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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季及其相聲 專制時代御用文藝的可悲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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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季的失敗,首先在於他將相聲提供聽眾藝術審美/欣賞過程中的娛樂和愉悅這一最重要、最根本的功能和價值,放置於次要的和從屬的地位,而將配合政治形勢和政治任務作為作品的最主要的使命及任務。取悅聽眾讓位於取悅當局,休閒娛樂蛻變為圖解政策和形勢宣傳、教育。即使段子中編織一些包袱,演出中能夠製造出一些笑聲,但那不過是在政治宣教的中心任務和核心目的以外,作為附屬和裝飾而存在的一種外加佐料和生硬貼花。

伴隨着馬季的去世,網上產生了一場關於如何評價馬季及其「歌頌型相聲」,以及相聲的本質究竟是諷刺還是歌頌的爭論。

且不論爭論雙方的觀點孰是孰非,但首先有一個事實是一目了然的:儘管馬季一生創作和表演了數百個相聲段子,但今天回過頭來看一看,真正能令觀眾津津樂道、念念不忘的段子,真正能夠站得住和長久流傳下去的成功、經典之作,卻實在是乏善可陳、幾無可選;而且近年來,馬季及其弟子們的表演愈來愈力不從心,無法引起觀眾和聽眾的興趣,於是包括馬季本人在內,師徒中的許多人已經幾乎在螢屏和舞台上消失,告別了相聲表演。即使是力挺馬季、極力維護他的論者也不得不承認:「說實話,真正讓我特別喜歡的馬季的相聲作品其實不多。」(《搜狐文化》東東槍:《馬季與歌頌型相聲》)

這不能不發人深思。

作為五十年代被侯寶林先生和劉寶瑞先生一致看好和選中的弟子,馬季的素質和靈氣不可謂不出眾;作為一個曾經長期活躍在演出第一線,編寫、創作了大量新段子的演員,馬季不可謂不努力、不敬業。然而,對藝術作品及藝術工作者藝術成就的評價,歸根結底還是要靠藝術作品本身說話。但即如前述,馬季縱有數百例創作段子,竟然缺乏真正能站得住的優秀、成功之作。僅此一點即足以表明:「藝術大師」的桂冠,對於馬季來說,無論如何都顯得勉強。馬季的藝術生涯,歸根結底是以令人遺憾的失敗悲劇落幕的。

但是,僅就「諷刺」還是「歌頌」來評價、判斷馬季及其相聲作品,也包括評價、判斷整個相聲藝術,並沒有抓住問題的本質。同樣,僅僅將馬季藝術的失敗歸結為編寫歌頌型相聲之故,其實也並未準確地觸及要害和關鍵,更未深刻地揭示出失敗後面的根本原因。

藝術區別於其他意識形態的根本之處在於審美價值。而相聲這種特殊的曲藝品種,其價值和獨特的功能則在於藝術欣賞中的娛樂,即提供聽眾身心的放鬆和愉悅。離開了這個目的的任何其它功利企圖都將使相聲變質。以非娛樂的其它功利目的炮製的所謂「相聲」,只會是一種似是而非、甚至名存實亡的怪胎。

馬季的失敗,首先在於他將相聲提供聽眾藝術審美/欣賞過程中的娛樂和愉悅這一最重要、最根本的功能和價值,放置於次要的和從屬的地位,而將配合政治形勢和政治任務作為作品的最主要的使命及任務。取悅聽眾讓位於取悅當局,休閒娛樂蛻變為圖解政策和形勢宣傳、教育。即使段子中編織一些包袱,演出中能夠製造出一些笑聲,但那不過是在政治宣教的中心任務和核心目的以外,作為附屬和裝飾而存在的一種外加佐料和生硬貼花。這樣,「相聲」就背離了它的本來意義而被人為地異化了。「相聲」已不成其為相聲,而變成了徒有其名、徒具形式的政治教義和政策解析,變成了適應、滿足當局需要的一種政治工具;「相聲」演員不再是真正的藝術家,而變成了政治傳聲筒和政策宣講員,變成了缺乏獨立人格的御用工具。無論這種配合政治的相聲是歌頌的還是諷刺的,其實質都是對相聲和藝術本質的一種背叛,都是一種藝術上的自戕行為。因此,不但是那些強調馬季在歌頌型相聲之外,也曾經創作過許多諷刺型相聲的論者亦並不能以此證明他的成功,即使是那些極力批評「歌頌型相聲」的論者也並未能準確、深刻地揭示馬季藝術上失敗的要害和癥結。問題的關鍵不在於諷刺還是歌頌,而在于堅守還是背離、丟棄藝術自主的品格以及自身的規律;究竟是將藝術真正當作藝術,還是當作政治的附庸和奴僕,當作藝術以外的其它。

