



    
      ●「報紙上經常刊登拆遷戶被騷擾的事情,幕後黑手其實就是我們拆遷公司。」
    
      ●「幹了這幾年拆遷,人也變得冷漠、麻木,甚至是黑暗了。」
    
      ——「職業拆遷人」老劉
    
       2008年2月,昆明市大規模的城中村改造序幕拉開。全市計劃用5年時間,全面完成主城區範圍內336個城中村的改造。城中村拆遷改造工作開始後,因為拆遷引發的各類爭端也時不時的發生在大眾身邊。
    
      在各類媒體上,拆遷是個「熱詞」。因拆遷而引發的新聞總佔據着大篇幅版面,在這些報道中,拆遷方用盡各種手段想要讓拆遷戶們搬走,而拆遷戶們為了「捍衛」自己的家園,與拆遷人員「鬥智鬥勇」,甚至以死相搏,這些事件都引發了輿論的廣泛熱議。而身處拆遷鏈條中重要一環的拆遷公司,似乎成了「萬夫所指」。拆遷公司究竟是什麼樣的公司?近期,記者臥底拆遷公司,試圖揭秘拆遷公司的台前幕後。
    

  拆遷人 我們的工作是「搬遷動員」
    
      老劉今年30不到,在拆遷這個行當里已經做了四個年頭,做得最多的就是城中村改造,目前是昆明某拆遷公司的項目經理。入行四年,老劉從底層的動遷員做到現在的拆遷項目經理。按他的話說,自己是一個「職業拆遷人」。目前在昆明各個拆遷公司里,像老劉這樣的 「職業拆遷人」大約有六七十人,他們清楚的了解拆遷工作的各項規範、流程、政策以及「潛規則」等等,且流動性很大,只要哪裏有拆遷的活,他們就去哪裏。 「就像空降兵一樣,到處跳。」老劉說。
    
      老劉描述了一般拆遷的流程:當政府確定某一塊區域劃入規劃拆遷範圍後,首先會找一家開發商或投資公司墊資,把相關的拆遷款打入政府的監管賬戶,然後再對社會上有資質的拆遷公司進行公開招標。待該區域被完全拆除後,政府會又再進行一次淨地土地招拍掛,此時就會有眾多地產開發商前來競標。中標的地產開發商就會將前期的土地拆除費用還給政府,最後再由該家開發商進行回遷房的建設及商業開發。
    
      「很多人以為拆遷公司就是拆房子的,但這並不全面,拆遷中其實包括四家單位同時在參與其中,其中有測繪公司,負責對拆遷戶的房屋進行測量、定性。拆遷公司負責對已測繪房屋的拆遷戶進行搬遷動員。評估造價公司具體負責對少數補償政策外的附屬物進行評估。最後具體拆房子的是拆除公司。」
    

動遷 最怕一言不發的釘子戶
    
      老劉現在正在做昆明城郊一個城中村的拆遷工作,他一旦開始工作,就意味着又有一座村子要被推平,最終一座座高樓大廈將從此拔地而起。當一紙 「拆遷公告」張貼在村裏的時候,各類利益的博弈、糾結便開始了。而老劉他們的工作便是動用各種手段,讓拆遷戶們簽下那一紙《拆遷補償協議》。
    
      動遷的工作,看上去是一個輕鬆活:「動動嘴就好。」但真正實施起來卻並不是那麼順利。當村民們得知自己即將搬離土生土長的故土,且自己未來的收入將大幅度減少的時候,動遷員們與他們的接觸往往不是那麼令人愉快。
    
      在動員拆遷的過程中,動遷員們遇到的阻力很大,拆遷戶們的各種淚水、質疑、甚至是怒罵往往伴隨着整個溝通的過程。被納入改造範圍的大部分村民在簽下協議拿到補償、安置款後,都能順利搬走。當然也有不願意搬走的少數「釘子戶」。
    
      有的「釘子戶」是老人,祖上世世代代都住在村里,出於情感因素不願搬,這時候就需要動遷員和社區幹部對他們反覆做工作,「以情動人,用政策嚇人,威逼利誘相結合嘛!」老劉說。
    