我們來看看下面這一段相聲內容:

甲 大車、二車說得好:渤海灣上風浪險,頂風破浪闖難關,滿懷豪情船頭站,日夜戰鬥在海上。

乙 決心真大。

甲 水手長說的好:有燈塔夜幕導航,北斗星照亮方向,我願獻出革命青春,日夜戰鬥在海上。

乙 心紅志壯。

甲 我也說幾句。

乙 你說的什麼?

甲 不怕海浪高萬丈,立場堅定鬥志強,毛澤東思想哺育咱,我也要做個鐵姑娘。

乙 你呀!              

甲 我也趁這機會說了幾句:「奶奶,您比不了人家海燕,海燕生長在社會主義時代,您生長在萬惡的舊社會,海燕受黨的培養,您受盡了封建統治和壓迫,海燕想的是投射社會主義革命,您想的是婦女比不了男的,海燕為革命可以爬電線杆子,您爬上去我瞧瞧?」

(馬季相聲作品:《海燕》)

大量的政治套話、空話、大話令人生厭。雖然編織了兩個包袱,但十分生硬、膚淺和勉強。應當說,類似這樣以圖解政治、政策為主,搭配一點淺薄的俏皮話的內容模式,在馬季創作的相聲段子中俯拾即是。

長期以來,伴隨着思想上的全面禁錮,中共當局對文藝實行不容置疑的「為政治服務」的政策。「文藝為政治服務」實際上是一種取消和扼殺文藝的政策。其實質,是剝奪文藝的自主、獨立品格,使之淪落為政治的附庸和工具,而成為披着「藝術」的外衣,或者說是用「文藝」的形式包裝的政治宣傳品。其直接和必然結果,是文藝的取消和死亡。正是「文藝為政治服務」的政策,造成了中國文藝的全面的、長期的、整體性的衰退和萎縮。以附和、取悅、圖解乃至吹捧、美化政治利益集團政治意圖為宗旨和目的的御用「文藝」,其本質並不是藝術,而是借「文藝」之名,行政治之實的魚目混珠的「藝術」贗品和喪失了藝術靈魂的名存實亡的殭屍。它不但敗壞了藝術的檔次和格調,而且也必然敗壞觀眾和聽眾的欣賞口味和審美情趣。這是包括相聲在內的中國文藝整體性衰落的首要和根本原因,也是馬季藝術失敗的首要和根本原因,也是中國的絕大多數藝術工作者未老先衰、無所作為的首要和根本原因。

然而,更致命的問題還在於,中共所推行的「文藝為政治服務」的「政治」,是代表專制利益集團少數官僚利益的政治,是與中國最廣大人民的利益根本對立和衝突的政治,是同自由、民主的世界大趨勢、大潮流背道而馳的獨裁暴政,是一種反社會進步的反動政治。從屬於這種政治的御用「文藝」,只可能成為獨裁暴政欺騙、鎮壓人民群眾的幫凶和走卒,成為出賣靈魂的娼妓。一旦藝術工作者為這種政治所御用,無論本身是被動的還是自覺的,就都不可能違背這樣一種客觀規律和事實。馬季也不例外。為專制暴政服務的御用「文藝」,其本質,不但是同藝術的本質規律相牴觸的,而且也是同最廣大人民的意志、感情相違背的。這種御用「文藝」最終必然遭到廣大群眾的唾棄,最終也必然遭到時代和歷史的唾棄。其衰敗、消亡是必然的。於是,在中共專制強權的欺騙、利誘和威脅、鎮壓下,中國的主流文藝呈現了這樣的狀況:一方面,堅持獨立自主品格的藝術作品和藝術工作者被無情地取締和鎮壓;另一方面,喪失或出賣良知和靈魂,為專制暴政張目、塗脂抹粉、歌功頌德、為虎作倀的偽「藝術」大行其道、以假亂真。這兩個方面,都必然導致文藝的凋零;而後者,更是文藝的墮落。