      絕大多數的「釘子戶」都是因為對拆遷補償不滿意。但補償標準是政府方面定的,拆遷公司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雙方談不到一起,工程就僵在那了。畢竟城中村村民生活來源大多來自於租房的收入,房子一被拆,他們就等於沒有了生活來源。「老劉說。所以為了」捍衛「房子,爭取更多的補償金額,被拆遷的村民們會選擇抗拒拆遷,不惜用一切手段。
    
    「其實一開始罵得最凶,鬧得最狠的人,往往最容易妥協,通常也是最早搬走的,因為他把自己的底牌全露了,外強中乾,我們的工作就有重點了,不主動找他,他自己都會主動找我們談。」在動遷中,最可怕的是那些一言不發的「釘子戶」,一旦遇到這樣的人,就意味着要啃「硬骨頭了。」和這樣的人接觸,確實很頭疼,他什麼都不和你談,一直和你打太極,把你引到他的思維上去,最後就是什麼都談不攏辦不成,如果是商業開發,開發商會私底下和他直接談,一般都能拿到不菲的賠償,當然,這些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數字。而如果遇到的是政府主導的拆遷,「堅守」的後果往往將不是那麼盡如人意,提出的要求很難得到滿足,最後的結果很可能就是「強制拆除」。
    

  強拆 軟磨硬泡後的無奈之舉
    
      「強制拆遷,其實是無奈之舉。」老劉說。拆遷工作不完成,工程進度就只能一拖再拖。政府就急了,主管的政府部門也就睜隻眼閉隻眼,這時候,拆遷公司為了讓人搬走,各種手段便可以說無所不用其極。
    
      「報紙上經常刊登拆遷戶被騷擾的事情,幕後黑手其實就是我們拆遷公司。」半夜偷偷砸玻璃、花錢找人堵大門、施工「失誤」挖斷水管電線、門口潑豬血、大便、丟死貓死狗,往住戶家裏放老鼠等手段層出不窮,目的就是為了消磨「釘子戶」的意志,讓他們自己受不了,主動在《補償協議》上簽字。
    
      據老劉稱,這樣的小打小鬧都儘量不傷人,花錢請來的一般是拆除公司的工人,或是社會閒散人員,也不乏一些帶有黑社會性質的人員參與其中。「每請一人100元,實在要動手是300元,但一般都不會動手,目的只是要他搬走,沒必要把事情鬧大嘛。」老劉說。「你還不接受?行,我們坐在辦公室里等着,你慢慢來找吧,磨到最後,拆遷戶想不來簽都不行了。」
    
      老劉介紹,去年在拆遷昆明城郊一個村子時,最後只剩下一家兄弟4個死活都不願意搬,動遷員、社區幹部進進出出與他們接觸了幾十次,但對方就是不肯正面談,一直打太極,拆遷無法繼續進行。最後拆遷公司與社區街道辦事處商量後決定,進行強制拆除。因考慮到這家人的人身安全,便讓一個與那家人相熟的人,以請吃飯為名,晚上將那弟兄幾個全部約出來。
    
      這邊人剛走,事先埋伏好的拆遷隊就進去把門砸開,幾分鐘之內就把東西搬完了,同時請來公證處的工作人員對房屋進行證據保全(照相、測繪),之後由綜合執法人員進行現場保護,挖掘機和工人直接上去,叮呤咣當一陣挖,房子直接給刨倒。那兄弟幾個回來一看傻眼了,吃了頓飯,房子卻沒了。沒辦法,只能硬着頭皮接受賠償標準。
    

苦衷 「不為錢誰願每天被人罵」
    
      「每天上班前,都要把自己的臉皮和自尊放在家裏,然後再去面對拆遷戶們的謾罵和不理解,繼續保持微笑去動員他們搬遷,都是因為錢多啊,要不誰願意每天被人指着罵?」老劉表示,搞拆遷工作的收入比較高,拆遷公司的收入來自政府給予的拆遷代辦費,這是一筆不少的收入。所以儘管在工作中的壓力和阻力很大,但還是有源源不斷的人投身其中。
    
      「幹這行得心狠、手辣、臉皮厚!」老劉用這樣幾個詞語來描述拆遷公司的動遷工作。老劉的公司以前進來一個大學剛畢業的小伙子,心地很善良。剛進入公司的時候,他滿懷信心,每天兢兢業業的工作,但工作了一段時間後,他卻常常半夜在公司的宿舍里哭,整晚整晚的說夢話,精神也很萎靡。搞拆遷,每天不止要承受上級政府改造進度的壓力,也要承受着拆遷戶的謾罵等各類負面情緒,很多時候為了讓人搬走必須用一些違背良心的「下三濫」手段。長期身處這樣的環境中,承受的心理壓力相當大。「最後小伙子實在受不了了,幹了兩個月便辭職了。」
    
      對老劉來說,拆遷工程進度的推進也意味着自己工作壓力的加大。「最緊張的時候,每天要和四五家拆遷戶談補償問題,忙的連飯都顧不上吃,中間還得和同事一起進行準備和總結,一天下來,人都要癱了!」這是一個不允許帶私人感情的工作,如果完不成任務,就只有走人。「幹了這幾年拆遷,人也變得冷漠、麻木,甚至是黑暗了。」老劉說。
    
      幾年的拆遷工作,讓老劉得到了不菲的報酬,現在他買了車、也購了房,是周圍人眼中羨慕的「富人」。但他內心的苦惱和壓力,只有自己最清楚。當問到以後想做什麼時,老劉抽了口煙,苦笑着說。「要是我不做拆遷了,我可能會用這幾年辛酸與淚水賺來的錢,去麗江開一家旅舍,每天面對的是別人的笑臉與友好,而不是拆遷戶的眼淚和怒吼。」
    

記者體驗動遷員的一天—— 如何讓拆遷戶絕望
    
      7月底的一天,我進入昆明某拆遷公司做實習動遷員。公司現在正在做昆明城郊某城中村的改造工程,多年以前,村子附近都是一片農田,附近交通也很不發達。這些年隨着城市建設的加快,附近的農田一片片的消失、高樓大廈一棟棟地拔地而起,這個老村也被納入了城中村改造工程的範圍。
    

  上午
    
      動遷員一般上午9時上班,到下午5時便拎包走人,這是一個忙的時候忙到吐,閒的時候閒到傻的工作。上班第一天早上,項目部領導便派了任務,讓我跟另外兩名動遷員去和村里一家塑料廠商談搬遷事項。在前往塑料廠的路上,動遷員小兵悄悄地跟我說:「一會你進去先不要說話,看我們怎麼談。」
    
      即將拆遷的塑料廠有十幾年的歷史,生產的塑料製品遠銷國內外。在之前的協商中,廠方已經同意簽協議,但最重要的補償問題卻一直沒有談攏。我們今天過來,就是要和他們再進行接觸,確定補償的金額。進入會議室後,雙方便開始寒暄,氣氛很融洽。一名姓魯的股東非常熱情,不斷的給我們遞煙,讓工人端茶送水。
    
      小兵先將之前測繪公司和造價評估公司的測算結果拿給魯先生看,上面的各項數據表明,這個塑料廠的地面建築大部分為村小組原有的建築,塑料廠租賃場地之後,只是在原有基礎上新建了兩間倉庫。根據拆遷安置補償政策,原有建築的拆除補償歸村小組所有,廠方只有後來建的倉庫,以及一些附屬設施,例如水管、化糞池、灶台等設施。
    
      這樣一來,村小組拿到的補償款有五十多萬,而塑料廠拿到手的補償款就只有十幾萬元。廠方代表表示,一定要一百萬元的包幹價,才肯搬離。此言一出,會議室的氣氛開始變的有些緊張。小兵立即強硬地說:「你要一百萬的補償,這根本不可能,我們是把你的房子拆了以後給你補償,而不是買你的房子!」另一名動遷員小江也開口說:「你的土地租賃是8年後才到期,但現在城中村改造是誰也想不到的,你怎麼能保證塑料廠在這其間能夠一直經營,萬一開垮了怎麼辦?是不是也要我們負責?」
    
      「啪!」的一聲,魯先生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臉漲得通紅:「既然你們說不可能賠,那我也告訴你們,我們也不可能搬!」商談頓時陷入了尷尬的局面,從會談開始就沉默的另外三名股東也開始嚷了起來。會議室里亂成一團,協商一時無法進行。
    