從馬季進入中央廣播說唱團,成為專業相聲演員開始,就接受了組織上交給的任務:配合形勢創作「新相聲」。 所謂「新相聲」,用馬季自己的話說,就是「在每個重大的歷史時期我都用新相聲來表現」。什麼「反攻大陸了、艾森豪威爾叫囂了、反蘇了。。。。。。」都會被問到:「你們能不能配合這個形勢寫個節目?」於是,在這種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配合形勢中,馬季和他的創作喪失了自我,喪失了藝術最寶貴的自身的靈魂與生命力,同真正的相聲藝術分道揚鑣。馬季接受「配合政治形勢」任務始,正是馬季的創作和演出異化為非相聲,馬季的藝術生命步入失敗之日。而當馬季由被動轉入自覺地去配合和謳歌時政時,則他和他的創作及演出已經不但在背離藝術的道路上漸行漸遠,而且在依附和聽命於專制政權的過程中沉淪,而變成罪惡時代和反動強權的一個可憐、可悲的應聲蟲和吹鼓手。倘若我們從人類歷史和世界藝術發展的長河來看,那麼,只能遺憾地說,馬季創作的配合政治形勢的絕大多數作品都不過是糟粕,甚至是垃圾。這些歌頌專制政治的「相聲」作品,恰恰是對藝術自身的極大諷刺。它們只能同這個罪惡的政權共命運,最終必然同這個政權一起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

馬季的失敗不僅僅是他個人的失敗,更是整個中國相聲事業和文藝事業的失敗。馬季的悲劇也不僅僅是他個人的悲劇,更是一個時代、一段非正常歷史的悲劇。馬季的相聲創作道路和從藝生涯,是中國文藝在專制強權禁錮、利誘和腐蝕下被扭曲、異化,直至衰敗和死亡的縮影。馬季的創作和演出最終走向末路,這是依附和從屬於政治,為專制權力服務和效命的御用文藝的必然結局。因此,當我們探討和剖析馬季的從藝經歷和道路的時候,我們最重要的是尋找和總結教訓,探索文藝的正確、健康的發展方向,挽救中國的文藝,而不應專注於糾纏個人的品質,更不必過多地去指責個人。馬季的悲劇,更多地是令我們感到一種深深的痛惜!是這個扭曲的、罪惡的時代毒害和扼殺了這樣一個有才華的演員。本來,他是有可能成為一個藝術大師的;然而,他最終卻只能以令人遺憾的失敗而了此一生。馬季的悲劇如果能使更多的藝術工作者警醒,能使人們認清專制暴政的醜惡和危害,避免同樣的悲劇在自己的身上重演。那麼,馬季的失敗教訓就會轉化為一種寶貴的財富。

應當指出的是,時至今日,仍然有不少藝術工作者和理論工作者,其中包括了馬季的某些著名弟子,繼續堅持着毀掉了馬季、也毀掉了中國相聲事業和整個文藝事業的違反文藝規律的錯誤理論和錯誤主張,繼續起勁地鼓吹着「演出符合時代特徵和要求的新作品」、大肆吹捧馬季「開啟了以讚美新生活和新英雄人物為主題」的創作道路的功績。除了中專制主義的毒太深、思想認識上的糊塗者以外,應當說繼續故意為專制當局充當掮客者也不乏其人。什麼「新生活」?無非是專制獨裁暴政奴役下的可悲現實被掩飾後的假象!什麼「新英雄人物」?無非是賣身投靠專制暴政的走卒或被專制思想毒害的可憐蟲!在馬季逝世後的紀念、追悼活動中,這種有害的聲音一時間甚囂塵上。這種觀點的實質,是為反動暴政搖旗吶喊,繼續維護、張揚專制強權在思想和藝術領域的禁錮政策,反對和壓制中國藝術和藝術工作者自主意識的覺醒,企圖繼續扼殺中國真正的藝術的復甦和萌芽。倘若我們的藝術工作者繼續堅持這種文藝思想觀點和創作道路,倘若我們任由這種奇談怪論繼續泛濫成災,中國文藝將永遠沒有希望!馬季的悲劇將繼續在中國的文藝領域和其他文藝工作者身上上演!對此,我們必須給予高度的警惕,並堅決地、刻不容緩地徹底揭露其反動實質與陰謀。

責任編輯: 鄭浩中  來源:FOL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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