      小兵走出門,把我叫了出去。「看見了吧,這個就是我們每天的工作,不好做吧?咱們先讓他們冷一下,一會再談。」小兵說。
    
      幾分鐘的沉默後,小兵和我返回了會議室內。「還進來幹什麼?根本談不攏嘛!」此時的魯先生依然怒氣未消。小兵沒有管魯先生,與另一名股東趙女士聊了起來。相比魯先生的暴躁,趙女士的態度明顯平和淡定得多,她表示,這家工廠是他們幾個人投入所有的積蓄開起來的,現在政府要改造城中村,他們完全支持,但是也應該相應的考慮到企業面對的實際困難。「找到突破口了,這個才是說話起作用的人。」小兵悄悄地告訴我。
    
      隨後,小兵將趙女士單獨約出商談,十幾分鐘後,兩人滿臉笑容地回來了。「那我們改天再談吧,今天就到這?」小兵說。隨後,我們三人拿起資料,徑直走出了會議室,只留下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魯先生和另外幾名股東。
    
      「雖然沒談妥,但還是有點進展了,那個姓趙的就是大股東,她說的話算話。」原來,小兵與趙女士在外面進行私下溝通後,趙女士承認一百萬的金額太高了,根本不可能拿到,所以她願意把金額降一降,要六十萬元。小兵沒有當場拒絕,只說會和領導匯報一下。但實際上,匯報也只能是把塑料廠的要求列個表,先交給社區組織的拆遷辦,如果通不過,就再交到區政府拆遷改造指揮部,看他們同不同意。其實結果八成是不同意,目的也就是消磨他們的意志,讓他們自己絕望。
    

下午
    
      簡單的午飯後,迎來了下午的工作。一名拆遷戶張老闆找到了拆遷公司辦公室,來跟我們說事。張老闆是四川人,十幾年前便來到昆明打拼,小有成就後租用了村里一家企業的土地,蓋起了房子,開起了網吧。當他得知網吧被納入拆遷範圍後,反而很輕鬆。因為他手上有一份房產證,按照拆遷補償的規定,可以獲得一筆數額巨大的補償款。
    
      正當他認為高枕無憂的時候,旁邊的一家汽修廠拿出了同一家企業與其簽訂的土地租賃協議,上面註明張老闆所蓋的建築為汽修廠所有,而且這份協議已經被法院判為有效,對方的手中也持有一本房產證。這樣一來,張老闆原先的土地租賃合同便失去了法律效力,無法得到相應的補償。
    
      原來,最早租給張老闆的土地,原先是一家民營企業的生產用地,土地的所有權歸村小組所有。上世紀90年代時,這家企業非常紅火,生意越做越大。但後來因為管理不善,資金鍊斷裂,企業欠下了巨額債務。老總走投無路,只能拆東牆補西牆,將廠區的地皮分別抵押給幾家不同的企業,層層轉包,之後便逃之夭夭,土地上建築物的所屬權就成了徹底的爛賬,誰也無法判明,法院介入都感到十分頭疼。
    
      張老闆得知情況後,幾乎昏厥過去,下午他來拆遷公司,就是希望申明自己對網吧所在樓房的所有權。我們沒有權利判別究竟孰對孰錯,只有勸他去尋求法律的幫助。畢竟房屋真正的所有人才是拆遷公司要談的。張老闆的情緒十分激動,在辦公室里痛哭流涕,一再表示房子是自己的,情急之下,居然把自己的心臟病給鬧發了。
    
      隨行而來的家屬頓時亂成一團,有人急得大哭,有人忙着撥打120,也有人指着我們痛罵。小兵悄悄地對我說:「見多了,也就習慣了。」像張老闆這樣來拆遷公司大鬧的拆遷戶,不在少數。他們輕則開口怒罵,重則敲桌子砸板凳。但實際上他們的心裏都很虛,因為畢竟受損害的是他們的利益,只能寄希望於我們能夠給他們更多的補償。
    
      但是,動遷員不可能滿足他們的要求,我們能做的只是嚴格的按照政策規定,該賠多少賠多少。拆遷公司關心的,只是拆遷戶們何時能夠簽協議搬走。(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編後語
    
      城市拆遷關係着城市發展、社會穩定和廣大被拆遷戶的切身利益。複雜的拆遷表象下,各種黑灰色手段層出不窮,歸根到底,都是拆遷過程中各方利益博弈的表現。希望拆遷更公平,被拆遷戶不必再面臨以上的種種考驗,種種折磨。
    
      雲南信息報記者 (雲南信息報)

責任編輯: zhongkang  來源:雲南信息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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